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啊,這才是人該過的日子嘛。」
鎮長大院邊緣的一個貨櫃改造成的槍手宿舍里,脫光光的周柯舒舒服服的躺在一個用廢棄的桶製作的澡盆里。
有點燙的熱水覆蓋著他的軀體,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仿佛所有的疲憊與落魄都被洗清。
周柯剛剛與那位看似普通實則精明的喬燦鎮長進行了一場不算長的交談,不但要來了自己需要的所有東西,還附帶一筆「買命錢」。
雖然不知道那沓所謂的「財團幣」在惡土上的購買力如何,但在看到老李管家數出錢交給自己的時候眼中一閃而逝的心疼,周柯便知道自己要來的買命錢大概也許可能確實足夠在惡土上買一條或者幾條命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不能總想著自己失去了什麼,要想想自己將得到的,這才是勝者思維。
在用熱水和餿雞湯撫慰疲憊軀體與心靈的同時,靠在桶邊的周柯的思維也運轉起來,這是這幾天裡他得到的第一個能在稍微安全點的地方進行充分思考的機會。
來之不易啊。
就為了這點安心,自己被迫弄死了老王,還廢掉了綠帽子王巴德,在熔渣鎮平添幾筆血債。
周柯開始回憶幾天前發生的一切。
他依稀記得自己正在高速路上開車,那天正好是自己的司機休假的時候,本來沒安排出行,自己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想獨自外出釣釣魚,當然,對於一個三十多歲就財務自由的人來說,這種愛好無傷大雅。
他看到了美麗的湖和湖邊的一群釣魚佬,只需要過一個隧道就能成為那群幸福又滿足的人們的一員,然後就看到了眼前閃爍的一抹刺眼的白光。
嗚呼,出門撞大運了,家人們。
當然,這也充分證明釣魚這種活動實在有害健康。
周柯當然知道那場車禍絕非意外。
但現在他已經不想去考慮那些事背後的彎彎繞繞,畢竟自己都踏馬被撞進異世界了,過去的事也就過去了吧,最可惜的是自己攢下的萬貫家財也不知道會便宜了哪個小妖精?
不過再想一想,自己可提前立了遺囑,意外死亡的話所有財產會捐出去,唔,想到這裡,他嘴角上揚忍不住想要看看那些混蛋看到這個結果時的痛苦表情。
明明只是幾天前的事,這會想起來卻遙遠的仿佛上一輩子,至於自己在惡土的甦醒到現在的記憶反而不重要了。
無非就是拖著疲憊而陌生的身體在荒蕪且危險的大地上跋涉,又在即將餓死的時候進入了塔夫酒館,僅此而已。
想到這裡,周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其實他沒騙人,最少沒騙塔夫老闆。
在他甦醒的時候,自己的後腦勺有個相當可怕的傷口,他嚴重懷疑這具身體在被自己「占據」之前被人用子彈開了瓢,又或者另一個更驚悚的結論,有什麼「東西」破開了這具身體的腦子爬了出來。
但現在那傷口已經癒合了,連頭髮都長了出來。
如果不是後腦還在隱隱作痛,周柯自己都會以為那只是一個噩夢。
他嚴重懷疑,自己這幾天的體力消耗如此劇烈的原因就是自己的身體在修復那個致命傷口,所以,這具身體到底屬於誰?那個倒霉蛋又是怎麼在惡土上落得那樣一個曝屍荒野的結局?
最重要的是,如果有人幹掉了他,那麼在發現自己「借屍還魂」之後,那些人會不會找過來,對著自己的後腦勺再來一次?
嗯...
周柯長出了一口氣,在心裡默默記上了自己目前要做的所有事情里的第一項:想辦法挖出這具身體的身份信息,找到殺人兇手,如果可能的話,除掉他們!
對於這個決定,周柯沒什麼心理負擔。
上輩子能從一個普通家庭出身干到在三十多歲就財富自由也不只是因為他運氣好,為了獲得第一桶金和持續發展的人脈,有那麼一段時間,剛退伍的他也曾擁有過白手套的身份。
他自認或許不算壞人,但也絕對稱不上良善之輩。
不過過於身份問題,目前沒什麼線索。
在到達熔渣鎮的幾天裡,他檢查過自己身上的所有東西,除了左臂上那個像是Ipad一樣的黑色裝置外,根本沒什麼東西能證明他的身份,而那個裝置被一個很特殊的鎖死死鎖在自己手臂上,根本取不下來。
實際上,周柯很懷疑這玩意如果強行取下沒準會爆炸。
畢竟在親手嘗試了塔夫老闆「友情贈送」的蓄能步槍後他就知道,這個看起來落魄的廢土世界的科技比自己想像的要厲害那麼億點點。
手臂上的黑色裝置根本無法開機,周柯懷疑要麼是沒電了,要麼是需要重新找到本地網絡開機,現在兩個方法他都無法嘗試,只能作罷。
那麼除了這件事之外的其他事呢?
這都不用想。
自己剛剛為了乾淨的食物、體面的衣服和一頓熱水澡出賣了身體...
呃,這個說法聽起來怪怪的,總之,答應成為熔渣鎮的「鬥士」去參加那個什麼「終焉祭典」就是自己目前的「主線任務」了。
他剛才只是一直在裝酷的傻小子喬山開了個玩笑,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鬥士」的職責?
光聽名字就知道了,要去一個類似於角斗場的地方,作為某個儀式的祭品打打殺殺,運氣好還能活著回來,運氣不好大概率要交代在那裡,而且周柯很悲觀的預計自己此行的運氣不會太好。
如果這件事真的很簡單又有面兒,老喬這個「惡土實權小領主」就不必因為抽籤的問題這麼煩惱了。
「每個鎮子出三個鬥士,熔渣鎮的其他兩個鬥士也不知道是什麼貨色,不過明天中午就要出發了,留給我的準備時間只剩下了一晚上。」
周柯活動著身體從已經髒的不像樣的桶里站了起來,拿起手邊的布擦了擦身上,又在床邊拿起鎮長送的「體面衣服」。
他有些嫌棄的看著眼前的灰色工裝襯衫和牛仔褲,上面還有補丁呢,雖然洗的很乾淨。
自己多少年沒穿過這樣的衣服了?
周柯搖了搖頭,讓自己把這些負面的情緒甩掉,現在這個萬事艱難的處境裡他最不需要的就是這些該死的負面情緒。
穿好衣服,又把那雙舊靴子穿在腳上。
還行。
大小合適而且很適合長途跋涉。
大概是惡土的環境如此,迫使這裡的廢土客放棄了一切花里胡哨,將衣物和他們生活中的所有東西一樣都偏向於極度的實用主義。
喬燦鎮長還送了一件他自己的外衣,依然是結實耐操的工裝樣式,裡面有絨襯,讓這外衣在晚上可以當睡袋,這見鬼的惡土晝夜溫差能達到驚人的三四十度,晚上在戈壁上不生火沒有保暖衣物會很難熬。
打扮完畢的他站在了這貨櫃房子的鏡子前,看著破碎的鏡面中的自己,周柯忍不住伸手撫摸了一下這張陌生的臉。
標準的黃種人,亂糟糟的黑色頭髮,偏瘦但沒有營養不良的情況,臉頰還挺嫩,最少比鎮子裡的廢土客要光滑水嫩的多,堪稱廢土紀元的「小白臉」。
身材勻稱,五指修長,身高大概在175-180之間,和自己上輩子的身高相仿。
仔細觀察,周柯發現自己的瞳孔深處似乎有點異色,這不是什麼大問題,這幾天一路走來他見到過各式各樣的廢土客的眼睛。
或許因為頭頂上那輪「胎動之月」的存在,讓惡土上出現異色瞳孔的機率很高。他甚至見過腦袋上長著角的廢土客,那不是變異,應該是某種「生化改造」的結果。
從老王這樣的廢物都能成為生化戰士來看,這種基因編輯技術在惡土上不是什麼神秘的科技,甚至已經被濫用了。
他拿起剪刀對著鏡子開始修剪自己亂糟糟的頭髮,將髮型恢復到上輩子乾爽的短碎發,這個過程里周柯摸到了自己的後勃頸,那裡有個烙印一樣的傷口,摘下一塊碎鏡子在後腦查看發現是一個標準的八芒星傷痕。
這個胎記一樣無法癒合的傷痕來的古怪,或許也和這具身體的過去有關。
「謎團,全是謎團,這幾天啥事沒做,光收集謎團了!就像是落進毛線球地獄的貓,最慘的是連一根線頭都找不到,啊,這種抓耳撓腮卻得不到一點有用消息的感覺真是讓人著迷。」
周柯將碎鏡子丟在一邊,對著眼前的鏡子練習自己的表情,幾分鐘後,他看著鏡子裡眯眯眼睛露出笑容的自己,滿意的點了點頭。
雖然臉和以前不一樣了,但標誌性的眯眼笑還在,多少算是保留了過去的一點回憶。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從什麼人那裡聽說了一句話,說「所有眯著眼睛笑的人都是怪物」,這當然是一句玩笑,但周柯卻願意成為一個眯著眼睛的怪物,總好過成為一個對所有人露出笑容卻被無視的廢物。
這就是這個絕不會被生活的連番重擊打倒的傢伙的人生哲理。
「出去轉轉吧。」
打理完了自己的儀表,周柯轉身將配著武器槽的腰帶束在腰間,左邊的槍袋插入黑色的蓄能手槍,這是「狼獾」型號的短武器,原理和長槍一樣,不過體積小便於攜帶,在近戰里更有優勢。
再把老王的獵刀插在右邊,最後將那把蓄能步槍用袋子裹起來背在身後。
他大搖大擺的出了門,門口站崗的槍手正要阻攔,卻看到周柯很瀟灑的從口袋裡抽出一張最小面額的財團幣丟給他,然後揚長而去。
整個過程都沒有正眼看他,似乎是大老闆在獎賞這槍手大半夜站崗的艱辛。
「碼的,一個馬上就要死的臭要飯的裝什麼逼!」
被周柯的「霸氣」震動的槍手惡狠狠的低聲罵了句,又粗魯的啐了一口,然後彎下腰撿起了那張有點舊的財團幣。
嘿,天上掉下來的錢,不要白不要啊。
熔渣鎮並不大,畢竟只有七百人,這又是晚上,經過在熔渣爐一天的辛勤勞作之後,除了治安官之外街上根本沒人,如果這條坑坑窪窪的土路真能叫「街道」的話。
周柯溜溜達達的來到了鎮外的塔夫酒館,這裡之前遭受了「火力打擊」這會正在「重建」,幾個夥計被老塔夫指揮的團團轉去清理雜物搬運東西,而腿受傷的老塔夫則和老爺一樣坐在自己的木板貨車上,身旁還有個徐娘半老的娘們在伺候他。
唔,這應該就是綠帽子王的原配阿妙女士了。
說實話不怎麼漂亮,但就熔渣鎮這個幾把環境也別苛求太多。
「我來還帳了。」
周柯上前很豪氣的甩出自己兜里所有的財團幣,這讓老塔夫面露驚喜,他是真沒想到這周柯還是個場面人,搞到錢的第一時間就跑來清帳。
可以可以,惡土上有這麼良好操守的年輕人可不多了。
不過數完那一沓花花綠綠的票子之後,塔夫老闆不爽的拍著自己沒受傷的那條腿罵道:
「踏馬的怎麼只有三千八?這點錢連狼獾的一根槍管都買不來!」
「那可是老喬給我的買命錢,分逼不留全給你了。」
周柯不咸不淡的說了句,一句話堵上了老塔夫的所有抱怨,讓兩個心理年齡加起來過一百歲的男人之間尷尬起來。
「那什麼,你還有什麼好東西沒?」
為了緩解尷尬,周柯很不要臉的問道:
「就像這兩把槍一樣,先賒我一點,等我回來給你清帳。」
「你踏馬還想著回來啊?我告訴你,過去幾十年裡所有當鬥士的人就沒有能活著回來的!還想賒帳,你踏馬想得美!」
塔夫老闆大罵道:
「就擱這逮著我一個人薅對吧?你還是個人!?」
「可是我也不認識其他人了呀。」
周柯一臉蛋疼的說:
「你不是隱藏的武器販子嗎?多少給點,就當是做善事了,而且我覺得我能活著回來,還能給你帶來百分之五百的投資回報!還記得昨天晚上我給你說的『天使投資』嗎?
老塔夫,你現在就是我的天使啊,雖然長得寒磣了點,但我分明已經看到了你背後那溫暖的翅膀。
既然沉沒成本都丟進去了,所以不如考慮一下吧,我這一趟當你入股,所有收益分你一半。」
「我能賺錢的前提是你要活著回來,而現在的情況怎麼看都像是虧本買賣。」
老塔夫眼珠子一翻,盡顯資本家氣勢,如趕瘟神一樣擺著手說:
「趕緊走趕緊走,老子手裡最值錢的東西都賒給你了,再多沒有了!
不過嘛,我剛聽說喬雅小姐這一次要跟你們一起去終焉堡,喬雅一直想做最厲害的惡土商人,雖然那丫頭做事方法還挺嫩,但她這些年東跑西跑估計攢了點好東西。
如果你能說服她的話,沒準能淘換一點有用的玩意...唉!你幹啥呢?別扒拉我的貨!」
「別吵!我好像看到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
周柯這會已經跳到了旁邊那堆被夥計們搬出來的雜物里,伸手一抓,就將一根舊電線從雜物堆里拉了出來,仔細一看發現那是一個破損挺厲害的天線,但下方延伸出完整的數據接頭。
他吹了吹上面的灰,眯起眼睛,二話不說把這玩意朝著自己左臂上那個停機的黑色裝置的接口上插了進去。
咔擦一聲輕響,完美耦合。
「那東西壞掉了,早十幾年前就壞了。」
老塔夫被自己的姘頭攙扶著過來瞅了一眼,撇嘴說:
「別試了,開不了機的。我都說了,這鬼地方沒有智能防火牆實體,一切帶有智能的裝置和機械要麼感染了『覺醒病』發瘋了,要麼就被廢土客摧毀了。
咱們可不是城邦區那群有本事的文明人,沒有防火牆保護著,一旦被覺醒病毒感染分分鐘招來那些瘋子殺人機器...
臥槽!
亮了!」
在塔夫老闆的驚呼聲中,周柯左臂上那停機的裝置屏幕閃爍中終於被啟動,而十幾年前就壞掉的天線這一瞬居然咔咔作響中努力將折斷的上方撐開。
一個「信號搜索」的標誌出現在周柯的智能設備上,短暫的黑屏之後,程序信號匹配結束。
這玩意真的被啟動了。
「叮」
在帶著機械音的提醒聲中,周柯的臉都被眼前這個裝置屏幕上的光照亮了。
「個人型智能助手『悟能』為您服務,您好,三號使用者,本機正在採集周圍環境數據並重設四維坐標,該程序會為您搭建全新的個人化服務平台,請勿關閉外接信號裝置。
另外,本次嘗試開機用時共8857小時零27分鐘!
恭喜您,您的開機速度打敗了0%的同類設備用戶,請立刻砸碎本機以免給上一任使用者和本機的生產線丟人。
再次提示!
個人助手『悟能』是您最貼心的工作夥伴,請不要在意本機過於人性化的性格設置,偶爾的毒舌是為了鞭策您更好的進步並履行自己的使命。
另外,本機只負責提供建議,不確保一定能解決您目前遇到的所有困難,當本機無法提供幫助以外的一切支持時,請務必您依靠自己的智慧、力量和勇氣解決眼前的危機。
若對此有疑問,請聯繫上一任使用者『小鴿子不會飛』進行申訴並修改設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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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結論,本機深表遺憾。」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