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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九歌(上)

2025-01-06 16:37:54 作者: 智者的土狗兒
  衛律長嘆一聲,

  「那就再打一次試試。」

  且鞮侯單于眯起眼睛,審視著衛律,

  問道,

  「這裡離漢人的邊塞越來越近,漢人援軍馬上就到……這些話都是你告訴我的,

  我兒子聽進去了你的話,甚至動了撤退的念頭,軍心也因你的話而渙散,

  現在,你又告訴我,還能再打一次。

  你之前所言和現在說的截然相反,你要我去相信哪句?」

  張勝斜眼看著衛律,他把衛律視為眼中釘,

  二人都是投降匈奴的漢將,功能未免重複了,沒了衛律,張勝知道,自己在草原的日子會更滋潤,會更受且鞮侯單于器重,

  想到此,還沒等衛律開口,張勝就冷冷道,

  「我看他是念及與李陵的舊情,想放李陵一馬。」

  帳內的胡人紛紛逼視衛律,

  右賢王上前一步,

  問道,

  「這你要怎麼說?你與李陵有舊?!」

  衛律冷哼一聲,絲毫不懼,環視一眾胡人,

  鏗鏘有力道,

  「我是與李陵有舊,同在朝為官十幾年,會不認識嗎?

  怎麼?張勝,你就與李陵不熟悉了?

  相比於我,恐怕你與李陵要更親近吧。」

  張勝眼神躲閃,不好回答。

  衛律乘勝追擊,

  「單于,離漢人邊境越來越近是我說得不錯。

  恐怕任誰都能想到,漢人援軍會支援吧,諸位都是身經百戰的將軍,難道我不開口,你們就想不到了?

  還是說,我的一句諫言,能讓十萬騎兵站住?呵呵,我還沒這本事。

  單于,您若不信我,殺了我就是!我還有什麼可說的?!」

  衛律雄壯的氣勢,蓋過整片行帳,眾胡人支支吾吾,且鞮侯單于眼中的戒備散去,他本就看重衛律,衛律的表現,更是讓他歡喜,

  胡人,太缺少這種性情了。

  「哈哈哈哈,衛律,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漢人援軍確實是要提防,在場的人誰想不到?

  若是想不到此事,也不必再帶兵了,

  我只是想請教你要不要再打一次,還是說,現在就撤退,我沒有詰問你的意思,你不要想太多。」

  「哼!我不知道!」

  衛律有脾氣得很,張勝見狀,

  在心中暗笑,

  敢如此頂撞單于,真是找死!

  沒想到,且鞮侯單于非但沒為難衛律,反而歉意開口,

  「是我錯了,你別多怪罪。」

  張勝眼中現出茫然,

  衛律不怕死,且鞮侯單于也知道衛律不怕死,反倒只有張勝不明白。

  正說著,單于親衛提著一人,撥帳而入,將那人重重摔在地上,眾人定睛一看,

  漢人長相!


  兒善於怒道,

  「還敢來鑽營!好大的膽子!」

  且鞮侯單于伸手止住兒子,牽動左臂傷口一痛,

  「他是誰?」

  漢人爬到且鞮侯單于腳前,周圍的親衛要將其按住,被且鞮侯單于用眼神制止,且鞮侯單于一眼就看出了,

  這是頭喪失了鬥志的羊,它是不會傷人的。

  「尊貴的單于,我是李陵手下校尉管敢。」

  且鞮侯單于看向張勝,

  問道,

  「有這人嗎?」

  校尉管敢回過神,看到了熟人張勝,

  大喜道,

  「張將軍,快為我作證啊。」

  見管敢趴在且鞮侯單于腳下的衰樣,張勝心中一陣膩歪,

  沒骨氣的畜牲!

  「是有此人,他一直追隨著李陵。」

  「對!我在李陵手下當了十年的校尉了!我叫管敢!

  我是真的!」

  且鞮侯單于面無表情,

  也不開口,

  都不需要別人多問,校尉管敢自己就全禿嚕出來了,

  「李陵軍後繼無援,根本就不會有援軍,現在能戰的不過是他和韓延年手下各五百人!其餘都是大傷殘!

  箭矢也快要射光了!李陵與韓延年手下執黃、白旗的是令官,只要您衝殺掉他們,李陵軍必定潰敗!

  單于,機不可失啊!!!」

  嘩!

  帳內胡人們一陣激動,一向暗中爭鬥的左、右賢王對視一眼,就連意圖撤退的兒善於都重新燃起了鬥志,

  他們不擔心管敢是來詐降的!

  哪些羊會頂人,哪些羊沒膽子,草原上的胡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況且,李陵的情況,也應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了。

  李陵軍隊一直被驅趕,根本沒有搜集箭支的功夫,箭支射盡,是情理之中的事!

  「看吧!跟我說的一樣!」張勝激動道,捏緊拳頭,「單于!快發兵吧!」

  勝利就在眼前!

  帳內只有且鞮侯單于和衛律兩人悶悶不樂,且鞮侯單于有種作弊的感覺,自己終究是沒贏過李陵,而且....

  察覺到且鞮侯單于要開口,帳內胡人紛紛靜下來,

  「你給李陵當了十年的校尉,為什麼要背叛他?」

  校尉管敢被且鞮侯單于莫名其妙的問題問住,頓了頓,

  才開口道,

  「三日前,李陵說軍隊士氣低落,必然藏著女人,把我們藏在車裡的女人都拉出來殺了!他還帶著我們來草原送死!

  如此冷血自負的人,我還要追隨他嗎?」

  「若是我,我會比他做得更絕。」

  且鞮侯單于起身。

  「最起碼,你活不到現在。」

  用匕首割開校尉管敢的脖子,管敢眼中滿是震驚,


  為何是這般結局?

  張勝離著最近,血濺了他一身,

  「出兵吧。」

  且鞮侯單于語氣中沒有欣喜,只有落寞。

  .......

  夜

  匈奴冒著綠光的狼眼,將黑夜點亮。

  且鞮侯單于率匈奴騎兵,圍堵李陵,不衝鋒只俯射,李陵軍回射,

  對射不過半個時辰,箭矢已盡,李陵無奈,率軍退到鞮汗山,

  「將軍,箭矢沒了,刀兵也卷刃了!援軍還沒來!」

  韓延年手下校尉,趁著匈奴還沒追上,在韓延年身前抱怨道,

  聽到他說到援軍,韓延年下意識看了李陵一眼,見將軍沒聽到,韓延年鬆了口氣,

  壓低聲音,皺眉朝校尉怒道,

  「援軍!援你娘個頭!別在這放屁!」

  又大聲呵斥道,

  「兵刃卷了!就把車輻卸掉做武器!這點屁事還要來問我?!」

  「延年。」

  「唉!將軍!」

  韓延年跑到李陵身前,李陵坐在一塊大石上,神態安詳,見狀,韓延年心裡咯噔一下,

  「你的劍給我看看。」

  韓延年拔出劍,他的劍早已卷刃了,殺敵無數,砍得劍刃裂開,李陵雙手捧著韓延年的劍,放在膝蓋上,

  「將軍,我還有短刀呢!照樣殺匈奴!短刀用得比劍順手!」

  李陵卸下自己腰間的劍,拔出,寒光凜冽,

  這是李家的傳家寶劍,景皇帝賜李廣,功其平定七國之亂有功,

  殺了這麼多敵人,沒有絲毫卷刃,依舊鋒利,

  韓延年羨慕的看了一眼,

  饞得口水直流,

  到底是寶劍啊!

  與我們手中的凡品天差地別!

  「借你了。」

  「好啊....啊?!」

  韓延年驚得跳起,磕巴道,

  「給給給....給我了?!將軍,您不是說笑吧!這可是您的家傳寶劍!」

  「誰說給你了?」李陵白了韓延年一眼,「我是借你,你還要還給我的。」

  「好吧,那您用什麼啊?」

  「我用你的。」

  「這....」

  「我劍術比你高超,用這把劍也能殺敵。」

  韓延年撇了撇嘴,

  嘟囔道,

  「您厲害,您說了算。」

  李陵看著韓延年,又轉過頭南望,

  「我知道,沒有援軍了。」

  「將軍...」

  韓延年心如刀絞。

  「我到今日才想明白,為何沒有援軍了。

  這把劍借給你,等你帶回長安,告訴陛下,告訴我的家人,


  我李陵,是戰死的。」

  撲通!

  韓延年跪在李陵身前,淚如雨下,

  「末將願隨將軍戰死!」

  周圍的殘兵,站起,聚攏而來,

  他們知道,

  已到了人生的最後時刻了。

  奇怪的是,他們並不害怕。

  若有人伸手擦去將士們臉上的血污,會驚訝於,這些臉龐竟如此年輕稚嫩!

  「我等願隨將軍戰死!!!」

  聲音不大,卻有著直擊靈魂的力量。

  李陵滿眼感動,

  望著他的將士們。

  多好的兒郎啊!

  卻因朝堂之爭,要慘死在遠離家鄉的漠北!

  「你們都回去吧。」

  戰士們不明將軍說的話是何意,李陵背起勁弓,將最後幾十根箭插進箭袋,手握韓延年的劍,

  「此處離邊塞不遠,你們都逃回雁門關吧。」

  「將軍,那您呢?!」

  「我?我要去殺了且鞮侯單于。」

  李陵傲然而立。

  單騎勤王,是李家將的驕傲。

  「你們都散了吧,這是軍令。

  不要跟著我,大丈夫殺掉且鞮侯單于,一個人就夠了。」

  僅剩的將士們,看著李陵離開的背影,

  久久無言。

  .......

  「單于!

  我們都包圍住鞮汗山了,險要處也都用巨石堵住,漢人就如待宰的羊羔!

  大勝,唾手可得。」

  且鞮侯單于只覺得厭倦,與神情激動的右賢王呈鮮明對比,

  揮揮手道,

  「哦,交給你了。」

  「是!」

  右賢王大喜,

  總算是能殺掉李陵了!也總算能趴到娘們溫暖柔軟的肚皮上了!

  不好好享受生活,誰他娘的願意來打仗啊!

  「父王!」

  且鞮侯單于身後的兒單于也有些意動,且鞮侯單于回身看向兒子,

  認真問道,

  「你也想去?」

  「是,我想提著李陵的頭顱,獻給父王!」

  「......那你去吧。」

  「是!!!」

  轉眼間,且鞮侯單于身邊只剩下衛律一人,

  「你為何不去?」

  且鞮侯單于好奇問道。

  衛律望著眼前的一片黑暗,

  如實道,

  「我不想看到李陵死。」

  且鞮侯單于怔住,轉回身,

  「我也是。」


  唰!!!

  所有的火把亮起!

  漢人殺出來了!

  且鞮侯單于站起身,俯視著山谷,隨後緩緩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眼中的畫面,

  漢人是殺出來了!

  但,只有一人!

  漢將軍,李陵!

  胡人如蟻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圍了上去,且鞮侯單于看不到李陵,只能踮起腳,左右換位置,

  「隨將軍殺敵!!!」

  山谷內,響起擊鼓聲,韓延年率兵衝殺出來,他們只持短刀、車幅,身上的盔甲也早已破爛不堪,

  李陵被圍的水泄不通,他看不到,也聽不到,只能在天為頂、地為底的牢籠中反覆衝殺,

  殺敵已變成了本能的動作,

  他只能感覺到身邊的敵人如浪潮,一會兒松,一會兒緊,一會兒擁住自己,一會兒又散開,

  不知過了多久,

  李陵身邊的匈奴騎兵嘩的一下散開,李陵咬緊牙,仍像惡狗一般撲殺出去,

  「李陵,降了吧。」

  且鞮侯單于披著熊皮披風,白熊皮上的每一根毛髮都無比乾淨,

  李陵看到了且鞮侯單于,扔掉劍,抄起弓,瞄準且鞮侯單于,

  且鞮侯單于眼中神情複雜,有可悲、有敬佩、有悲傷....

  抬起手,

  「你看看吧。」

  身後似有一股力量拽著李陵,李陵下意識回望過去,

  啪嗒!

  弓弦被拉斷!

  韓延年戰死了。

  睜著眼,手裡死死握著寶劍,

  「延年...」

  李陵踉蹌走過去,匈奴騎兵為他讓出了一條路,左右俱是同伴的屍體,

  「大牛!麻子!狗兒!扶風!」

  有的將士,李陵和他說過話,有的則沒有,但,李陵記得每一個人的名字,

  「你們為何這麼傻?!為什麼不走啊!為什麼要來送死啊!

  我們沒有援軍!

  沒有援軍啊!」

  李陵臉上泣涕橫流,

  他是明白了為何沒有援軍,卻始終不能理解。

  為什麼不來幫幫我?

  我們都是漢人啊!

  李陵撲到韓延年身上,慟哭不止,

  「李陵,你已到了末路!還不快降?!」

  張勝樂得跳腳。

  衛律再也看不下去,張弓,箭矢貫穿張勝的後腦,張勝摔倒在李陵身邊,

  但,這些事與李陵都沒有關係,

  李陵面無表情起身,

  南望中原,

  音調沒有一絲起伏,

  「我降了。」

  四周一靜,又陡然炸開!


  「李陵降了!」

  「李陵降了!!」

  「李陵降了!!!」

  匈奴騎兵山呼海嘯,他們終於打敗了李陵!

  讓他們這幾日都提心弔膽的漢人!

  且鞮侯單于閉上眼。

  撥轉馬頭離開,

  「你們善待他。」

  衛律走近,

  尊敬道,

  「李將軍,請吧。」

  李陵背對中原,漸行漸遠。

  飛將軍寶劍....始終沒有再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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