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素聞臨安縣主伶牙俐齒,今日一見,傳聞果然不虛。」
人群中一個老大臣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不悅的沖周晚吟冷哼了一聲。
「皇室女子安享榮華,和親番邦,乃是本分,若是國主看中了其他的宗室女子,她們自然也會欣然前往。」
已然鬚髮皆白,愛惜的將端王護在身後,用三分嫌棄三分不滿,三分厭惡,還有一分警惕的眼神看著周晚吟。
周晚吟笑道:「大人並不是宗室女子,怎麼知道她們會欣然前往。」
她從前不過是國公府一個寄居的孤女,對朝中的大臣並不熟悉,她看著老大人這番做派,也知道他身份不低。
但她並不想給他面子。
「你連女人都不是,憑什麼代表女人表態要不要和親?」
「你……」那老大臣顯然從未想過會有這等情況,瞪大了眼睛看著周晚吟,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周晚吟站在周惜朝的身旁,譏諷的看著他。
「多嘴多舌,不恭不順!」那老大臣氣惱的一揚袖子,狠狠的別過臉看著皇帝,向他施壓,「陛下明斷,老夫不屑與無知婦人多費唇舌!」
「古人云,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同理,愛卿並非女子,又怎知女子心中所想。」周惜朝平靜道,「縣主所言並無不妥,朕不覺得是縣主無知。」
「陛下!」大臣們震驚的看著周惜朝,齊刷刷跪了下去。
千百年來,從沒聽說過女子鬧著不肯和親的!
番邦國主透露想要迎娶周晚吟的時候,他們都鬆了口氣。
這位姑娘是個絕戶孤女,把她嫁出去,不會有父母哭鬧不舍,他們不需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擺平她的父母。
可誰知道,皇帝遲遲不答應就算了,這女子竟然還敢自己跳出來反對和親。
真是豈有此理!
世上竟有如此不老實服帖的女子!
「宗室女子和親乃是再尋常不過之事,自古以來從未有人拒絕!」
周惜朝看著跪了一地的大臣,涼薄的笑了笑,往一旁的椅上坐了。
他向來性子好,對大臣很容讓,但大臣向他施壓,以老邁之身逼迫盛年天子。
他卻並沒有給什麼好臉色,只坐著不動,任由他們這麼跪著。
「上一次和親,乃是六百年前胡人兵臨城下,前朝仁公主下嫁。公主已經作古六百年,你們又怎麼知道人家願意?」周晚吟站在周惜朝身前,冷冷道,「你們又怎麼知道,當年朝仁公主,不是被那些沒臉沒皮,不思進取的,吾誤國誤民的無能之輩,似今日這般,逼著過去和親的?」
「你你你……」那為首大老大臣跪在地上,氣得全身發抖,他拿手指著周晚吟,「朝仁公主為國為民,委身胡人,千百年來是我天朝女子的榜樣,你竟然敢污衊她!」
「污衊她?」周晚吟微微勾起了唇角,「老大人,你聽不懂人話嗎?我污衊的哪裡是朝仁公主,我罵的是你們啊!」
她緩緩走到了跪了一地的大臣們中間,腳上的蜀錦鞋幾乎要觸到老大人的臉。
眾大臣又氣又恨。
他們跪下,是為了倒逼皇帝,然而這個女子竟然敢走到他們的面前,讓他們跪在她的腳下!
豈有此理。
周晚吟傲慢的俯視著他們,痛罵道:「你們身為人臣,食君之祿,不思為國為君分憂,沒有本事經略西域,倒有臉跪在這裡,逼天子將皇室女子下降番邦,以我天朝貴女,下嫁蠻夷之君,丟盡祖宗顏面!實在無能無恥!」
「一派胡言!」那跪在最前的老大臣氣得跳了起來,「西域與我大周並無矛盾,並不需用兵,縣主豈能輕言戰事!置我朝百姓於不顧!」
「西域有沒有戰事本縣主能不知道嗎?若真有戰事,生靈塗炭之際,來這裡跪求本縣主下嫁番邦以保百姓的,該是身著戎裝的武將。」周晚吟冷冷的嘲諷道。
「有戰事用將軍,如今無戰事,要穩定西域三十六國,乃是靠你們文臣縱橫謀略,教化安撫,因為你們無能,你們做不到,所以要讓宗室女子下嫁蠻夷之君,你們最好給我明白,是你們求我下嫁,求人,就該有求人的態度!」
此言一出,空氣似乎都靜止了,不管是跪著的還是站著的,都驚悚的看著周晚吟,寂靜無聲。
不錯,不管是不是被自願的,千百年來那些去和親的女子都受到了百姓的敬仰,受到了文人墨客的傾慕同情。
而同時,那些君主朝臣,也都受到了些許的非議,多少都要被人寫詩譏諷無能,要靠女人去換太平。
他們算盤打的挺好的,自古以來,公主和親,被罵的頂多是皇帝和將軍,還沒有他們這些文臣被罵的……
然而,若是周晚吟死活鬧著不嫁,鬧得雞飛狗跳,沸沸揚揚,讓京城的百姓書生們都知道,某年某月某日,某些臣子逼迫縣主和親……
到時候史書上會不會記錄臨安縣主拒絕和親不知道,但一定會記錄大臣們無能無恥……
自此開創和親文官挨罵的先河!
「怎麼都不說話了?」眾人沉默了很久之後,周晚吟溫溫柔柔的笑了起來,盯著唯一站著的老大臣,很禮貌的欠身詢問,「還未請教大人官居何職,供在哪個衙門。」
她這一問,方才的緊張氣氛似乎是消散了,老大人發涼的背脊稍稍挺直了一點,他瞧著周晚吟臉上平靜而溫柔的笑容,覺得她方才那些殺人誅心的話像是一種錯覺。
她一個孤女,大約也不想同大臣鬧得你死我活,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用怕,她自己會給雙方找台階的。
「老夫乃是禮部左侍郎,專司禮儀教育,這與番邦打交道,並不如縣主所想那般簡單,箇中牽扯風俗宗教……」他緩和了語氣,慢慢說道。
方才周晚吟準備和他講道理的時候,他傲慢無比,揚言不和無知婦孺多話,這會兒周晚吟一嚇唬,他倒肯好好說話了。
「大人是配合鴻臚寺專門與番邦打交道的禮部左侍郎,如今不能教化蠻夷,穩固西域,淪落到帶著人跪在這裡求宗室女下嫁和親,這禮部左侍郎,不如交給我來做。」
可惜,周晚吟已經不準備好好同他們說話講道理了。
她冷笑了一聲,猛地一耳光朝著老頭扇了過去。
「這個不會,那個不能,這個不簡單,那個不容易,我周家養著你是幹什麼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