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番子好啊!」盧寒煙滿意極了,「她不是伶牙俐齒麼,那就讓她嫁到沙漠裡去,跟胡人拌嘴去吧。」
按照先例,藩王有貢品呈上,朝廷為顯天朝上國的富饒,都會賞賜成倍的東西。
這些進貢的藩王們,上供的都很勤快。
番邦蠻子年年都有不少人向朝廷求取宗室女子。
美其名曰仰慕中原文化,請天朝貴女下嫁,其實是貪慕天朝的富貴,想要宗室女豐厚的嫁妝,以及日後朝貢時候能多一些賞賜。
但近些年來宗室王爺家裡女孩兒不多,都捨不得將女兒下嫁。
「她沒爹沒媽的,到時候讓宗室給個好聽的封號,趕緊給她嫁了出去。」盧寒煙心裡頭盤算了起來,「臨安那風水寶地,得讓她吐出來,給我皇兒。」
「臨安算什麼,整個天下,將來都是你兒子的。」盧如璧口氣淡淡的,像是隨口說一件物件。
霍雲靜靜聽了一會兒,覺得實在噁心,伸手推門出去了。
「將軍!陛下他……不會答應吧。」林副將快步追了上去。
霍雲皺了皺眉頭,沒說話。
這西陵乃是西域三十六國之一,傳說他們的公主降生時,天降異象,漫天霞光,又恰巧趕上了佛誕日。
西域諸國傳言她是佛陀轉世成女身,百姓們十分敬重。
大周若是穩住了西陵,也就穩住了西域三十六國。
「那西陵王都六十多了!他外孫女都有端王這麼大了!」林副將臉皺成了苦瓜,「太磕磣了!」
「你見過?」霍雲驚詫。
他這些年經略北疆,西域諸國對大周無不誠服,那三十幾個小國,他是真不怎麼了解。
「西陵王我沒見過,但是見過她女兒西陵公主。公主前幾日還帶著女兒在相國寺禮佛布施呢。」林副將湊近他,神秘道。
「你是不知道,咱們天朝富庶熱鬧,好些番邦的王公貴族在京城都有宅邸,滯留在京城享樂。西市那兒整條街住的都是番子。」
「西陵公主如今還在中原?」
「在啊,那些西域來的番子們信佛,正月初七洛陽白馬寺有法會,他們都趕過去了。」
霍雲莞爾一笑:「找個腿腳利索的,去一趟洛陽,把西陵的那個公主給我請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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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家兄妹的算計,周晚吟還完全不知情。
她難得有了清淨日子,關門在林宅結結實實睡了兩天,好好把先前守靈時候的覺給補足了。
采萍做的一手好菜,不但合她胃口,連一直在佛堂里深居簡出的林太夫人都多吃了兩碗。
周晚吟瞧著一桌子江南菜式,心裡頭忽而有些不是滋味。
「柴家世子夫婦,還沒有把采繁送回來……」周晚吟心塞塞的說。
「派人過去問了好幾回了,世子夫婦不是說腿疼就是說手疼,回回都讓咱們別急,說好了就去盧少主那兒要。」採蓮氣呼呼的說。
「吃飽了飯,上盧家少主那兒要人去!」周晚吟煩了,乾脆道。
「上盧少主那兒去要?」採蓮疑惑。
「人在他那兒,不找他找誰?他堂堂盧家少主,如璧公子,還好意思霸著我的東西?」
「啊?就咱們自己去?」采萍驚了,「不……不好吧。」
「這有什麼不好的?」周晚吟更驚了,「采繁本來就是我家人,我去要債有什麼不好。」
「還是找個男子上門去吧,穩妥些。」采萍擔憂的道,「那盧少主畢竟是外男,一個姑娘家去要債,恐怕惹人非議……」
盧家勢大門高,可不像柴家那麼好對付,若是再像當日在國公府那樣,拌嘴扯皮,對姑娘家的名聲不好。
「笑話,我是債主,我怕什麼?」周晚吟冷笑,「他不怕人家說他欠債,我怕人家說我要債?」
「可是……」采萍秀眉微微斂起,有些為難的看了看林太夫人。
林太夫人輕輕拍拍周晚吟的手背,勸道:
「這世道對女子不公平,要求女子嫻靜文雅,你一個姑娘家去要債,若是起了爭執,人家定然會說是你口齒伶俐,多是非。」
「那我這債,就不要了?」周晚吟驚了。
「當然得要。」林太夫人說,「老身雖然潛心修佛,不問世事,倒也可以走這一趟。」
她憐愛的看著一屋子的女孩子,柔聲說:「我已經四十多歲了,我這個年紀的女人,若是市井人家,早兒女成群,不必要什麼名聲體面,即便是撒潑耍賴的要債,也沒什麼影響。」
「你們都是如花兒的年紀,要臉要名聲,方能許個好人家成婚生子。」
周晚吟道:「我能遇到太夫人,是我福氣的。」
林太夫人給她盛了一碗湯:「我遇著你們這些孩子,也是我的福氣,你們都能把日子過好了,咱們的福氣才能長久。」
「這福氣我有,別的人卻不一定有。」周晚吟手覆上她的手背,「我一個縣主,都要顧忌這些虛名,更何況別的姑娘呢?」
這些莫名其妙的虛禮名聲,給了女人無形的枷鎖。
讓女人不得不犧牲自己的利益,去退讓,隱忍。
天下還有多少姑娘無父無母,也無兄弟姊妹,被人搶占了家財,卻不能自己張口去要,更不能去鬧去搶回來。
只能投親靠友,希望到了及笄之年,讓親戚幫著許一門好親事。
周晚吟看了看林太夫人,認真道:「這個債,我要自己去討要回來,我要讓世人都知道,就算是女人,被人欠了債,自己去討要,去爭搶,並不是一件羞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