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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9章 姓李的

2025-01-03 17:54:06 作者: 智者的土狗兒
  「小武,完了!全完了!」

  李陵一副要哭的表情,蘇武還沒見過他有過這種反應。李陵一直是樂天派,他爹要打他,李陵除了挨打時難受,轉頭出來又是嬉皮笑臉。

  「哥,你別急,慢慢說,出事兒了?」

  「是...唉,這如何說啊?」

  李陵方寸大亂,

  蘇武似想到了什麼,

  驚呼道,

  「爹知道你知道了?」

  「不是。」

  聽到李陵的回答,蘇武暗鬆口氣,在他看來,沒有比這更糟的事兒了,

  「比這還糟!」

  「什麼?!」

  還要更糟?!!

  「哥,您就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哎呦!」李陵張張嘴,到底是沒說出來,蹲在地上,用手抓住頭髮,頹喪得像塊被人揉皺的破布,「為何會這樣?為何會這樣?」

  李陵說不出什麼,只能反覆念著「為何會這樣?」

  他很怕。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一直瞞著父親,就是想讓他們的父子關係維繫下去,

  就算是戲,裝,他娘的也要裝下去!

  這位聖上身邊的大紅人,再沒有了少年將軍意氣風發的模樣,只是個無助的少年,

  若攤牌了....我還是爹的兒子嗎?

  我還是我嗎?

  李陵不知如何面對自己的親父李當戶,也不知如何面對李敢,他分不出二者有何區別,但在他看來,爹,只有一個。

  「我若今天不休沐該多好!我為何今日要休沐呢!」

  李陵重重的嘆了口氣,

  他不知該怪誰,只能怪今日休沐了。

  其實,今天也不是李陵休沐的日子,只是執戍時見到了陛下,陛下說近日太辛苦,讓自己回家休沐,明天還有大事要委託自己去做。

  李陵也沒多想,既然陛下明日有大事要自己去做,今天休息好也說得過去,就一口應下,

  他現在無比後悔,自己就應該繼續在宮內執戍的。

  蘇武蹲在李陵身邊,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只能陪著李陵,直到哥情緒穩定下來,才能繼續溝通。

  不過,蘇武能大致猜到原因,應是哥休沐回府,遇到了什麼事。

  而最大的事,就是李陵的身世!

  蘇武將手搭在李陵肩膀上,

  過了一會兒,李陵才吱聲,因頭埋在胳膊里,說話聲音瓮聲瓮氣的,

  「小武,我休沐回府時,聽到爹對奶奶說,他是要攤牌了。」

  搭在李陵肩膀上的手一滯,蘇武驚得汗毛豎立,把大鴻臚寺的事一時都忘在腦後了,

  他覺得,這父子二人總是如此互相瞞著是不對的,

  可,想了想,真到父子都攤牌的時候呢?

  蘇武想像不出來,也不敢想。

  所有人都默默維持著這一切的繁華,哪怕是假的,可就算什麼都是假的,愛是真的。蘇武慢慢釋然了,甚至想著,就算這麼一直下去也好。


  當然,蘇武受了李陵很大影響,是李陵整日在他耳邊念叨著,要瞞一輩子才好呢,久而久之,蘇武也接受了。

  真相如此殘酷,揭開真相要付出的代價也大,最後費勁心力得到的只有一個殘酷的事實,

  那,還要揭開嗎?

  對李當戶不公平,對李敢不公平,對李陵也不公平,

  問題就在那,李敢父子繞開走了一輩子,兜兜轉轉竟又回到原地了。

  「奶奶如何說的?」

  蘇武突然想到了這個,李陵搖頭,

  「聽到這我就慌了,急著跑來找你,沒聽到奶奶說了什麼。」

  蘇武無言。

  「朕放你休沐,你這如何又來到宮裡了?」

  「陛下!」

  李陵和蘇武驚得站起身子,忙向劉據行禮,劉據顛了顛懷中的鯉兒,

  「看你李叔,平日裡多用功,爹放他回去休沐他都不去,你若是做課業能有李叔五分勤快,爹都不操心了。」

  劉鯉兒可愛的皺了皺鼻子,她不開心了,

  真是的,父皇扯到自己身上做什麼,我做課業很用功呀~

  「小李叔叔,您真是的,鯉兒還見過您總偷懶呢,害得鯉兒要被父皇說....」

  李陵哪裡有心思聽這些,嘴唇蒼白,

  劉據見他這模樣,應是回過李府了,將鯉兒放下來,

  「去他那兒去,爹和李叔有話說。」

  劉鯉兒跑到蘇武身邊,頭頂紮起的兩個小揪揪,一顫一顫的,可愛極了。

  蘇武拉過劉鯉兒,目不斜視,連看都不敢看,

  「回去過了?」劉據拍了拍李陵,「如何?」

  李陵驚道,

  「陛下,您知道?是您... 」

  劉據點頭承認,

  「是我讓你回去的。」

  李陵瞪大眼睛,

  原來這一切都是陛下的安排...

  那他更不知道該怪誰了。

  「陛下,我只想著如此下去就挺好,這....這...唉!」

  劉據眼中生出悲憫和難過,

  溫柔道,

  「朕想讓李家,有個好結局。」

  李陵和蘇武都被震住,靈魂最脆弱的地方被撥動了一下,他們不明白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但,所帶來的震撼,卻比任何一次都來的強烈!

  李陵和蘇武的命運交織在一起,一同升起,一同墜落,

  「陛下....」

  劉據開口道,

  「朕帶你去個地方,最後你要如何選,朕都不再插手了。」

  李陵下意識起身跟上,蘇武在原地佇立許久,也跟著抬腳邁了出去,鯉兒很懂事,

  「父皇,那鯉兒回宮了哦~」

  「好,小心些。」

  「嗯!」

  ............


  一塊碑,左右兩塊牌,

  碑上書著先考李廣,左右牌上寫著大哥李當戶、二哥李椒,在旁十幾步,也有一塊牌子,只寫著寥寥幾個字「漢將軍蘇建」。

  李陵和蘇武一眼就認出了,

  是父親的字!

  「你來過嗎?」

  「沒來過。」蘇武搖搖頭,苦澀道,「我不敢來。」

  「我也不敢。」

  立牌的俱是衣冠冢,李當戶和李椒的屍體在戰場上已找不到,蘇建被棄市後,再被劉徹想起來時,都被踩成泥了。

  蘇武紅著眼,跪在「漢將軍蘇建」牌前,重重磕了三個頭,

  「孩兒不孝。」

  劉據神色複雜的望向李廣碑,

  「朕小時候,覺得李老將軍與朝堂格格不入,直的有些過分了,總是不分場合、不合時宜的說錯話、做錯事。」

  李陵跪著,仰視著陛下的側臉,他從沒見過陛下這副表情,

  好似看穿了所有人的命運。

  「到了這個年紀,朕才想明白,李將軍是一面銅鏡,

  老將軍的真,襯得是我們的假。

  老將軍一直如此,其實,是我們不夠真。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桃樹李樹都不需要言語,因他們的美麗,也會將人聚集在樹下,老將軍如是。

  一直恪守本心,不被左右,原來是這麼難。」

  蘇武、李陵聽出了陛下聲音中的顫抖,

  走到今日,我們都變了,

  望向李當戶、李椒的名字,

  劉據繼續道,

  「李家滿門忠烈,將一切都交給了大漢,你親父李當戶上戰場時,和現在的你是一樣的年紀,他的夫人、你的母親在家中等他,他當然不想死啊!

  可是,在面對敵人的寒刃時,他還是毅然沖了上去,

  家國,國家....」

  劉據喉頭上下滾動,

  「李陵。」

  「臣在!」

  回身,看向李陵,眼中的傷感更甚,

  「姓劉的對不起姓李的。」

  「陛下!」李陵眼淚再止不住,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哭,「您對李家的好,臣都記得,大父一生夙願就是封侯,是您請求太上皇,封了大父萬戶侯。

  從那天起,李家男兒的命,就是陛下您的了!微臣現在都還清楚記得,那天父親喝了兩斤酒,說了一句話,

  我們要報恩。

  微臣永不敢忘!

  李家人世世代代也不敢忘!」

  劉據對李家的好,李家人記得,

  李家人對劉據的付出,劉據又怎會忘記?

  李敢在泰山上孤注一擲,李敢父子永遠擋在自己身前,在劉據看來,李家的恩情早還清了,

  可無論姓劉的,還是姓李的,都覺得虧欠對方。

  在大宛城下佇了兩月,眼中沒掉一滴淚的蘇武,現在也控制不住眼淚,在旁哭得顫抖,

  不知情從何起,但知情落於何處。

  劉據的名字,對於李陵、蘇武而言,是他們的一切。

  眼淚一流出,許多想不出的事也都想通了,

  李陵明白了,為何這些年來,父親都不再生子了,

  原來,都是為了自己,

  嘴唇顫抖的望向眼前李家的三個男人,

  李陵做出了選擇,

  李家不能就這麼沒了,

  李家男兒若是都沒了,何以回報君恩?!

  從男孩成長為男人,只需要一個瞬間,

  「陛下,微臣想回家。」

  ..........

  李府外

  「哥,要我陪你嗎?」

  蘇武忐忑問道,李府的大門就橫在身前,他不知該抬腳走進,還是退出,

  李陵成熟了,看向蘇武,

  笑道,

  「我還是害怕,你陪陪我吧。」

  「好。」

  二人踏進李府。

  「陵兒,武兒....」

  李府的瘸腿家宰,最先看到了李陵和蘇武,

  李陵微笑問道,

  「二爺,父親呢?」

  瘸腿家宰心中有種奇妙的感覺,

  早晨出去的大公子還不是這副樣子,短短半天,不知發生了什麼,再回來時,他長大了。

  「在里室。」

  「好。」

  李陵走出幾步,站住,回望瘸腿家宰,這位瘸腿家宰隨李廣出生入死,李陵叫他二爺,

  瘸腿家宰也在望著李陵,

  李陵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二爺,等您有空,給我多講講李當戶的事吧。」

  瘸腿家宰愣住,反應過來,哽咽道,

  「好,好啊。」

  走進里室,李老夫人、李敢、劉氏都在,李陵和蘇武突然走進來,嚇了他們一跳,他們忙止住方才的話題,

  李老夫人尬笑道,

  「陵兒,這時你不該在宮內嗎?回來的這麼急....武兒,你也回來了?」

  李敢眼神左右飄忽,隨後,又對向兒子李陵,

  父子對望,

  無言,

  一個眼神,他們就明白了。

  李老夫人和劉氏都在旁攥緊手心,手心裡全是汗水,

  李敢眼皮狂跳,表情無比落寞,

  沙啞道,

  「陵兒,我對不住你,以後你喚我小叔就是了。」

  聽到這話,在旁的蘇武心都要碎了。

  李陵眼睛通紅,跪下,規規矩矩的朝李敢磕頭,


  誰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李老夫人渾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緊張的站起了,。

  「父親,孩兒的弓弦鬆了,孩兒太笨,明明您教過孩兒無數次,孩兒都還是不會緊,

  您....」

  李敢強壓下哽咽,眼前如山的父親被氤氳淚水模糊,

  「您再教教孩兒吧。」

  劉氏捂住嘴巴,眼中流下幸福的淚水,

  如冰山一樣的男人李敢,有些話,他到底是說不出,從臉上看不出什麼,但他的手已經握得青紫了,

  血脈相連,在胸口中激盪,

  我會無條件愛你,也會無條件的原諒你,

  因為我們是家人。

  「都這麼大了,還不會勾弦。我像你這歲數,都上陣騎射殺敵了,李家男兒生來就要握著弓,來,為父再教你一次。」

  「是!」

  李老夫人沒忍住,笑出了聲,

  自己這小兒子,都出了哭腔了,還在這硬挺呢!

  李敢隨手拿起弓,手抖的連弓弦都卸不掉,

  「父親,孩兒來吧。」

  「嗯。」

  李陵接過弓,手也抖得厲害,李敢抬起頭,看向站在那的蘇武,

  喝道,

  「莫要以為做個文臣,就不需要騎射了,你都多久沒持弓了,你也過來學著。」

  「父親,孩兒就來。」

  蘇武被巨大的幸福感裹緊,

  走近,

  「哥,我來吧。」

  接過弓,熟練的卸掉弓弦,哪裡像許久沒摸過弓的樣子?

  捧給李敢,

  「父親,卸掉了。」

  李敢伸手抓弓,卻怎麼都抓不住,總算抓到手裡,又被李敢扔下,

  蘇武正要彎腰去撿,突然被摟在懷裡,

  溫暖,結實,

  只要父親在,不管多大,你就還是個孩子。

  李敢用雙臂懷抱住李陵和蘇武,

  這輩子第一次。

  不,是李家人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原來,父親也可以抱住兒子。

  李敢再難忍淚水,

  「好兒子,有你們兩個大兒子,是為父最驕傲的事!」

  李陵也繃不住了,嚎啕大哭,

  喊道,

  「父親!」

  三個大男人哭成一團,

  李老夫人擦拭眼角,褶皺間掛滿了幸福,

  「都多大人了,哭成這樣,也不嫌丟人。」

  (第五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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