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允煙再次敲響了那塊破舊的門板。
沈確打開了門,看見來人,眼神閃了閃。
「見過嫂嫂!」
黎允煙徑直走了進去。
屋子太小,冬雲便站在門口的廊下,替自家小姐把著風。
雖然當嫂嫂的,關心一下小叔子,沒什麼不對!但她剛才見著,這個小叔子已經是個成年男子,以防萬一,她還是把著風比較合適!
黎允煙將湯盅放在桌上,看著他,「可用過早膳了?」
「未曾。」
沈確本來準備等一下出門後,再在街邊隨便買一個饃饃的。
「我就知道!」黎允煙的手指點了點湯盅,「你現在還在長身體,餓不得!快把湯喝了!」
沈確在她的身旁坐下,喝湯之前,辯解了一句:「嫂嫂,我已經十七了。」
不是孩子了。
「哦。」黎允煙回得不咸不淡,似是沒往心裡去。
沈確喝完湯,將湯盅放回托盤裡,再將蓋子蓋好。
「多謝嫂嫂贈湯!」
黎允煙淡淡一笑,從袖中拿出了兩張銀票,推給他。
「這個你拿著!一日三餐吃好一點,把身子養好一些,才能應付明年的會試!」
沈確沒動。
他還沒有想好,要不要答應她的要求。
「拿著吧!」
黎允煙再將銀票推了推,「那日是我想岔了!你是我的小叔,就算你以後不幫我,我也是要照顧你一二的!」
說完她便起身,讓冬雲收了托盤之後,徑直離去。
留下坐得挺直的沈確,看著桌上的銀票,眼裡情緒翻湧。
*
沈母在正堂等了半天,以為馬上就可以聽到黎允煙被休棄的消息。再不濟,至少也能等到黎允煙,哭哭啼啼地過來向自己賠罪。
然後將昨晚搶過去的銀票,連本帶利地給她送回來!
可她等到了晌午,還沒有瞧見黎允煙的半點影子!
「怎麼回事?林嬤嬤!你去那邊看看!」
「是!」
一段時間之後,林嬤嬤又面色古怪地走了回來。
「老夫人,少夫人說,少爺跟她說過了,讓她以後都不用過來跟您請安了!說是怕您見著了心煩!」
沈母捂著胸口:「她沒有被休?」
林嬤嬤搖頭。
「那她應該,被先兒罵得狗血淋頭了吧?」
林嬤嬤搖頭,看著也不像!
她過去的時候,少夫人正跟她的丫頭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笑聲在院牆外都能聽得見,完全不像是被罵了的樣子!
看來少爺果然對少夫人寵愛有加,昨晚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居然連罵一下都捨不得!
也是!少夫人那樣好的容貌,隨便換作哪一個男子,也是捨不得對她落下狠話的!
沈母急促喘氣,「那我的銀票呢?!」
林嬤嬤囁嚅著回道:「少夫人說,少爺說了,那些銀票不用還回來!免得......免得被人知道了笑話!」
「笑、笑話?」
沈母拍著胸口大喘氣,那些可是她的銀子!
她將自己的銀子拿回來,怎麼就成了笑話了?!!
「孽子!孽子啊!!」
「娶了媳婦就忘了娘!」
「早知道他有了媳婦就變成這樣!我當初說什麼,也不會答應黎允煙進我們家的門!」
「不孝!真是不孝啊!!!」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老夫人!!!」
不出意外,沈母又暈了過去。
林嬤嬤奔上前,緊急掐她人中。
「老夫人!老夫人您醒醒!!!」
......
沈奉先才剛一回到書房,林嬤嬤就來了。
「少爺,老夫人讓您過去一趟!」
沈奉先揉了揉額頭,「母親有何事找我?」
林嬤嬤:「今日少夫人不去向老夫人請安,也不歸還昨日搶去的那些銀兩,將老夫人氣著了!」
又是這些事!
沈奉先的眼中閃過不耐,他每日在外勞累,回到家不是想聽這些家長里短的!
他的母親難道一點也不體諒他嗎?
他坐著不動,「這些我都知道!是我答應的!你去跟母親說,以後就當沒黎允煙這個兒媳,別再找她麻煩了!」
「這......」林嬤嬤怔了怔,這她可沒法交差啊!
想了想又說:「少爺!老夫人今日又被少夫人氣暈了!」
又來這招!
他娘以前隔幾天就暈一次,有哪一次是真的?!
大夫都私底下跟他說過了!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老太太的身體好得很,讓她少折騰,別折損了福氣,沒病都被她折騰出毛病來!
可這些話,他也沒辦法同自己的母親明說!畢竟那是自己的母親!
他不能給母親一個親孫子,已經十分內疚了!
想到這,沈奉先深吸了兩口氣,「你讓母親好好休息!我明日再去看她老人家!」
林嬤嬤看著自家少爺那張疲憊的臉,也很是不忍。
少爺夾在母親和媳婦中間,手心手背都是肉,確實是左右為難!
她點了點頭,「老奴知道了!少爺,你自己也要保重好身體!」
「多謝嬤嬤關心!」
沈奉先低頭開始處理公務,林嬤嬤不再打擾,悄聲退了出去。
*
當黎允煙再一次帶著冬雲出現時,沈確已經見怪不怪了。
黎允煙讓冬雲將湯盅放下,自己抱著嶄新的被褥,直直往他的簡陋的床榻而去。
沈確雖然窮,但是極愛乾淨。
床上的被褥乾乾淨淨,雖然看得出用了很多年了,顏色都已經陳舊泛白,但仍散發著皂角和陽光的清香。
她像一個操心的長輩一樣,親手幫他鋪著厚實的被褥。
一邊鋪,一邊念叨:「現在天冷了,我見你的被子有些薄,正好我那邊有一些沒有用過的被褥,都是新的,便給你帶了來!」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沈確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她雖然是他的嫂嫂,但也是一個,只比他大了三歲的女子......
看著她纖細的背影,在自己的榻前忙前忙後,沈確乾淨修長的手指微微攥緊。
被褥鋪好了,黎允煙見他還站著,勾唇一笑,「傻站著幹什麼?快把湯喝了!」
「哦!」
沈確一邊喝湯,一邊瞥向已經煥然一新的床榻。
那被褥是像雨後天空一樣清新的藍色,看起來就很蓬鬆柔軟,很溫暖的樣子。
黎允煙看他打量床榻的眼神,以為他嫌棄,坐在他旁邊說道:「這些都是新的,我以前從未用過!」
「嗯。」
沈確仰起頭,喝完了最後一口湯。
耳根微微有些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