四月末傍晚
宋玥用過晚膳後,走在院子內的鵝卵石上慢慢散步,她揉了揉眉心,心裡似是有數不盡的煩惱。
「主子,人來了。」琥珀急匆匆趕來,指了指屋外方向。
宋玥眉心一動:「走!」
將駙馬梁安擄來好幾日了,不論使用什麼法子,軟的硬的,哪怕是酷刑也沒撬開梁安的嘴。
再繼續打下去,人就要被打死了。
好在宛夫人被捉來了。
「三爺呢,怎麼不見三爺?」宛夫人四處張望,手裡攥著帕子一臉的緊張。
嘎吱一聲門被推開。
宋玥似笑非笑地盯著宛夫人瞧,只一眼,宛夫人一副見了鬼般的表情,臉色唰地慘白:「你……」
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宛夫人驚恐地往後退,轉過身就想走,卻發現背後早就被人堵住了,宛夫人咬咬牙,衝著宋玥屈膝:「婢妾給太子妃娘娘請安。」
「宛氏,本宮可經不起你這份大禮。」宋玥冷笑:「若不是本宮追查駙馬,至今還不知那個倒在了本宮馬車前的柔弱婦人居然是東瀛貴女。」
宛夫人一聽急忙否認:「太,太子妃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妾,妾身怎麼聽不懂您的話。」
「本宮最嫉恨欺騙,尤其你還利用了本宮為數不多的善良!」宋玥咬牙切齒,惱恨自己被宛夫人給欺騙了,不僅如此,還親自派人將宛夫人送走,給了千兩銀票傍身。
宋玥想想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蠢貨!
「來人!」宋玥下頜一抬,叫人將宛夫人拉去了偏院,讓夫妻兩個見一面。
奄奄一息的梁安乍一看宛夫人,頓時激動起來:「你,你你怎麼在這?」
宛夫人看著被打得半死的丈夫,衝過去打量對方,不停地伸手摸了摸:「三爺,三爺您怎麼樣了?」
梁安搖頭,一開口血順著嘴角流淌,他抬眸目光惡狠狠地瞪著宋玥:「宋玥!你何必將無辜婦人牽扯進來,有本事針對我一人!」
宋玥嗤笑:「少在跟本宮扯皮,本宮對你疏忽才險些釀成大禍,如今,本宮不遠萬里找到你,就不會輕易罷休。」
梁安呲牙。
「太子妃想要什麼?」宛夫人擋在了梁安面前:「有許多事我們也是迫不得已,我們可以保證日後絕不會再做對不起北楚的事,還請太子妃饒恕我們夫婦。」
「夫婦?」宋玥一臉鄙夷地看著宛夫人:「你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妾室而已。」
宛夫人被羞辱的臉色漲紅,辯駁道:「我是三爺的妻,不是妾!」
「他可曾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宋玥追問。
宛夫人瞪大眼,嬌弱的身子搖搖欲墜,一時竟找不出辯駁的話來,死死咬著唇瓣不吭聲。
「不論他是什麼身份,梁穎長公主才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轎拜了天地的妻!」宋玥雖看不慣梁穎的囂張跋扈小肚雞腸,更討厭虛偽做作的宛夫人。
「夠了!這事兒怪不得宛兒,你……」
「啪!」宋玥揚起手上鞭子狠狠打在了梁安的身上。
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宛夫人驚呼,拿出帕子捂住傷口。
梁安悶哼一聲。
「梁穎已經懷上你的嫡子!」宋玥道。
梁安錯愕抬眸,倏然笑了笑:「她不會有我的孩子。」
語氣篤定。
宋玥見狀心中更是怒火中燒,這個負心漢打死也不為過:「她體內寒毒,鬱結早就被解開了,你隨沈國公回京那幾日,整整五日,足夠她懷上你的子嗣。」
梁安皺著眉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慶功宴上被太子灌醉的事,他臉色陰沉,一旁的宛夫人哭得傷心欲絕:「三爺,你當真和她有了孩子?」
這話聽得宋玥莫名其妙。
梁穎早就生養過了,而且兩個女兒都已經嫁人了。
莫非……
「宛兒,我是被灌醉了,並非本意。」梁安著急忙慌解釋。
奈何宛夫人沉浸在悲痛中,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根本停不下來。
「宛兒,我心裡只有你一人,這麼多年從未碰過她,若不是被灌醉,此生也不會碰她一根手指頭。」
宛夫人淒悽慘慘地抬起頭,紅著一雙眼哭成淚人兒,梁安滿心都是心疼,恨不得將人攬入懷中狠狠疼惜。
宋玥震驚。
看著這一幕不僅沒有被感動,反而怒火一簇簇往上翻湧,緊緊攥著鞭柄,等著兩人膩歪夠了。
說過了山盟海誓,宛夫人嬌羞的一頭扎入梁安懷中輕輕啜泣:「三爺,妾身這次就原諒你了。」
「宛兒,我定不會負你。」
許是觸到了傷口,梁安疼的倒吸口涼氣,宛夫人趕緊拉開距離,關心地問怎麼樣。
梁安抬起頭看向了宋玥:「讓宛兒回去,保證不會傷害她,我就配合你。」
「憑你也配跟本宮談條件?」宋玥嗤笑一聲,眼裡儘是厭惡,一個眼神示意,琥珀上前按住了宛夫人的手腕,將手腕粗的鐵鏈牢牢將她的手腕套進去,任憑她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
「太子妃,你這是私自囚我,東瀛不會輕易放過你的。」宛夫人終於露出了真面目,一張嬌艷如花的臉扭曲著,寫滿了憎恨。
宋玥微微一笑:「別急,梁穎長公主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宛夫人瞳孔中划過驚慌,收起惡毒神色,軟了語氣:「太子妃,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們吧。」
「給她餵軟筋散,若是敢耍小心眼逃跑,就丟入軍營,犒賞三軍再送回宛家。」
宋玥說著看向宛夫人眼底的驚慌變成了恐懼,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同為女人,她痛恨宛夫人欺騙梁穎。
離開了偏院,宋玥長嘆口氣,心裡的憋悶久久不散,琥珀上前:「太子妃真的要替梁穎長公主做主?」
「看在同為北楚人的份上,舉手之勞。」
她一想到梁穎為了生嫡子,看盡了大夫,吃盡了苦頭,奉獻那麼多結果到頭來卻被丈夫和小妾欺騙。
不為別的,就為了口氣。
這兩人必須交到梁穎手中。
「宛夫人的吃食暫時斷了,三日後每日給參湯水吊著,不許死了。」宋玥吩咐。
琥珀點頭:「宛夫人膝下兩女一子,長子今年已經十六歲,比長公主的兩個女兒還要大,說明在做妾之前就已經懷上了,梁大人要是知道小兒子早就被人冒名頂替了,不知會不會被氣死。」
梁安今年三十出頭,也就意味著這場陰謀至少謀劃了三十年之久。
仔細想想簡直不寒而慄。
「太子妃。」慎將軍上前,拱手道:「據探子查,南疆二王子悄然來到邊境。」
宋玥長眉一挑:「找!一定要將此人找到。」
絕不能讓南疆二王子和東瀛和好,否則就是功虧一簣。
「這位南疆二王子擅於易容,若要找出,需要些時間。」慎將軍擰著眉,這也是他感到為難的地方。
千人千面,就算是走在大街上也未必能認識。
對這位二王子,宋玥早有知曉,母親說過二王子出身低賤,生母乃是洗腳婢,趁著主子吃醉酒爬上龍床才幸運懷上了二王子。
可二王子出生後沒多久,生母就死了,南疆帝嫌棄這個兒子,便找了個理由將人早早就送出去學藝,眼不見心不煩。
二王子十幾歲那年從馬背上摔下來,摔傷了腿,走起路來略有些跛腳,還對柳絮等有極大的反應,一旦接觸,渾身起疹子。
「琥珀,準備柳絮,越多越好,再找幾十個會縫補的繡娘來,今日就要給每個將士們,乃至百姓們準備一個香囊。」
琥珀雖有不解,但還是照做。
宋玥解釋:「二王子對柳絮有極大的反應,所有人必須腰間系掛柳絮香囊,以防萬一。」
慎將軍恍然。
準備了一夜,所有人都帶上了香囊,對外宣稱是祈福用的,出城進城必須佩戴,若是誰沒有戴就要被請去後院徹查。
另宋玥和慎將軍等人也準備了特殊的密令。
「與其等著二王子出現,不如將人逼出來。」宋玥沒那個耐心耗著,她坐在椅子上胳膊肘搭在桌子上,輕輕敲打桌子,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也該輪到東瀛嘗嘗五散粉的滋味了。」
「將咱們帶進來的布料全部送出去。」
半個月後
兩國邊境越發的不安分起來,尤其是東瀛這邊,百姓將士們像是生了怪病,不少人精神不振,萎靡頹廢,無精打采的。
哐當!
將士們練劍時手上的兵器突然掉在地上,人也跟著晃了晃,然後砰的一聲栽倒在地。
立即引起了前方將士們的注意。
「軍醫!」
「軍醫!」
很快一個,兩個,乃至三個都是一樣的症狀。
軍醫上前摸了摸脈象,又觀察了口鼻,下一瞬臉色微變,連連後退:「這,這是疫病!」
疫病兩個字一出現,眾將士們瞬間譁然,連連捂著口鼻後退。
消息很快傳到了軒轅宸耳中,他陰沉著臉色質問:「抓緊時間配置解藥,熬藥!封鎖城門!」
「是。」
東瀛人得了疫病的消息捂不住,很快傳開。
邊境處人人自危。
一輛馬車停靠在邊境,侍女扶著一位腹部凸起的女子從馬車上走下來,女子一臉焦急,怒氣沖沖地往裡趕。
琥珀早早就在外面等候,看見來人,弓著腰上前行禮:「長公主。」
來人正是梁穎郡主,她下頜輕輕抬起:「你家主子呢?」
「回長公主,太子妃恭候多時了。」
「帶路。」
梁穎郡主邁進院子,看見了廊下閒情逸緻餵魚的宋玥,強壓怒火,問:「人呢?」
宋玥轉過身將手上的魚兒撒入,漫不經心地說:「本宮這個人向來無利不起早的。」
梁穎郡主得到書信時,早就氣得渾身發抖,迫不及待的乘坐馬車來了邊境,這會兒早就忍耐不住了:「你我之間不必迂迴,你看中什麼直接說便是,今日,我一定要看見這對狗男女!」
宋玥一聽也懶得兜圈子了,抿了抿唇將手上的魚食全部投入池子裡,豁然站起身:「跟我來!」
狹小靜謐的院子裡漆黑一片,進了屋子裡還有股難聞的惡臭味,宋玥拿出潔白的帕子緊壓在鼻尖下,目光在兩人身上掃視。
宛夫人餓了半個月早已經虛弱無力,身子明顯是瘦了一圈,頭髮枯黃,裙子更是污泥不堪,一張小臉蠟黃枯瘦,像是一隻瀕臨死亡的蝶,奄奄一息。
看見來人先是眼前一亮而後眼底閃出驚恐神色,咽了咽嗓子:「公主?」
梁穎瞥了眼宛夫人,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深吸口氣,視線落在了梁安身上。
這半個月梁安倒是沒有再被罰了,身上的傷早就結痂,兩隻手被牢牢的禁錮住了,抬起頭看向了梁穎時,動了動唇:「你被利用了,太子妃故意引誘你來的,穎兒,你過得可還好?」
溫柔的語氣讓梁穎呆愣片刻後,狐疑地轉過頭看向了宋玥。
宋玥長眉一挑,眼裡隱約有些趣味,手握長鞭朝著宛夫人走近,這半個月她只讓人餓著宛夫人,目前為止還沒有動過一根手指頭。
啪!
一鞭落下。
慘叫聲劃破長空。
宛夫人疼得臉色煞白,死死咬著唇幽怨地看向宋玥:「太子妃又何必逼供?」
「拖出去,犒賞三軍!」宋玥失了耐心。
梁安終是怕了:「太子妃!你到底想要什麼?」
宋玥嗤笑:「本宮警告過你,休要同本宮耍心眼,今日已經不單單是你們這兩人的事了,本宮會繼續抓人,將你們的長子兩女一一抓來!」
梁安瞳孔一縮,軟了語氣:「是,是我對不住長公主,我是東瀛鎮北侯府的三公子,三十年前就被人送去了梁家封地,成了梁家嫡子,宛兒是我的妻,是東瀛貴女,根本不是什麼無依無靠的妾。」
他每說一個字,梁穎的臉色就慘白一分。
「還有件事。」宋玥提醒:「這麼多年梁安除了幾個月前被灌醉酒那日碰過你,往前十幾年從未碰過你,你的兩個女兒也不是他的親骨肉。」
「什麼?」梁穎呆住了,連連後退不可置信地看著梁安:「她,她說的可是真的?」
梁安心虛得別開眼,末了才說一句:「是我對不住你,來世必定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