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墨香推開門走了進來,瞧見失魂落魄的沈安安立即小跑上前,「姑娘,您沒事吧。」
沈安安緩緩搖頭,「往後在府里別喚我姑娘,讓他聽見又要不高興了。」
墨香點點頭,慶安糾正了她無數次,可她總是記不住,叫十幾年姑娘習慣了。
「您和姑爺吵架了?」
「嗯。」她無力的點點頭。
其實也不算吵架,而是蕭淵單方面的發火,她從始至終都極力保持著平靜。
墨香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鐲子,遞給沈安安,「這是工匠剛做好的,奴婢立即就給你拿過來了。」
沈安安接過來,輕輕晃了晃,旋即戴在了手腕上,墨香忍不住說,「姑娘,您這樣若是讓姑爺發現了,定是要生大氣的,會傷你們的感情的。」
沈安安沒有說話,而是問她,「裡面加了多少劑量?」
「按您的要求,沒有多少,保證對身子沒有影響,但同樣,效果就不會那麼好,只能說七成。」
「足夠了。」
身子為本 ,她並沒有打算以後都不要孩子。只是如今,她不想,更害怕。
若是上一世那樣,二人極少同房,她一點都不擔心,可如今蕭淵頻次著實太高了些,讓她有些擔心。
墨香還是害怕,「姑娘,若是讓姑爺知道了,鐵定會出事的。」
「你都說了,對身子沒什麼影響,放心。」沈安安拍了拍墨香的手臂,「等一切穩定下來,我和他…若是可以做一對正常夫妻,我會考慮把鐲子摘下來的。」
若他們最後還是和上一世那般,就算有了孩子,那也不過是多一個的悲劇罷了,她認為孩子的出生,應該建立在父母歡喜期盼的狀況下。
就像她和大哥一樣。
當晚,蕭淵確實沒有回房,連晚膳都是在書房用的。
凌辰逸來時,可是驚訝了好一會兒,「怎麼,這麼快新鮮感就沒了,厭倦了?」
蕭淵疏懶的遞給他一個冰冷的眼神。
凌辰逸一笑,「瞧你那哀怨樣,怎麼,吵架了?因為什麼?」
蕭淵這會兒正心煩著,慶安,慶豐根本不敢進來打擾,就凌辰逸大著膽子敢來找不痛快。
「不好好準備宴會,給華笙挑夫婿,跑來我這幹什麼?」他雙腿隨意的搭在桌子上,仰靠在椅子裡,是從來沒有過的浪蕩不羈。
提及這事,凌辰逸眉頭皺了起來,唉聲嘆氣,「我也愁著,也不知那丫頭怎麼回事,讓她挑也不說話,給她挑了也都說好,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蕭淵抬眸瞥了凌辰逸一眼,問,「她有心上人了?」
「嘖。」凌辰逸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你不說我都給忘了,回頭我得仔細問問她,若是家世 一般,也未嘗不可。」
蕭淵冷笑,「若是如此,她也就不會瞞著不說了。」
「你說的也有道理。」凌辰逸再次陷入了糾結,也只是一會兒,就和蕭淵說起了正事。
「東城的事兒我都聽說了,你打算怎麼辦?」
蕭淵眸子一沉,危險的眯起,「那人背後的人不是蕭澤。」
「你如何確定?」凌辰逸說。
「直覺。」蕭淵緩緩轉動著玉扳指,「今日蕭澤的反應不像是作假,此事,他應該並不知曉。」
凌辰逸蹙眉,「不是蕭澤,那會誰?放眼朝堂,除了蕭澤,又有誰會與你為敵?」
「說不準,」他搖了搖頭,「那個人警惕很高,且對林家和沈家於我的關係了如指掌,察覺出不對就立即布局,栽贓給林家,自己卻回了江南,若不是避風頭,就很有可能,他的金主就在江南。」
「可你根本沒去過江南,會得罪什麼人?」凌辰逸說完,又突然挑了挑眉梢,「就一個張業揚,算是有奪妻之恨,可也沒那能力啊。」
蕭淵冷冷瞪了凌辰逸一眼,面容說不出的陰沉。
奪妻之恨,那也是他對他。
他和她,是上一世就在一起,命定的夫妻。
想起這事兒,蕭淵突然發覺,自己好像有些日子沒有再做那些夢了,是因為他們二人成親了嗎?
「明日早朝上,先保住林家,而後再計較怎麼抓住顧譚。」
凌辰逸點頭,「我總覺得,那顧譚家世乾淨的有些太奇怪了,就好像是故意做給我們看的,可又處處都對的上,沒有任何破綻。」
慶安抱著錦被進來鋪床,凌辰逸愣了一下,眼中浮上趣味的笑,「嘖,這麼嚴重,都被趕出來了啊。」
蕭淵站起身,只冰冷的吐出一個字,「滾。」
他立即施施然站起身,口中不忘再揶揄幾句,才離開。
書房早早滅了燭火,床榻上的人卻翻來覆去直到半夜。
他第一次知曉,抓心撓肺原來是這種感受,更不曾料想,習慣竟是如此可怕的東西,短短數日就讓他欲罷不能。
幾次似睡非睡間,他下意識伸臂去撈身側的溫軟,卻都抓了個空,又猛然醒來。
然後對著屋頂好一會兒發怔,想著那人在大床上一定睡的安穩,莫說惦記他,怕只會高興的滿床打滾。
如此想著,他心裡生氣,又湧上一股無可奈何的苦澀。
開始想著是不是自己這些日子逼她逼的太緊,太貼著她,所以她才想著離開。
可他沒有要求她如何,甚至不曾去計較她嫁來的目的,甚至是對他的心意,如此都還不夠嗎?
好不容易入睡,卻是久違的噩夢,那些片段就像是場景回放般在他眼前一一閃過,次次都是以那雙失望,痛苦,歇斯底里的杏眸收尾。
她說這四皇子府就像是一座牢籠,而他就是這牢籠中的鬼,不傷及人皮肉,卻像是一把鈍刀子在擊潰她的靈魂。
從一開始的滿腔歡喜,她亦步亦趨跟著他,到最後,她滿腔怨憤,決然的指著他說,「這輩子最後悔之事,就是當年宮宴上對他一見鍾情!!」
原來,她這麼早就已經心悅他了。
數不清的片段在夢中重疊,有陌生的,有最近發生的,走馬觀花一般,最後一幕,是她青蔥歲月卻死氣沉沉的坐在梧桐苑的院子裡,眺望著高牆。
他知曉她不是在看高牆,而是在看高牆外的長街,在看若是不曾嫁來四皇子府,她會有的無限種可能。
他心驀地疼了起來,仿佛被人狠狠攥著,又慢慢揪成一角,反覆折磨。
許是心中慾念達到頂點,他突然發現自己竟可以觸碰她,走進那場夢中,他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喚了句,「安安。」
她豁然回頭,卻是閉著眼的模樣,唇角似含著笑。
蕭淵一怔,驚慌的抱住她身子,卻沒有一絲溫度,就像是一具死去很久的屍體。
他分明知曉這是一場夢,可那一刻的悲痛,絕望,焚心的痛楚深深充斥著他,魘著他控制不住的發狂。
他找大夫,給她灌藥,用了無數種法子,她依舊醒不過來。
突然——
一道沉悶至極,又厚重的鐘聲響起,刺激著蕭淵的耳膜,將他從深淵中拉了出來。
「主子,到上早朝的時間了。」慶安在外面說,這麼多年,還是主子第一次睡過頭。
他天馬行空的想著是不是成親這些日子沒有節制,給主子累出毛病來了。
蕭淵額頭上都是冷汗,那種無力的絕望久久揮散不去,讓他依舊心有餘悸。
他開始想,上一世的最後,他們究竟是怎麼分開的?她躺在搖椅中眺望著高牆的一幕,當真淒涼又讓人心死。
他緩了一會兒,慶安進來服侍他梳洗更衣。
天還沒有徹底亮,這時正是最冷的時候,他站在院中朝梧桐苑的方向看去,只隱約能瞧見琉璃盞散發出的淡淡光芒。
慶安立即說,「屬下問了梧桐苑的婆子,說是皇子妃很早就睡下了,一夜都沒有喚人。」
「嗯,讓人往屋裡再加個暖爐。」
她夜裡手腳總是冰涼,他都是趁她睡著之際將人攬進懷裡給她捂,也要好一會兒才會慢慢有些熱氣。
「是。」
蕭淵收回視線,迎著冷冽寒風離府。
宮門口,林大人正憂心忡忡的和沈文交談著,一張臉都慌的不成樣子,腿不知是冷的還是嚇得,微微發著抖。
「放心,此事赫兒必然會查到底,給林大人一個清白。」
「有勞了。」林大人緊攥著沈文的胳膊,眼中含淚,「今日一去,我林家怕是…」
「唉,我能指望的,就只有賢婿了。」
林大人很清楚,今日各家大人,御史都虎視眈眈,林家能保住性命都是最好的結果了,能不能脫罪,就只能看沈長赫的了。
他心中不由慶幸答應了和沈家婚事,沈長赫又是個忠義的,否則換了旁家,這會兒只怕恨不能有多遠躲多遠。
四皇子府的馬車慢慢停下,交頭接耳的議論聲靜默了片刻。
蕭澤站在一角,冷眼看著蕭淵從車上下來,這回沒有不識趣的湊上前。
說又說不過,不過是自己找氣受。他存著力氣,等著一會兒早朝上和他斗。
「四皇子。」林大人和沈文,以及附近官員齊齊行禮。
蕭淵淡淡點頭,琉璃盞的光芒下,能瞧見他眼下淡淡的烏黑,似是沒有休息好。
沈文有些擔心,低聲問,「小女可還好?」
蕭淵微微點頭。
她那個狼心狗肺的,吃的下,睡得著,自然很好。
沈文這才放了心,「今日早朝恐不會安生,殿下先保身,再談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