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因為這小王爺說的是大實話!
而且在理。
按規矩,新君已經登基,前太子的太子妃和兒子自然是不能住在宮裡的。
天下那麼大,還能缺個地兒給他們母子住?
但這事兒皇帝不能自己開口,總不能說哥哥死了,弟弟當家,就要把嫂子和侄子趕出去的,沒這個道理。
朝臣也不好開口,這是天家私事。
但宗正府總理皇家事務,他們本該開口的。
然而這麼多年來宗正府不僅視而不見,還一團和氣的奉承著盧寒煙母子。
「你……你怎麼能這麼說長輩們……」盧寒煙訥訥的低聲說,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那是你兒子的長輩,不是孤王的!」
盧寒煙:「……」
如今的宗正卿是汝陽王周克己,年紀四十有三,論輩分,她兒子端王該喊一聲伯伯,是長輩。
但洛陽王雖然比端王年紀小三歲,卻輩分大,見了汝陽王,只要叫一聲堂兄即可。
且汝陽那巴掌大的地方,不過是個縣國,那宗正卿見了洛陽王,還得行大禮……
盧寒煙盯著洛陽王稚嫩的小俊臉,覺得情勢不大妙……
現在不是她追不追究洛陽王無禮,是洛陽王追不追究她了!
「罷了,本宮不與你這小孩子計較,改日見了你母親,再來說話!」盧寒煙說著就想往外頭走,洛陽王卻擺了擺手,讓眾人便讓人拉了把椅子過來。
他站的累了,自顧自在門口坐了,淡淡道:「大嫂不計較孤王無禮,孤王卻不能不計較。」
他抬手指了指狼藉一片的地上,小臉沉沉的。
「這些杯盞碗碟,都是各地進貢的民脂民膏,大嫂若不賠了尚儀局,恐怕出不去的。」
「不就是幾個破碗麼!我又不是賠不起。」盧寒煙不屑,「東西本就是進貢給皇家的,你管我怎麼用?是砸了還是摔了,全看本宮的心情。」
「除去登記造冊的這些,還有一些是我的!別的我不管,你砸了我的得賠我!」周晚吟氣急。
盧寒煙不悅的看了她一眼:「這些玩意兒,東宮裡有的是,隨意賞你一些就是了。」
她抬腿就要走,洛陽王身邊的小太監卻伸出手臂攔住了她。
「孤王說了,賠了才能走。」洛陽王說,「不單是縣主的,所有的,都要賠。」
「賠什麼賠,這東西本就是皇家的!」
「是皇家的,不是你的。」洛陽王冷冷道,「進貢的東西,登記造冊之後,就都是陛下的,大宗的東西,若非賞賜,與你小宗有什麼關係?」
各地進貢的東西送進了宮裡,按理說都是皇帝皇后的。
「這些東西,陛下怎麼可能用得完!不都是分給各宮麼?」
皇帝一個人用不著這麼多,他的妃子們也用不著這麼多。
向來都是賞賜給皇室宗親和王公大臣家裡。
「東西是陛下的,得要賞了才是你的,太妃娘娘,你僭越了。」周晚吟道。
「你砸的這些裡頭,陛下還要賞賜給別人,你這是咋了別人的東西。」
太妃母子一直住在宮裡,她從沒覺得自己是皇家的宗親之一。
她從來把自己當皇帝家人……
盧寒煙張嘴要辯解幾句,就見外頭太監高呼了一聲:「陛下駕到。」
她不好意思再掰扯,趕忙隨著眾人一起行禮。
皇帝是走過來的,只帶了幾個人隨侍過來。
端王靦腆的隨在他身後,瞧著母親和人鬧成這樣,臉色也不大好看。
周惜朝一如既往的和氣親切,大步到了洛陽王方才坐著的椅子上坐了。
臉上笑盈盈的,看不出喜怒。
「陛下……」周惜朝剛坐下,盧寒煙便淒切的叫了一聲。
周晚吟被她這一聲叫得心肝都顫了,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看了過去。
這位曾經容顏冠絕天下的前太子妃臉上已經早紅了一大片。
精心修飾的妝容花了大半,整個人狼狽不堪。
沒了那些精緻到仿佛毫無痕跡的脂粉,她看上去再也沒有了那種風情萬種的溫婉未亡人的樣子。
「陛下,是尚儀局的尚宮不在,這些女官看人下菜碟,欺負我孤兒寡母。」盧寒煙哽咽著說。
洛陽王緩緩抬頭看著盧寒煙,呆了一下,小嘴張成了個o字……
周惜朝淡淡看了盧寒煙一眼,目光卻轉向了洛陽王,沖他招了招手。
洛陽王愣了一下,緩緩繞過一地的碎瓷片,到了他近前。
「傷到沒有?」周惜朝伸手拍了拍他。
洛陽王雖然心志堅韌,但他畢竟才十二歲,身量不算特別足。
從前胖得跟冬瓜一樣壯實,一瘦下來,宛如風中翠竹,亭亭而立,若他不板著臉,倒有幾分幼弱。
周惜朝疑心他被人欺負了,十分憐愛。
伸手拍了拍他俊雅的面龐。
哪知道洛陽王並不肯像端王那般扎進他懷裡賣乖,反而鼓了鼓腮幫子,頗為嫌棄的往後退了退。
小孩兒端端正正站好,指了指地上的東西:「為爭酒具,太妃把尚儀局砸了,臣弟懇請皇兄,秉公處置。」
周惜朝無聊的伸手拍了拍他的圓頭。
又看向那幾個命婦:「果真如此?」
命婦們哪裡敢回話,趕忙擺手:「妾身等是聽見動靜後才過趕過來的,來的時候這邊已經鬧了起來了,想是女官們差事辦得不好,惹了誤會。」
女官們慌忙道:「哪裡敢怠慢了娘娘,是那套官窯的酒具,本是要給小殿下放在南宮的,娘娘不知怎麼的鬧了脾氣,非要拿去,卑職不敢給她,就鬧了起來。」
周惜朝笑盈盈看了看慌裡慌張的命婦們,面上和善溫柔。
很看了一會兒。
看得眾人心裡發毛,臉上尷尬的笑都快撐不住了,這才寬厚道:
「一套酒具而已,也值得大嫂這般鬧起來?」
他大度的擺了擺手,沖順喜道:「去把朕那裡的那套拿過來,給東宮裡送去。」
命婦們瞧見皇帝這樣說,都鬆了口氣,緊張了半天的心一下子就鬆了起來。
皇帝終究是個寬仁之君,連太妃這等事情都放過了,何況她們這些看熱鬧的?
眾人拿眼睛瞧了瞧盧寒煙,不免覺得她委實有些不識好歹起來。
先皇時候有後宮妃子招了親近的命婦進宮說話,恰巧同皇后起了爭執,兩廂鬧得面紅耳赤,先皇以宮妃秘同朝臣為由,大開殺戒,拔出蘿蔔帶出泥,一夜之間死了幾十個命婦。
周惜朝看尚儀局又是一團和氣,手上閒了下來,瞧著洛陽王圓圓的頭頂,就忍不住伸手過去揉了揉。
「哼!」洛陽王不高興的伸手拍了下來。
「怎麼了?」周惜朝饒有興致的朝著他笑了笑,「你也要?」
「我要那玩意作甚?」洛陽王小臉板的刀子都砍不進去。
周惜朝伸手掐了掐他臉蛋:「那你要什麼?」
「臣弟想要丞相大人的老母親。」
「胡鬧!」
洛陽王義正辭嚴:「該是誰的便是誰的,皇兄怎麼能因為大嫂一通吵鬧就縱容了她?」
周惜朝抱著手臂,也不說話,只衝他笑。
「難道臣弟也去臣下家裡砸一通,他就把老母親給我了?」
周惜朝:「……」
「那三弟以為朕該如何?」周惜朝笑眯眯的看著他。
「太妃娘娘無禮,霍亂後宮,該賠上尚儀局的這些物件,再驅逐出宮去。」洛陽王冷冰冰道。
「陛下!」盧寒煙驚叫了一聲。
周惜朝坐在椅子上,以手支著額頭,微微笑了起來,目光卻看著洛陽王:「太妃娘娘是你我的嫂子,豈能隨意驅逐?」
洛陽王皺眉:「自然不能隨意驅逐,臣弟懇請皇兄,讓宗正卿著急宗正府的宗親長輩,一同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