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情又無奈地看著他：「你那麼討厭他們，幹嘛還把他們找來？」
他突然停止了抱怨，眼睛裡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因為對你來說，我一個人是不夠的吧。」
「什麼？」
「大概是一個月前吧，我去找你的時候你不在家，我就偷偷溜到你房間去了。我看見了，你枕頭旁邊放著的那個相框，相片上面皺巴巴的痕跡，我想大概是眼淚吧……那時我才知道，你是那麼懷念他們，」他的語氣越來越失落，「跟我比起來，你還是更喜歡和他們在一起吧，剛才他們一出現，你的眼睛整個都亮了。自從他們都搬走之後，你好久沒那麼開心過了。我果然是不行的吧，無論怎麼努力都永遠比不上他們，如果當時他們大家都沒有搬走的話，如果不是我剛好留下來的話，你也不會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吧。」
我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原來他一直是這樣想的麼？明明每天一副趾高氣昂地樣子……
「你是笨蛋麼？」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我更喜歡和他們在一起，為什麼現在會站在這裡和你一起吹著冷風餓肚子呢？」
「你，」他呆呆地看著我，「你的意思是說……」
我抬起頭望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有句話其實早就應該跟你說的，隔了這麼多年，現在說也許有些太晚了，可是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
「什麼……」
我發自心底地微笑起來：「那個時候只有傅雨希你沒有搬走，真是太好了。」
留下來的人是你，真的太好了。
陪在我身邊的人是你，真的太好了。
一直以來，都謝謝你。
可能是我難得對他說什麼好話，所以他一時接受不了。他臉漲紅的像個番茄一樣，像傻了一樣盯著我看了半天：「我也有話要跟你說……」
「嗯。」
他不自在地用手指半遮住臉：「其實我……」
「你們在說什麼呢？」大旗牽著洛晶跑過來，順手推了傅雨希一把，「有什么小秘密還要偷偷地說？」
「不會吧，「張路他們也一臉驚訝地跟過來，」難道真的在交往？」
「怎麼可能！」我輕笑起來，在大家的鬨笑聲傅雨希又變回了剛才的臭臉。
「喂，我們來拍照吧！」肖揚揚揚手裡的相機。
「對了，」大旗拍了一下手，「現在不是流行那種十年前同一地點同一動作的照片嗎？我那天看到隔壁班拍的超級感動，我們也來拍嘛，我要放到博客上。」
「好主意，來拍吧。」肖揚和大於她們都開心地附和著。
「可是，」張敏在這時提出了疑問，「之前誰都站在什麼位置你們還記得麼？」
眾人頓時啞口無言，大旗不確定地回憶著：「我就記得小簡在中間，肖揚你好像和小簡挨著吧，我好像是在這裡，其他人就……」
「不對不對，」大於糾正道，「是我站這裡。」
「不對吧……」
大家開始吵了起來。
「等一下，」我慢慢從口袋裡拿出那張照片，「你們不介意的話……」
「不愧是小簡，早就想到了。」洛晶開心地把照片接過去，幾個女生圍在一起研究著。我微笑著站在她們身後，不是早就想到了，而是從來沒忘記過。
我看向傅雨希，以為他會報以會心一笑，卻發現他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那大家就按這張照片擺好姿勢吧，」呂大旗從剛才開始就非常的興奮，站在人群里指指點點，「不對，大於你是站在那裡，還有張路……」
「夢柯，」大旗拉起蘇夢柯的手，「你的位置是……」
「我知道。」蘇夢柯面無表情地走到我旁邊，看也不看我一眼。
「傅雨希！」張路突然大喊一聲，「你在最旁邊，找准自己位置。」
傅雨希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被肖揚他們從我身邊拉開強制推到了角落裡，這場景簡直和當年如出一轍。
肖揚在前面支好三角架，然後大步走到傅雨希面前：「喂，你去拍。」
「為什麼啊？」傅雨希不滿地瞪著他，在學校被寵壞了的他早就不習慣被人隨意指使了。
「你站旁邊跑起來比較方便啊，」肖揚理直氣壯地說，「快點快點。」
「知道了。」傅雨希一臉不情願地走到相機後面，和我面對面。
他撥弄了幾下相機，無精打采地問：「準備好了麼？」
「好了！」
「那麼我開始數了，三……」
大家都露出笑容。
「三十秒倒計時。」
「你白痴啊，為什麼要三十秒？」肖揚無語地質問道。
「我按錯了嘛，」傅雨希沒有絲毫歉意地聳聳肩膀，「我看看，還剩三十秒，錯了是二十九秒，啊不對，二十七秒了……」
「你好好數行不行，我臉都要笑僵了！」大於生氣地喊道。
「會被路人當成白痴的，」張路擔心地張望了一下四周，「都怪你。」
「誰管你們。」傅雨希傲嬌地撇撇嘴，他絕對是故意的。
眼前的傅雨希和十年前照片上的他一模一樣，一樣委屈地撅著嘴巴，一樣的垂頭喪氣。看著他的樣子，我不禁覺得好笑。
可是現在的傅雨希，他站在父親曾經站著的地方。十年前，我就是站在現在的位置，看著父親身後那團耀眼的光芒，因為覺得很美很漂亮，所以開心地笑著。而此刻已經看不見那光芒的我，為什麼還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微笑呢。
我沒有來得及去想答案，笑容就已經無法控制地綻放在臉上了，真的好久好久，沒有這麼開心的笑過了。
就算我深愛著的光芒真的消失了，就算我再也看不見它們，
可那些光芒，一定，一定依然存在在某處吧。
這是我唯一相信的事情。
就算只是存在在曾經，我也會發自內心地欣慰著，感激著。
「生日快樂，陳簡佳！」提示倒數五秒的黃燈閃起來的時候，幾乎是所有人一起喊道。
謝謝。
我好幸福。
我笑著望向傅雨希，淚水在眼眶裡不停地打轉，這是我那一刻唯一想告訴他的話。
而傅雨希卻一副愣愣的表情，然後他一臉幽怨地盯著我，不知道在生什麼氣。
突然，他向我跑過來。
最後洗出來的照片上，傅雨希和我站在畫面的正中間，他的笑容無比燦爛，雙手還傻氣地比著「V」字，旁邊被半擋住的肖揚、大於他們都憤怒地瞪著他。
而被他緊緊拉著的我明明滿臉驚訝的表情，眼睛旁邊掛著的淚水還沒來得及擦乾淨，臉上的笑意卻完全隱藏不住。
23
「對了，」回家的路上我停下來看著傅雨希，「你剛才不是有事要告訴我麼？」
「什麼時候？」他一臉迷惑。
「就是剛才大旗她們過來的時候，你不是有話要對我說麼？」
「哦，那個，」他的臉微微紅了起來，「我是想說如果你真的不喜歡畫的話，我可以再送給你一件禮物。」
我趕緊點點頭，難得他今天這麼懂事，
他在口袋裡掏來掏去，掏出一樣東西：「那我把這個送你。」
我在看見那樣東西之後感激之意全無，冷眼看著他從栓鑰匙的毛球上扯下一個塞給我，我乾淨利落地丟了回去：「我不要。」
「為什麼，」他不解地問，「我可是下了狠心才給你的。」
這種東西有什麼好下狠心的，我嫌棄地瞥了他一眼：「你明明就是隨手拿出來的吧。」
「你不要瞧不起它啊，」他一副了不起的樣子說，「真正重要的是裡面的寓意，我決定送你一個可以隨便命令我的權力，無論做什麼都可以，不過只能用一次。從現在開始這個東西就代表你……」
「我為什麼要用這種東西代表我？」我皺起眉頭像看鼻屎一樣看著那個毛球。
「你聽我說完好不好，」他不滿地瞪了我一眼，「只要你出示這個東西，無論是什麼要求或者是不可能的任務，我都會去做的。」
雖然他說的冠冕堂皇，我卻覺得完全不可靠。
「這個就叫做……呃……陳簡佳權力！」他再次鄭重其事地把它遞給我。
我無語地撇撇嘴：「你能別把順口編出來的名字說的這麼理直氣壯麼？」而且這個人起名字的功力比起小學的時候連半點進步都沒有。
他想了想說：「那就叫陳簡佳令箭好了，夠帥氣吧。」
「你一定要把我的名字和這種東西聯繫在一起麼？」我嫌棄地用兩隻手指捏住它提起來。
「你幹嘛這麼嫌棄啊，」他像是受了極大委屈一樣抱怨著，「居然這麼糟蹋我的心意……」
「傅雨希，」我定定地望著他，「以後還可以繼續送我畫麼？我還是覺得畫比較好，不過這個也謝謝你。」
他怔了一下，立刻得意地笑起來：「哈哈，雖然你嘴上不屑一顧，其實你還是很寶貝我的畫的嘛。」
「不過也可能沒有這樣的機會了，」我悻悻地說，「明年這個時候，我們應該在各自的大學裡了吧，還不知道能不能見面呢。」
「誰說的，」他赤急白臉地打斷我，「你不是要考Z大麼，我也會去Z大的，怎麼可能會分開？」
看著他著急的樣子，我不禁覺得好笑：「那工作以後呢，你也跟著我？」
「當然了，」他理直氣壯地說，「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對啊，這才是傅雨希。
昨天站在這裡擔心他會離開自己的我，現在想想一定是腦袋不清醒。
如果是很久以前，我一定會因為終於擺脫了他而高呼萬歲，而昨天居然會那麼難過。
也許傅雨希在我心裡，要比我想像的重要的多吧。
「你在偷笑什麼？」他懷疑地打量著我。
我趕緊繃住臉：「沒什麼。」我才不會說出來讓他得意了去。
「快回去了，」他拉住我的胳膊興沖沖地往家的方向走，「我昨天還求阿姨今晚一定要做好吃的呢。」
「知道了，」我無奈地說，他走得好快，我一路上被拖得踉踉蹌蹌的，「喂，你慢點！」
又被牽著鼻子走了。
但是，偶爾被牽著鼻子走也不是那麼糟糕的事情吧。
誰被誰牽著走的問題也許我早就不再糾結了，因為現在的我們，正並肩行走在路上。
而我們走向的，是同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