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喲,我的寶貝丫頭,這次去送貨路上還安全嗎?」
第二天清晨,熔渣鎮的鎮長「豪宅」里,正要去熔渣爐看看「生產情況」的鎮長老喬笑眯眯的將一個煮熟的雞蛋遞給了自己剛起床的乖女兒,那銳利的眼睛裡全是滿滿的慈愛。
站在對面的喬雅則給老父親做了個鬼臉,動作輕巧的剝開這個拳頭大的「廢土雞蛋」,自己吃了蛋清又笑嘻嘻的把蛋黃塞進了父親嘴裡,她從小就是個懂事的孩子,知道每日勞作的父親才應該補充營養。
家裡養的幾隻六翅雞可是惡土上罕見的家禽,每日的雞蛋也是不錯的營養品了。
「有歐姆老叔陪著呢,老爹你擔心什麼呀,他可是升華態的遊俠,在惡土上都橫著走呢。」
穿著青色襯衫和工裝背帶褲和靴子的喬雅挽著老爹的手一遍走向門外,一邊絮絮叨叨的說著這次去幾個鎮子送貨的經歷,還炫耀她高賣低買的「跑商」讓這一趟多賺了千把財團幣,聽的老喬滿意連連,誇獎自己的乖女兒已經成長為優秀的惡土行商了。
來自老父親那特有的誇張鼓勵讓喬雅非常開心,於是很快她就對老喬說:
「父親,我們的鬥士明天就要去終焉堡了對不對?我打算跟他們一起過去,順便給虎邦結清這幾個月的貨,再把貨款收回來,這樣咱們過年的時候就能寬裕一些了。」
「這些事我操心就行,我女兒剛回來還是在家好好休息吧。」
老喬不耐煩和女兒說這些商業上的事,他骨子裡還是挺傳統的,雖然在這個「禮崩樂壞」的時代,固守傳統本身就是一種迂腐。
再者說了,自己的女兒嬌滴滴的可是十里八鄉的一朵花,怎麼能讓她去虎邦那群生化匪幫聚集的地方?就算有歐姆的保護也不見得就萬事無憂。
升華態的強者確實厲害,但惡土上有名有姓的勢力麾下也有同等力量的刀把子呢。
老喬搖了搖頭,語重心長的對女兒說:
「過段時間有城邦區的商人過來,老爹到時候給你打點好,直接去城邦區盤個鋪子做生意豈不是更好嗎?
在惡土上混得再好也沒用,姑娘家家的以後總是要嫁人,我可不放心我的乖女兒在惡土上隨便找個流氓結婚,再害了後半輩子,你最近乖乖待在家裡,等老爹打通關係就送你去城邦區,後半輩子就待在那別回來了。
你呀,天生就應該過文明人的好日子,曉得不?」
「但當年母親也是城邦區出來的大小姐啊,還不是嫁給您這位惡土豪傑了?」
喬雅張牙舞爪的反駁父親說:
「我也不是沒見過那些城邦人,一個個矯情的很,我還是喜歡待在熔渣鎮,這裡才是家,你就讓我去唄,去終焉堡轉一轉...」
說到這裡,看到父親一副不容商量的表情,喬雅的大眼珠子轉了轉,在父親耳邊撒嬌說:
「我過去送貨回來就乖乖待在家裡,聽您的安排,我保證這次過去就是催催款,不在終焉堡多停留甚至不進去,您要是不放心就讓歐姆老叔盯著我。
即便以後去城邦區做生意,現在我也總要出去見見世面,免得以後被騙了,您說對不對?」
「嗯...」
老喬想了想但還是沒鬆口,隨口說:
「我再琢磨琢磨吧,去吧去吧,休息去。」
安撫了乖女兒的鎮長大人無奈的搖了搖頭,統領熔渣鎮七百惡徒的鎮長大人在女兒面前也拿不出一地之主的氣勢。
沒辦法,這孩子的母親去得早,自己這些年總是虧欠了她的。
不過當老喬走入院子另一邊時,那粗糙大臉上的傷春悲秋一下子就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惡土領主」應有的冷漠,一口氣砍十個人都不動一下眉毛的那種。
他瞥了一眼待在門口抱著刀閉目養神的歐姆,後者微微點頭示意裡面安全,老喬這才在幾個槍手的陪同下走入了眼前的貨櫃中,他的槍手隊長這會精赤著上身正在接受管家老李的治療。
那布滿傷痕的身上多了幾道刀傷,都是被周柯用獵刀捅出來的,但生化戰士的體質強大又有異於常人的自愈力,這些傷並不致命,一晚上的時間已經結痂了。
在槍手隊長不遠處的籠子裡,周柯靠在那享受著「嬰兒般的睡眠」。
他的全套裝備都被卸下放在一邊,臉上也被用水清洗過,露出了那張風塵僕僕之下過於年輕和白嫩的臉蛋。
這讓老喬挑了挑眉頭,這年輕人...怎麼看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吧?
「怎麼樣?」
老喬上前拿起那把「狼獾」步槍在手裡擺弄著,沒頭沒尾的問了句,身後閉目養神平息暴怒情緒的槍手隊長睜開眼睛,啞聲說:
「一般,就是個射術好點的普通人。」
「普通人?」
老喬眉頭一挑,不爽的呵斥道:
「一個普通人放倒了我重金培養的四個槍手!差點讓你也陰溝翻船,要不是歐姆剛好護著小雅回鎮子,怕不是要鬧出更大的事。喬山,你老實說,到底怎麼回事?」
「他真就是個普通人,老舅,我沒糊弄您的意思。」
槍手隊長這下不裝酷了,只能無奈的撇了撇嘴。
從稱呼就能知道,這傢伙和老喬沾親帶故,難怪能讓老喬不惜花重金把他砸成十里八鄉最厲害的生化戰士。
他知道老舅眼裡不揉沙子,便只能把自己看到的東西都說了一遍,末了猜測道:
「只看這小子身上的衣服和武器就知道沒準是個城裡人,我問過老塔夫,那老傢伙說這人叫周柯,疑似失憶了才落到這副田地,我懷疑他可能是阿喬利財團的人,來惡土做點見不得人的事結果遇到了麻煩。
說不定是11號時間迷宮那邊...
您知道,從去年開始,阿喬利財團的人就一直在那活動。」
槍手隊長喬山先看了一眼老舅的表情,這才繼續說道:
「這也能解釋為什麼他只是個普通人,但槍法卻這麼好還明顯有經過訓練的底子,而且您看他左臂上的那個裝置,像不像那些裝腔作勢的研究員們手裡的智能設備。
也只有他們才敢在惡土上使用這些舊文明的東西還不怕出事。
還有,我要強調一下!
歐姆師父就算不來,我也能拿下他。
那小子肯定是給自己注射了狂暴針打算拼死一搏,但他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生化戰士的戰鬥方式,我耗也耗死他了。」
「哼,就你那半桶水,在耗死他之前怕是自己先失控了。」
老喬認同侄子的判斷,但他知道侄子還沒完美的掌握生化戰士的力量,便也不再多說,只是蹲下身打量著籠子裡沉睡的周柯。
片刻之後,他回頭對管家老李問道:
「你覺得,這傢伙行嗎?」
「沒什麼問題。」
在熔渣鎮客串「白紙扇」的管家老李嚼著能量棒慢吞吞的說:
「就算是城裡人又怎麼樣?
他失憶了,把他送去終焉堡也就那樣,反正從沒人能活著從那裡離開,『虎王』吳擒虎可不會在乎他的身份,那些瘋子只想完成那見鬼的祭典,真出事了咱們也能撇清關係。
這傢伙有點腦子,我肯定他和老塔夫之間有些沒說明白的事...
昨晚被放倒的四個人里三個只是皮外傷,只有巴德落了殘疾,巴德的老婆阿妙和老塔夫之間不清不楚不是一年兩年了,那兩個孩子是誰的種都有疑問呢。
但最好能和他談一談,老喬。
能讓他心甘情願的自己去是最好的,免得路上再鬧出事,三個鬥士是每個鎮子必須上繳的祭品,這個節骨眼上別再惹來虎邦的生化瘋子搗亂了。」
「等他醒了送來見我。」
喬燦點了點頭,起身離開了貨櫃。
他每天都要去熔渣爐那邊主持勞作,可沒太多時間在這裡耗著,這日子過的與其說是個領主,其實更像是廢土時代的工廠廠長,都踏馬世界末日了還不得自由,不得不說是一個黑色幽默。
但在離開時,老喬又走到歐姆身旁從懷裡取出一包沒有包裝也沒有過濾嘴的香菸,取了兩根分給歐姆。
後者不再維持「高手」的沉默形象,很隨和的接過來叼在嘴上側過臉讓老喬點火,吞雲吐霧中也不等老喬開口,歐姆便用自己沙啞的聲音說:
「槍是蛇邦的,但人和蛇邦沒關係,是老塔夫自作主張的僱傭,為了私人目的。」
「嗯,這就好,我可不想再惹上『蛇佬』尤里。那老頭子雖然沒有吳擒虎那麼殘暴,但到底也是惡土的傳奇人物,不是咱們這熔渣鎮能碰瓷的。」
老喬瞥了一眼歐姆腰間那把新的黑色騎士刀,他猶豫了片刻,低聲說:
「我給你透個底,老弟,咱們找到的那東西就要出手了,能弄回來一大筆錢,到時候咱們平分了,但你也要給我透個底,你之後打算怎麼辦?可別糊弄我,咱們都十多年的交情了。」
「放心吧,老喬,我對你只有感恩,沒有別的想法。」
歐姆吐了口煙圈,嘆氣說:
「我的那份留給小雅,等她去了城邦安頓好,我後半輩子就在熔渣鎮,等你走了就護你侄子喬山掌控這裡,他好歹也算我半個徒弟。」
「但我在想,你說,小雅去城邦好,還是去蛇邦好?」
老喬罕見的在旁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疑慮,他狠狠抽了口煙,任由煙氣從鼻孔溢出,又搓了搓臉,說:
「她那個性子隨了我,我怕她在城邦區待不慣啊,或許蛇邦更適合她,畢竟有你這層關係在。」
「都過去了那麼多年了,老喬,人走茶涼,我的那點關係早就物是人非了。」
歐姆踩滅菸頭,說:
「送去城邦吧!
那才是小雅該去的地方,讓她遠離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臭水溝。
另外,別動那小子手臂上的裝置,那玩意我看過,比阿喬利財團用的個人智能設備要更複雜一點。這小子身份有點問題,儘快把他送走!」
「嗯?」
老喬頓時眯起眼睛,一股冷意在眼中一閃而過,他相信歐姆這個見過「大世面」的人的判斷,於是心中有了決斷,隨後又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起了另一件事。
「鷲邦昨天派人來了,他們對我們手裡的『東西』很感興趣,但非要見了之後才出價,我覺得這事不靠譜,你說呢?」
歐姆聽到這話頓時皺起眉頭,他帶著一絲嚴厲低聲呵斥:
「阿喬利財團之前已經開了價,老喬,那已經是很不錯的價碼了,我當時就讓你把東西交出去,但你非要待價而沽,現在鷲邦也參與進來了,你覺得可以左右逢源,但我覺得這事麻煩得很。
還是儘早出手的好。
那東西的來歷有點太燙手,不是我們能拿捏的。」
「淡定,歐姆,咱們可是死了十幾個人還連累你九死一生才搞到那東西,肯定要賣個好價錢才行,而且我還沒說完呢。其實前些天,鐵鏽堡那邊也...」
「別和那些瘋子機器人扯上關係,你踏馬瘋了,老喬!趕緊把東西出手!如果你還想保住熔渣鎮上下七百多條命的話。就算是看在小雅的份上,別瞎折騰了,算我求你。」
「好吧好吧,你別生氣,我再琢磨琢磨。」
----------------------
當周柯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看到籠子外面正蹲著一個短髮的大塊頭年輕人盯著他看。
這傢伙精赤著上身露出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還有剛剛打上的繃帶,手裡捏著能量棒一樣的東西一邊吃,一邊目不轉睛的盯著周柯,一雙殘留著血絲的眼睛裡沒有太多感情。
那眼神就和狼一樣。
他似乎等著周柯先開口,而籠子裡的傢伙也不見外,活動了一下脖子起身,感受著胸口的疼伸手對籠子外的傢伙說:
「還有嗎?來一根,很餓。」
「嗯?」
這個自來熟的反應把槍手隊長給整不會了。
這和他想像中的對峙可截然不同,但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麼毛病,餓了自然就要吃東西嘛,於是從口袋裡摸出一根能量棒遞了過去。
周柯拿在手裡掃了一眼,發現這玩意的包裝很粗糙應該是熔渣鎮用食品機械自己做的,應該給鎮民的日常食物,再一看生產日期...臥槽,明天?
「好吧,眼下也不能追求太多。」
他低聲吐槽了句,忍著胸口的疼撕開袋子咬了一口,味道果然如想像中那般一言難盡,就比塔夫老闆炒出的豬食好的有限。
「你不是生化戰士。」
籠子外的喬山學著自己師父歐姆的冷漠語調說:
「但你卻能使用生化狂暴...我昨晚感知的很清楚,這不正常,所以,你是個靈能者?模仿其他人的戰鬥是你的能力?」
「嗯,我可以是,看情況。」
周柯頭也不抬的回了句,艱難的咀嚼著能量棒,說:
「我在等喬燦鎮長和我談關於『鬥士』的事,你們活捉我就是為了這個,我願意成為熔渣鎮的第三個鬥士,頂替可憐的老王。但我有幾個條件。」
「我只負責帶你去見老舅,起來吧。」
槍手隊長起身一腳踹開了籠子,周柯站起身就看到那年輕人隨手拿起一根沒有任何說明和標記的針劑丟給了他,指著胸口說:
「給你來一針,能加速骨骼和傷口癒合,你最少斷了兩根肋骨。」
周柯看著手裡這「三無產品」忍不住呲了呲牙,針劑中流淌的淡黃色液體總讓他有種「扎進去最少得感染七種病」的既視感,所以並沒有選擇注射。
謹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為他胸口的傷其實已經癒合了一些。
這不是錯覺。
在他殘留的記憶里,昨晚在濃煙滾滾中最後看到的一幕是一個飛來的大腳板子,帶著幽綠色的奇怪光點踹在自己臉上,把老王的面具踹碎的那一瞬,在自己昏迷的那一瞬,他清晰的感覺到碎裂的面具化作光點融入了體內。
自己清醒之後的感知敏銳了一點,力量似乎也大了一點,傷口的疼隨著時間在減弱。所以,自己那個「金手指面具」在外力擊碎後還有愈傷和強化效果嗎?
「愣在那幹嗎?」
冷漠的喬山隨手披上一件外衣,說:
「老舅在等你呢,他本來就要和你談談成為鬥士的事,算我們雇你去玩命,開價可以,但別太過分。」
「這正是我想要聽到的。」
周柯將那癒合針劑揣在兜里,一邊向外走並觀察四周,一邊問道:
「那麼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所以,鬥士的職責到底是什麼?以及虎邦舉辦的那個『終焉慶典』是幹什麼的?光聽名字像是一個派對...」
「啊?」
一直在裝酷的喬山這會徹底繃不住了。
他其實也不比喬燦的女兒喬雅大多少,本來就是個年輕人還因為生化改造讓情緒不太穩定,這會便瞪圓眼睛回過頭看著周柯如看著一個瘋子一樣。
他吐槽道:
「你踏馬什麼都不知道就敢答應我們當『鬥士』?合著老塔夫沒騙人,你真的什麼都不懂啊!」
「我失憶了嘛,沒準是被惡土上的什麼怪物打到了腦袋。」
周柯吃掉最後一口能量棒,指著自己的腦袋,說:
「但我猜喬燦鎮長會願意給我解釋的,所以麻煩你幫我準備一間乾淨的房間、一套體面的衣服、一頓不那麼爛的飯菜和可以洗澡的地方,我確定我能從他那裡要到這些東西。
這可是應聘成功之後除了工資之外最基礎的員工福利啦。」
「要求還挺多。」
槍手隊長呲了呲牙,說:
「但巴德被你廢了,他是我的下屬。」
「所以呢?」
周柯翻著白眼說:
「你要幫趁火打劫的綠帽子王報仇嗎?」
「沒什麼,只是謝你幫我處理掉了一個沒本事的關係戶,讓有本事的人有機會出頭,老舅可不會多花錢擴充守衛,我麾下是一個蘿蔔一個坑。」
隊長將周可的隨身物品丟了過來,他說:
「我喜歡有本事又有膽氣還有性格的人,師父說這樣的人不管在哪個時代都能成為一方豪傑,所以,等你回來就跟我混吧。」
周柯沒有回答,只是背著自己的一包東西瀟灑的背對喬山擺了擺手,隨後在兩個槍手的帶領下去見鎮長。
喬山目送這個「與眾不同」的傢伙離開,又拆開一條能量棒,在心裡默默補充道:
「如果你小子真有命能回來的話...但願你有命能回來,可別死在那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