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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天問(上)

2025-01-03 17:54:07 作者: 智者的土狗兒
  (這卷番外更新到九號,急著看下一卷正文十號再來,其實也可以稍微看看這番外,我自己覺得真寫挺好的。)

  戰起,兵發。

  十數日後,建章宮內,君臣對坐。

  前幾年,劉徹的鬚髮中,還是從黑的里找白的,這幾年,已變成了從白的里找黑的。

  「熊兒。」

  跪坐在天子案幾前的劉據,聽到父皇喚自己,應道,

  「父皇。」

  劉徹臉上帶著難掩的喜意,

  一與匈奴開戰他就開心!

  戰前緊張壓抑的氛圍,讓劉徹變得一下子年輕了許多。

  仿佛又回到了金戈鐵馬的時代!

  「平日裡你百般攔著朕開戰,這次,你為何不攔著了?

  莫不是你想清楚了?」

  「是,」太子據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兒臣想清楚了。」

  劉徹好奇問道,「那你想清楚什麼了?」

  「兒臣什麼都想清楚了。」

  太子據的回答讓劉徹一時摸不清楚,君臣數十年,劉徹自以為把太子都看透了,

  今日,太子又讓劉徹陌生了。

  劉徹心頭煩躁,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不喜歡太子脫離掌握的感覺。

  「你覺得李陵如何?」

  太子據回答,

  「不錯。」

  「能堪大任否?」

  「兒臣不知。」

  太子據如行屍走肉,劉徹眼中閃過厭惡,

  劉徹不會把不舒服憋在心裡,

  直言道,

  「就是因為你總是如此,總與朕唱反調,朕才不願把天下交給你!」

  太子據沒想到父皇竟一下說出這麼重的話,自大舅也走了後,太子據被朝上朝下的暗流涌動折磨得心力交瘁,本應屬於他的資源,在一雙藏於暗中的大手控制下,悄然轉給了其他皇子,

  但,以往終究是沒拿到明面上來說。

  現在,父皇說了。

  劉徹說罷,瞪大龍眸,死盯著太子,

  想從太子眼中看出些什麼,

  恐懼也好,憤怒也罷,甚至是有反叛之意更好!

  卻,什麼都看不到。

  哀莫大於心死。

  只有空洞。

  「父皇,您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兒臣了。」

  劉徹微愣,他斷沒有想到是這個回答。

  又大笑道,

  「哈哈哈哈,朕與你說笑呢,你竟如此認真!」

  劉據笑不出來。

  想換了自己的人,在他眼中,自己做什麼都是錯的。

  「陛下。」

  中貴人李延年的聲音在屏風外響起。

  李廣利、李延年俱是皇子髆的母家外戚,儘管鉤弋夫人的崛起讓此二人暗中記恨,但,他們還分得清輕重,當務之急,是除掉做了三十年太子的劉據。


  「你這條狗有沒有規矩?!」劉徹眉頭緊鎖,將案几上的金碗砸向屏風上映出的影子,「朕與國儲說話,你竟敢在這偷聽?!」

  李延年雙腿一軟,騰得跪下,

  陛下越來越喜怒無常,李延年打心底里害怕,陛下哪天發瘋把自己砍了,

  李延年在心中怒道,

  老天開眼!

  讓這條老狗快死了吧!

  「陛下,微臣萬萬不敢偷聽!

  是有前線強弩將軍路博德傳報,臣不能怠慢,便進宮呈送給陛下。」

  聽到路博德的名字,劉據瞳孔一縮,這轉瞬即逝的動作,被劉徹盡收眼底。劉徹眼看著太子,話卻是對李延年說的,

  「算著日子,路博德也應到邊境據守了,李陵也應入塞了,朕日日夜夜盼著前線軍報,總算是到了。

  你做的沒錯,全天下的任何事都比不上滅胡更重,不懂得此事的人,朕不會喜歡。

  你很懂事,快把軍報給朕呈上來。」

  「是,陛下。」

  李延年繞過屏風,恭敬問了聲陛下,又向太子問好,李延年雖為閹人,長得卻極為英武,說話親和,全無倨傲之資。

  太子據沒有絲毫回應,

  太子黑白分明,親賢臣,遠小人,對李延年這種搬弄是非的佞臣避之不及,更不用談稍顯親近了,甚至連一句好話都欠奉,

  這還是在父皇面前,給了父皇幾分面子,若是在平時宮內遇見了,太子據早就甩袖走了。

  中貴人李延年對太子的反應早已習慣,退到一旁,劉徹笑著打量著太子和李延年,又低頭掃向軍報,

  幾眼看下去,臉唰得一下黑了,

  啪!

  手重重拍在案几上!

  「豎子安敢欺朕?!!」

  太子據目不斜視,劉徹氣不過,將軍報向前一推,對太子說道,

  「你也看看!」

  「是。」

  太子據頭痛難忍,但還是裝作無恙,抓起軍報,看了下去,

  劉徹自顧自氣道,

  「看看路博德都說的什麼話?!

  說秋季正值匈奴草肥馬壯之際,現在不宜開戰,要朕許他來年開春再戰!

  還把來年開春怎麼打教給朕了!

  他與李陵分兵兩路,攻打東西浚稽山!

  如何打仗,朕還需要他來教朕嗎?!

  建元、元狩年間,朕都是秋季開戰,還都打了大勝!為何別人能打,他路博德打不了?!」

  說著,劉徹猛地停住,像瘋了一樣,用手指敲打著案幾,

  「朕明白了!朕全都明白了!是有人不想開戰,暗中使些歪招!」

  太子據心中一緊。

  劉徹凝望著太子,重重拍案,

  「是李陵!

  李陵不敢打了!

  他與朕拍著胸脯保證,能用五千步卒橫掃匈奴王庭,朕要給他馬,他都說不用,朕信了他的邪!


  現在又不敢打了?!晚了!

  李延年!」

  「陛下。」

  「傳聖旨,朕要李陵立刻出兵居延!」

  「是。」

  劉徹重重喘著粗氣,只覺得天旋地轉,從袖中掏出一粒仙丹,以極快的速度塞進嘴裡,慢慢咀嚼。

  好受了許多。

  太子據垂目,用眼皮蓋住瞳孔,

  心中滿是可悲,

  若按照以前,是絕對騙不過父皇的,

  龍,也有老糊塗的一天。

  這天,終於來了。

  ..........

  大漢邊境 雁門關

  城牆上

  路博德手按在城牆上,眺望邊塞,

  身後白須老將走近,

  聲音中氣十足。

  「路將軍,李陵出兵了。」

  「陛下的聖旨還是有用,李陵本想探幾日地勢,聖旨壓下來,由不得他拖延。

  大哥,辛苦你了。」

  「嗨,我有何辛苦的。」白髮老家是因杼將軍公孫敖,衛青的把兄弟,「只是害慘了李陵啊。」

  公孫敖心軟之言,讓路博德眉頭大皺,

  認真道,

  「大哥,此言差矣,李陵主戰之意大盛,對大漢可不是好事!」

  按照路博德的安排,

  自己主動請兵,帶著兵馬出來繞一圈,就說找不到匈奴,或隨便抓兩個胡人殺了充數,意思意思就行了,反正陛下遠在長安,不能親臨前線,

  如此行動,既能保全了陛下要開戰的面子,還順了殿下不欲開戰的想法。

  路博德想不到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在他看來,朝中諸皇子的爭鬥遠比漢匈的爭鬥,要慘烈得多!

  重點不是在外,是在內。

  可是,在路博德的謀算中,出現了一個異數。

  李陵。

  李陵戰鬥欲望太強烈了!

  路博德必須要讓李陵留在塞外,生也好,死也罷,都不許他再回到中原!

  路博德內心恐懼,他恐懼李陵打勝仗,並不是說害怕李陵得了戰功,壓自己一頭,他是恐懼李陵打勝仗....會又給了陛下希望。

  希望,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若再讓陛下看到打敗匈奴的一線希望,大漢國祚就真的斷了!

  「是,我知道,」公孫敖一輩子經歷了那麼多事,自不是心慈手軟的人,「我知道自己是哪邊的....你覺得,李陵帶著步卒,真能打的了匈奴遊騎兵嗎?」

  路博德認真想了想。

  「不好說。」

  聞言,公孫敖驚住。

  他與匈奴打了一輩子仗,最清楚匈奴騎兵的兇悍。若有人問自己,步卒能不能打匈奴騎兵,問一百次,公孫敖都會堅定的回一百次,


  想都不要想!

  不可能!

  公孫敖說出此話的意思,是想告訴路博德不必擔心,李陵帶著五千步卒出塞,就是去送死的!

  卻沒想到,路博德竟覺得李陵有機會打勝仗?!

  路博德深吸口氣,

  「他在朝堂上與陛下據理力爭時,讓我想起了將軍。」

  路博德口中的將軍。

  「霍去病...」

  公孫敖喃喃道。

  斯人已逝。

  活著的人,時時刻刻都在想著他。

  哪怕只有幾分與冠軍侯相似,就能帶來無窮的希望。

  路博德知道,陛下選擇李陵的原因,只有一個,

  他太像將軍了。

  只是這一個原因,劉徹就把大漢國運交給了李陵....

  霍去病啊,你到底有多大的魅力?

  .........

  匈奴王庭

  暗無天日的地窖內

  蘇武啃食著用來取暖的羊皮毛氈,

  突然,頭頂光亮刺眼,蘇武被晃的睜不開眼,

  熟悉的聲音響起,

  「將軍,您何苦遭這罪呢?我們回去橫豎都是一死,不如降了吧,且鞮侯單于不會虧待我們的。」

  想了好一會兒,蘇武才想起了這道聲音,

  與自己同出使的副中郎將張勝。

  張勝降了。

  蘇武不答,重重撕咬著羊皮,

  他一分一秒的數著,胡人把自己關在地牢內已經整整七日,蘇武餓了就啃羊皮,渴了就喝污水,原本能包裹住身子的羊毛氈僅剩下巴掌大小,吃過之後,就再沒吃的了。

  「將軍,聽聞李陵帶兵出塞了,且鞮侯單于要親自帶兵去劫殺他。」

  蘇武手一頓,痛苦的閉上眼睛,

  「陛下就給了他五千步卒。」

  蘇武又猛地睜開眼,

  就算再不知兵,也該明白一個道理,在戰場上,步卒是完全打不了騎兵的,更何況還是最兇猛、衝擊最強的匈奴騎兵!

  陛下瘋了。

  蘇武腦中沒來由閃過衛律的話,

  他似乎有些理解,

  為何出現了那麼多降匈的官員。

  除了貪生怕死之輩,剩下的,恐怕是對大漢失望透頂了吧。

  張勝知道蘇武與李陵關係最好,特意說出此事逼他投降,卻沒想到,蘇武仍是不回答,張勝咬牙,招呼周圍的胡人,

  「莫不是啞了?!將羊糞和羊尿潑下去!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蘇武無動於衷。

  何以讓張勝變了這麼多?

  張勝是因貪生怕死投降的。

  只是,蘇武想不通,一個人為何變得如此快,

  那個在朝中主戰,又密謀刺殺單于報國,甚至要護送自己殺出去的人,現在竟因自己不願投降,要用羊糞羞辱自己?


  羊糞到底是沒潑下去,光亮被蓋住,蘇武重新陷入黑暗。

  在地窖外,張勝一把甩開衛律的手,

  怒道,

  「你憑什麼攔我?!」

  衛律踢翻羊糞桶,濺了張勝一身,

  眼中殺氣四射,

  「你再敢來為難他,我一定會殺了你!

  你別忘了,你能留條狗命活著,不是你多像一條狗,皆因為你是蘇武的副將。」

  張勝被衛律兇狠的表情嚇住,衛律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你與我有何區別?!」

  張勝羞怒的聲音在衛律身後響起,

  「你也是降將,你也勸過蘇武投降,你與我有什麼區別?!」

  「我知道你是如何想的!我們他娘的都降了!憑什麼他那麼清高?!他非是不投降!

  想著蘇武還不投降,老子他娘的飯也吃不下,酒也喝不下,胡人娘們也玩不動!

  我就要他投降!

  要不我心裡就不得安生!」

  衛律站住,又抬腳離開,

  張勝更氣,朝衛律背影吐口濃痰,

  「呸!真他娘的假!」

  「大王,羊糞還潑嗎?」

  身邊胡人看向張勝問道,張勝興致全無,只覺得無比煩躁,

  怒喝道,

  「改天再來!」

  ........

  浚稽山

  韓延年看著李陵,

  不憤道,

  「定是路博德害我們!

  將軍哪裡是不願出戰,不知他與陛下說了什麼,陛下傳給我們的聖旨里還提呢,要將軍把和路博德說過的話都傳回去!」

  李陵認真繪製著堪輿圖,臉上帶著興奮的表情,

  出塞後,他似是重回水中的魚,重回天上的鳥,戰場在呼喚著他,這感覺讓李陵無比激動,

  李家人,就是為了戰場而生的。

  繪好堪輿圖最後一筆,李陵吐出一口濁氣,安撫韓延年說道,

  「我與路博德是不對付,但他對太子殿下忠心。太子仁心愛民,路博德應也差不到哪去,無非是貪慕我軍功罷了,真等到打起來,他分得清輕重,會支援我們的,

  總不能說,在他心裡胡人比漢人還親吧!

  哈哈哈!步樂,你過來!」

  「將軍!」

  李陵軍中校尉陳步樂跑過來,李陵將堪輿圖交給他,

  「你回京將此圖交給陛下。」

  「將軍,我不走,我要和您一起打胡人!」

  陳步樂臉上稚氣未脫,就是個半大小子,

  「哎呦!」

  李陵給了陳步樂一個板栗,笑罵道,

  「傻小子,你的任務才重呢。你將此圖交給陛下,陛下開心了,就會給我能增援兵馬,有了更多的兵馬,我們才能打勝仗。

  到時,你隨增援的兵馬一起回來不就是了?」

  陳步樂想了想,

  憨笑道,

  「這也是。」

  「哈哈哈,去吧,快去快回,我還等著你給我帶來援軍呢。」

  「是!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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