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約會
何闐有些尷尬，笑笑，說：「不全是。」
夏雉說：「如果是因為感謝，那就不必了。如果是因為憐憫，那更不必。」
何闐覺得自己詞窮了。他從夏雉眼中看到了最為熟悉的冷靜和刻意偽飾的沉穩，從他第一次見她，她就是如此，四年過去了，她仍舊如此，只不過，這冷靜的背後，不知何時，竟多了一絲冷漠。何闐無法形容在意識到這一點時候的心情，因為他很清楚，這絲冷漠，有一部分，是拜他所賜。
何闐咬咬牙，下定了決心，說：「夏雉，我知道，我應該先向你道歉，那晚……」
夏雉突然站了起來，幾乎是有些慌亂地打斷了何闐話：「何部長，真的不用，你沒有做錯什麼，所以不需要道歉。謝謝您的好意，我看我還是先走了。」
「夏雉，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何闐也站了起來，有些急切。
夏雉垂首看向自己的腳尖，毫不隱晦地答道：「我知道。從業務部抽調走人後，明里暗裡的有很多人想利用這個機會擠進來，您能想到我，我很感激。可是現在，我真的不需要了。」
何闐突然意識到夏雉之所以拒絕自己，肯定是因為對他根本就無法信任。想到這，何闐的心一沉，儘量用平靜的語氣問：「為什麼？」
「我決定辭職。」
「辭職？是因為……」話到嘴邊，何闐迅速改了口，「是因為呂宜建？」
夏雉回答：「不全是。只是覺得也許我真的不適合這個地方，想換個環境。」
「你考慮清楚了？」何闐有些急了，「當初進公司的時候，你知道費了多大力氣？再怎麼說我們集團是國企改制，待遇好工作也穩定，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進來。況且，你年齡也不小了，再出去找工作，不一定能找到比這更好的。」
這是個非常現實的問題，夏雉很清楚，也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翻來覆去斟酌過很多次。但縱使有千萬個留下的理由，也無法抵過一個「壓抑」。拋去呂宜建這層關係不談，她實在無法在發生了那晚的事後，還能像無事人一樣，與何闐以同事的身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相處，她做不到。夏雉深吸一口氣，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一雙眼睛晶亮晶亮的，像是在憧憬著什麼，又像是在壓抑著什麼。她望著何闐說：「謝謝何部長。人都有夢想，而我的夢想，並不在這裡。以前的時候，我總習慣被人牽著走，現在，我只想為自己活一回。」
何闐看著夏雉的眼睛，突然覺得，這樣的她真的是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美，與平日的她完全不同。許久，他說：「你先不要總想著辭職。這裡說話不方便，晚上我請你吃飯，到時候詳談好嗎？」似乎怕夏雉拒絕，何闐趕忙又補充了一句，「就當我是為了表示歉意和謝謝你。」
「不用了何部長……」
「不要總想著去拒絕，我這裡還有很多事，定下時間地點我會跟你聯繫。」何闐說完，迅速坐回到辦公桌前，毫無章法地將眼前的文件翻得「嘩嘩」作響，再也沒有抬頭。
夏雉到嘴的話囁喏幾次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帶著一絲遲疑和無奈，轉身離開。
夏雉前腳一走，何闐總算鬆了一口氣，頹然坐回到椅子上，盯著天花板的花紋，陷入了沉思。
一回到辦公室，小美就沖了過來，夏雉趕忙做出了一個制止的動作，說：「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別猜，也別問。」
小美見夏雉臉色不好，也不好再纏著她，悻悻的離開，臨走時還沒忘了補一句：「何部長人真的很好，比呂宜建好，你要好好把握啊。」
夏雉苦笑：「小姐，你真的想多了。」
整個下午，夏雉就像靈魂出竅了一般怎麼也靜不下心來。抽屜里的辭呈拿出又放回，反反覆覆幾次，連她自己都有些煩了。快下班的時候，手機提示收到一條微信消息，夏雉知道那是何闐的。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因為何闐的勸說而會放棄剛剛重新燃起的夢想，可是她卻無法控制自己，手不自覺的點開那條消息。
「下班後，我在單位後面小路拐角的地方等你。」
夏雉知道何闐處事一向都非常小心，他應該是不想讓別的同事看到他們單獨出去。夏雉略一思索，打下了一行字：「何部長告訴我地點就可以了，我自己過去。」
何闐盯著微信對話框，有那麼一會兒，他很怕夏雉會反悔拒絕他。可當他看到這句話後，在放下心的同時，心裡卻忍不住升起了一絲異樣。他也明白自己有很多時候太過小心，但他已經習慣這樣的處事方式，很多時候，最多只是種本能反應。何闐不想讓夏雉覺得他在迴避什麼，但似乎又找不到合適的措辭來解釋，思忖半天，只好將地址發了過去。
平日裡夏雉對生活質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吃穿用度雖不至於節儉但也絕不奢華。這家飯店在青島非常有名，以她的收入，是無法消費的，而呂宜建更不可能帶她來這種地方，所以她只是聽說，卻從未進去過。進了二樓的西餐廳，環顧四周，再看看自己毫不起眼的裝扮，夏雉從心底升起了滿滿的自卑感，頓時覺得，這裡果然不是她這種人可以來消費的地方。
一路上跟著服務員，夏雉幾乎連抬頭看人的勇氣都沒有，直到看到端坐在窗前的何闐，她才放鬆下來。
「這裡的鵝肝很好吃。」何闐說著，將手中的菜單遞給了夏雉。
夏雉老實回答：「我沒有來過這種地方。」
何闐微微一笑學著電視GG的腔調說：「女人，就要對自己好一點。」
夏雉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微笑，一抬頭碰上何闐若有所思的目光，又趕忙避開看向了窗外。
何闐突然想起了有一次在醫院，他也看到過夏雉類似的笑容，可細想起來，又有些不同。那時的夏雉笑得肆無忌憚，而現在的她笑容底下卻是滿滿的緊張。
「你有什麼夢想？」
夏雉收回飛在窗外的視線，迅速看了何闐一眼，想了想，說：「畢業前，教練也問過我這個問題。」
「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夏雉的腦中迅速出現了呂宜建的臉，然後迅速消散。她苦笑，說：「我說，練跆拳道太辛苦，我想做個一事無成的家庭主婦。」
何闐有些意外，轉念一想，隨即釋然：「其實，這沒什麼不好。」
夏雉的目光有些游離，似乎在回憶著什麼：「曾經，我的夢想，只圍繞著一個人。等他要離開了，我才知道，原來我是如此可憐，可憐到連一個屬於自己的夢想都無法擁有。」
何闐放下了手中的水晶杯，靜靜地看著夏雉。
夏雉依舊抱著說多錯多的心態，並沒有打算繼續說下去。
何闐有些無奈，攤開雙手坦言道：「以前不理解你，所以有諸多誤解。今天我是真心實意想和你談談，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當我是兄長、朋友，唯獨不要當我是上司。」
夏雉微笑：「其實我這個人很平淡，生活普通，真沒什麼好說的。」
何闐回以一笑：「那就說說你的夢想。」
夏雉似乎陷入了思索，片刻之後，悠悠開口：「少年立志，其餘的孩子可以有很多種志向，科學家、醫生、老師……可我卻只有一種，那就是拿冠軍。」夏雉看著燈光在眼前的水晶杯中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璀璨耀眼。她嘆息一聲，又說，「全國幾千幾萬個選手，談何容易。於是，為了這個目標，我們開始鍛鍊意志，開始消磨欲望，開始打磨稜角。日復一日的生活，枯燥無比的訓練，等有一天不得不放棄的時候，才突然發現，原來，我們什麼都不是。」
何闐不難想像那是一種怎麼樣的生活。眼前的夏雉表面看上去非常平靜，只是眼神中會不經意的流露出幾分傷感。他被深深地觸動了，不是因為這段話有多無奈，而是因為眼前女孩的眼神。他靜靜地看著她，目光清澈又溫柔，就像是在看一個他喜歡的女人。
許久，何闐總算可以用正常的語調說話：「你是否太消極了？」
夏雉搖頭，繼續說著：「是事實。很殘酷的事實。要說夢想，我的確有一個，說起來，其實很容易實現。」
何闐的聲音有些急切：「是什麼。」
夏雉說：「我很想開一個跆拳道館，專門教小朋友。這樣既可以解決溫飽，又能繼續我的專業。」
「這個夢想的確不難實現。」
夏雉看向何闐，笑了：「何部長，你不覺得可笑麼？原來一個人的夢想也可以如此現實。」
何闐搖頭：「我倒是很喜歡這種非常實際的夢想。」
夏雉依舊注視著何闐，最初的緊張消散之後，她才發現，原來小美說得沒錯，何闐果然是個非常吸引人的男人。一直以來，夏雉從不曾仔細看過除呂宜建之外的男人，今晚，她突然很想看清楚何闐，從外表，直接看到內心。
夏雉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但這種想法一旦出現，卻怎麼也控制不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