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趕忙低下了頭,別說多話,連看都不敢多看了。
喪夫守寡的女人,本該守著兒子清清靜靜的過日子,深居簡出,麻衣素服。
盧寒煙身為前太子的妃子,非但不給天下人做表率,竟然還吵吵鬧鬧的,為了同一個小孩子爭搶酒具……把家都拆了……
這等事兒,不上稱沒有四兩種,上稱了,千斤都打不住。
若遇上殘暴之君,褫奪封號,幽閉終身都有可能。
「皇叔……我母妃只是一時糊塗,都是為了我,爭一些虛禮面子,好在只是損了些身外之物,沒有傷到人。」
端王上前去拉了拉周惜朝的袖子,輕聲說。
「身外之物?這些都是各地進貢上來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洛陽王橫了他一眼,沖周惜朝道,「皇兄真要縱容盧太妃將這些民脂民膏糟蹋了嗎?」
「自然不是……」
「陛下愛惜子民,難道只是口頭上說說?」
周惜朝有些為難的笑了笑,卻並不說話。
皇帝一沉默,眾人的心裡就開始打鼓……
連呼吸都輕了很多。
端王趕緊道:「洛陽王叔叔,我母親只是一時間氣性大了,並沒有惡意的,她平日裡不是這樣的,還請不要見怪。」
「孤王在同你說國法家規!」洛陽王道,「太妃砸的是民脂民膏,犯了宮中的規矩,哪裡是孤王能見怪不見怪的?」
「我……這些東西,我們東宮都賠上。」端王朝著皇帝直直跪了下去,「皇叔,你就原諒我母親吧。」
他也知道此事斷難善了,來的路上已經讓人去把宗正府的宗正卿請來打圓場。
他這裡只要拖一拖,鬧一鬧,拖到人來了就好。
若是皇帝發難,被宗正府的宗親們撞見,也是面上不好看的。
皇帝要臉,欺負孤兒寡母,會被天下人恥笑。
然而周惜朝卻只是和氣的沖他擺了擺手:「這些小事,朕自然不會放在心上的。」
他說著仁慈的笑了笑,示意近身太監過去扶端王站了起來。
端王乖巧的站了起來,沖他靦腆的笑了笑:「多謝皇叔。」
「可如今你洛陽王叔叔動了怒,他又說的在理,朕也無能為力。」周惜朝嗤笑了一聲。
端王:「……」
這一招四兩撥千斤,把皮球丟給了洛陽王,他也只好再又轉頭去向洛陽王求情:
「請三叔看在我母親守寡多年,辛苦照顧我的份上,莫要再追究她的過失了。」
他說著,眼淚都流了下來,又朝著洛陽王跪了下去。
兒子替母親求情,這場面怎麼能不令人動容?
命婦們雖然低著頭,心裡也不得不羨慕盧寒煙有個好兒子,十幾歲的男孩,聰慧過人,知道低三下四的下跪向一個孩子求情。
這一通下來,洛陽王總不好意思再咬著不放吧。
看看標緻大方又斯文俊秀的端王,再想想自家敗家子傻兒子,怎麼想怎麼氣人。
洛陽王卻並不給面子,氣呼呼的鼓了鼓腮幫子,並不說話。
端王只能用力又磕了幾個頭……
青石板的地面上雕著四季花樣,還有一些碎瓷片,頭磕上去膈的生疼。
雖然心裡早就對盧寒煙頗有微詞,但端王只能磕下去,他不能放著母親不管……
母親是范陽盧氏的掌上明珠,若是他不孝順,放任她被皇叔訓斥,責罰,范陽盧氏一定會同他離心。
「好了好了,你好大的人,這樣對著你三叔磕頭,嚇到他了。」周惜朝打了個呵欠,沖洛陽王招了招手,讓他到自己身邊來。
「皇叔……」端王砸頭的動作尷尬的停了下來,他仰著頭望著周惜朝。
卻見洛陽王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他身前,還虎著臉瞪自己。
不知為何,他心裡委屈極了,那個位置,從前是自己的,皇叔對男女之事不上心,自個兒沒生孩子,卻喜歡逗小孩。
如今,他的頭都受傷了,皇叔卻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他正心酸間,宗正卿帶著幾個屬官慌裡慌張的跑了進來。還未行禮,周惜朝擺了擺手,已經讓人賜座。
「你來的巧,太妃同三弟鬧了起來,朕頭疼的不行,你幫著勸勸。」
宗正卿愣了……
他本來預備著見到一番雞飛狗跳,天子盛怒的場面,他正好上來勸勸皇帝。
勸盛年男子不要同女人計較,一家子和和美美,太容易了!
可這……
皇帝沒生氣啊!
「這……洛陽王殿下這是怎麼了?怎麼同太妃鬧了起來。」他乾巴巴的道,「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跪來跪去的做什麼。」
雖然和洛陽王無冤無仇,但他和盧寒煙母子熟!
雖然汝陽王不過是個縣王,但平日裡兩廂見到了,盧寒煙都讓兒子伯伯長伯伯短的叫著,半點不敷衍。
端王這些年在京中,出入多有違制的,一應用具早超過了郡王的規格,宗正府從來不會組織輩分高的宗親王爺們訓斥彈劾。
他圓滑的狠,很懂其中的關竅。
洛陽王慢吞吞的轉頭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沒說話。
端王輕輕抽噎了起來,委屈的往宗正卿的身邊挪了挪,悽慘的磕頭起來:「母親青春守寡,這些年辛苦艱難撫養我長大,三叔若是要罰,便罰我吧,不要為難我母親。」
宗正卿看了看皇帝臉色,並未動怒,反而面上帶笑的看著洛陽王,仿佛逗小孩一般。
趕忙彎腰過去扶端王:「快快起來,瞧你這孩子,哭成這樣,不至於不至於。」
端王仿佛一聽他這樣說,哭的更厲害了,拼命的搖頭:「三叔若是不原諒我母親,我就不起來。」
洛陽王目光沉沉的看著他,小俊臉皺的更厲害了。
半晌,他幾步走到了端王面前,冷冷的說:「青春守寡的何止你的母親?」
「啊……」
端午哭聲突然的停住了。
「這天底下就只有你母親一個寡婦嗎?盧太妃在宮裡錦衣玉食,呼奴喚婢,有什麼可辛苦的?」
「你的母親若算是辛苦?那我的母親算什麼?」
端王狠狠的哽住了。
是啊,守寡的不僅僅是他母親,還有洛陽王的母親……
崔太妃的年紀比盧寒煙還要小,未出閣的時候,兩人並稱雙姝。
盧寒煙家世更好,模樣更豐盈標緻,更體面矜貴,嫁給了風華正茂的章懷太子做太子妃。
崔氏雖然沒有盧氏權勢滔天,也是百年望族,書香門第,崔太妃更是有名的才女,卻在青春之年,因為欽天監占卜,被抬進了宮做老皇帝的妃子。
如果說盧寒煙命苦,那崔太妃算什麼呢?
人家都沒叫喚了,她憑什麼天天把孤兒寡母不易掛在嘴邊上?
「父皇駕崩之後,我母親不也是避居洛陽,在白馬寺出家?
「這世上命苦的人不知凡幾?若是人人都如你母親這般胡攪蠻纏,枉顧國法家規,天下豈不是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