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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九歌(中)

2025-01-07 20:21:18 作者: 智者的土狗兒
  李陵降胡的軍報傳回大漢,舉國轟動。

  中貴人李延年匆匆來到建章宮外,宮門立著的幾個小太監遠遠望到,如見到主心骨般長舒了一口氣,爭先恐後的迎了上去,

  「李貴人!」

  李延年神色焦急,心中卻很是受用,看向最貼己的宦官蘇文,

  問道,

  「陛下如何?!」

  蘇文苦著臉,額頭都急出了一層細汗,就算是他親爹親娘病了,恐怕他都不會急成這般,

  「自軍報傳回來後,陛下不吃不喝,在宮內也沒有一絲聲響!小的們也不敢貿然進去,有人說去找太子殿下....」

  中貴人李延年粗暴打斷,

  「你們去後宮找人了?!」

  「是去後宮了,」蘇文近前一步,「小的以為找太子還不妥當,便派人去找五皇子殿下了。」

  五皇子,劉髆,母李夫人。

  李延年讚許的看了蘇文一眼,蘇文急道,

  「李貴人,陛下與您最親近,要不您先去看看陛下吧!

  若陛下有個三長兩短,那,那可如何是好啊?」

  說著,宦官蘇文竟如小女兒般啜泣起來。

  哭聲似能傳染般,周圍的太監也都跟著哭了起來,

  李延年暗中叫苦,

  劉徹喜怒無常,就算是他,此刻也不敢去找死,若被陛下遷怒殺了,那死的太冤了!

  可,李延年不得不去,

  因有一眾小太監正看著他。

  太監是很純粹的生物,他們的食物鏈清晰明了,

  誰與陛下關係最近,誰就是最厲害的太監!

  眼下這功夫,誰都不能去,唯有李貴人有此機會,反過來說,正因為李貴人此時能進去,他才能讓小太監們服氣,

  李延年又想到,自己到底都要頂上去,若陛下有氣,就先撒到自己身上!

  陛下撒過氣後,等到外甥再來,便不會難為他了!

  「於此處等著,陛下若有什麼需要,我便傳你們。」

  一眾小太監眼露尊敬,李延年心裡沒底,腳下也虛浮,將建章宮宮門推出一條能容人的小縫,都不敢大作聲響,憋住一口氣,擰著身子就進去了,

  殿內空氣都停止了浮動。

  「陛下...」

  李延年豎起耳朵,輕聲喚著,貓步輕巧地踮著腳挪步,只要陛下沒叫停他,他就一路往宮裡蹭,李延年感覺一輩子都沒走過這麼長的路,似漢匈之戰,永遠沒個頭兒。

  透過白玉纏紗屏風,李延年瞧見個兒人影,

  「陛下...小的可否進去。」

  等了半天,無人應答,李延年偷瞄著屏風上映出來的人影,人影也沒動彈,李延年只能當陛下是默許了,

  繞過屏風,

  李延年猛地驚在原地!

  陛下的頭髮全都白了!!

  記得昨日為陛下沐發時,還能從白的里找出幾根黑的,一夜功夫,再找不出一根黑頭髮了!


  只見劉徹凸著眼球,也不眨眼,死死盯著手中的軍報,

  軍報有千斤重萬斤重!

  自高皇帝,一百年的大漢社稷都壓在薄薄的軍報上!

  但,劉徹拖不起來。

  他只能把軍報放在案几上,用手壓著,壓住的那手隱隱顫抖,

  拖不起來,也就算了,竟連壓都壓不住了!

  李延年猛地想到,

  並不是陛下默許自己走進了!而是陛下完全沒聽到自己的喚聲!

  想到這兒,李延年感覺有一條劇毒百爪蜈蚣,唰唰唰的從自己尾巴根順著往上爬!

  想悄無聲息的離開已來不及,

  陛下正看著自己!

  「陛....」

  嗖!!!

  金龍硯台被劉徹憤怒擲在李延年頭上,李延年額頂瞬間被豁出了一道露白肉傷口,

  「死閹人!誰讓你進來的?!」

  劉徹咆哮,

  他絕對不能忍受,自己脆弱的一面被別人看到!

  李延年不顧頭上的劇痛,也不跪下,立著身子行禮,

  「陛下,您大半日都未用膳,小的擔心您傷了龍體,小的一條狗命不算什麼,可您要是倒了,大漢就真完了!!!」

  在劉徹身邊多年,李延年也多少摸清了劉徹的脾性,劉徹把別人都當狗,可要是真在他面前做狗,完全聽之任之,那就永遠做不了人了!

  劉徹喜歡的是能反對他的人,如衛青、如霍去病、如現在的李陵,李延年也是抓住了這點,平日裡大事服從,小事總要抓住機會說說自己的想法,因此才受陛下寵愛,

  千鈞一髮之際,李延年也賭上命了!

  聽到這話,劉徹反倒靜了下來,

  「是啊,李陵降了不算什麼,朕倒了,大漢才真的完了!

  朕的這些兒子,有哪個可以倚仗?朕是皇帝,朕也是他們的父啊,朕不用膳,他們不敢來找朕,反倒是你敢來。

  朕如何把天下放心交給他們?」

  「陛下,」李延年心臟如擂鼓,「五皇子殿下要來了。」

  聞言,劉徹深深看了李延年一眼,

  「朕現在還不想見他....

  朕想見一個人,你去把他找來。」

  一刻鐘過後,

  金龍硯台重新放在了案几上,一切都沒變,只有立在劉徹前面的人變了,

  李陵派回長安送堪輿圖的陳步樂,

  劉徹聲音蒼老了許多,

  望向陳步樂的眸中怨氣難消,

  「朕封你為郎官,把你放在朕的身邊培養你,

  為何?為何你要欺騙朕?!」

  陳步樂眼神空洞,

  「陛下,下官從未騙過陛下。」

  啪!

  劉徹將軍報摔在陳步樂腳下,

  「你看看!


  李陵投降胡人了!

  朕是如此信任李陵!信任你!

  你們就是這麼回報朕的?!

  你們還要說沒騙朕嗎?!

  你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陳步樂看向腳下的軍報,李陵二字格外刺目,空洞的瞳孔被血淚暈開,陳步樂死死盯著劉徹,

  他什麼都沒說!

  但,他又什麼都說了!

  為何不派援軍?!!

  劉徹被陳步樂殺人般的眼神嚇了一跳,已經有多久,沒有見過這種眼神了?!

  可劉徹是什麼人,屍山血海頂端的皇帝,

  劉徹勾起譏諷的笑容,

  陳步樂啞著嗓子,

  「陛下,臣請一劍。」

  話音落下,唰唰唰,陳步樂四周黑影快速掠過,

  劉徹伸手止住,隨手抄起天子劍,

  扔到陳步樂身前,

  語氣中嘲諷更甚,

  「你有殺朕的膽子?」

  「陛下問我還有什麼話說,」陳步樂撿起劍,「我對陛下無話可說。」

  劍割開喉嚨。

  哐當!

  天子劍落地!

  看劉徹揉了揉眼睛,有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

  天漢二年,李陵降胡

  朝中無人為李陵聲,獨太史令司馬遷異,

  帝大怒,腐太史令。

  .......

  「都是朕聽信了路博德搬弄是非,誤會了李陵,受了詐,才改了詔令,使得李陵全軍覆沒。」

  堯母門後是趙鉤弋寢宮,劉徹躺在鉤弋夫人的腿上,

  滿是懊悔,

  但,這些話他在明面上不能說,只能私下與趙鉤弋說一說。

  「陛下,您歇歇吧。」

  趙鉤弋並沒有回答劉徹的話,

  滿頭白髮的劉徹和年輕貌美的趙鉤弋,形成了鮮明對比。

  劉徹把手蓋在趙鉤弋的手上,又反握一下,將趙鉤弋的手放在上,自己本在上的手藏在下,

  「鉤弋,你是聰明人,你可知路博德為何如此?!」

  不等趙鉤弋回答,劉徹發狠道,

  「路博德就是不想讓朕與匈奴開戰!

  李陵戰勝對他無益!對大漢無益!繞了一大圈,不就是為了提防朕嗎?

  他覺得自己是忠臣,朕倒成了昏君,

  呵呵,匹夫!」

  趙鉤弋清冷道,

  「陛下殺了他就是。」

  劉徹猛地坐起,把趙鉤弋的手都握疼了,

  湊近道,

  「朕可不敢殺他!路博德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和朕作對?還不是倚仗著身後有人!


  你知道他身後是誰嗎?」

  劉徹死盯著趙鉤弋,他期待趙鉤弋說出那個名字!

  只要趙鉤弋說出,一切都好辦了!

  「臣妾不知,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非要臣妾說的話,路博德身後應是陛下。」

  「哼!」

  劉徹不滿的哼了一聲,心中更堅定了想法。

  朕若崩了,此女也要死!

  留不得!

  怕不又是第二個竇太后!

  趙鉤弋低下頭,她冰雪聰明,如何不知陛下是何意,如何不知陛下想讓自己說出誰?

  太子。

  說出太子二字之時,就是自己與衛子夫開戰之日。

  自己的孩子,也完全加入了皇儲之爭!

  在趙鉤弋看來,李夫人是蠢貨,急不可待的打壓太子,恨不得馬上讓自己的兒子代替太子,實則,李夫人沒看明白一件事。

  誰是太子,誰死。

  眼前的陛下,早就瘋了。

  劉據並沒有錯,錯就錯在,他是太子。

  趙鉤弋才不會傻傻的背刺太子,

  太子就是所有人身前的保護。

  太子沒了,那就意味著,無論是支持太子的還是反對太子的,都會暴露在貪婪的血口前!

  聰明人,不會想不通這個道理!

  「你說要殺了路博德對吧,朕聽你的。」

  劉徹起身,準備離宮。

  趙鉤弋深吸口氣,

  伴君如伴虎,

  真的太難了!

  「陛下,路博德該殺。」

  「哦?

  那你覺得李陵也該降了?」

  趙鉤弋:「.......臣妾失言了。」

  臨走前,劉徹站定,撂下最後一句話。

  「帶好孩子,比什麼都強。」

  ........

  天光四年

  已經沒人再提李陵降胡的事了,更沒人提出使的中郎將蘇武,

  這倆人的名字,都消失在了中原。

  某一日,劉徹叫來因杼將軍公孫敖,

  「朕近日時常夢見李陵,你帶些兵馬,去把他接回來吧。」

  公孫敖面露難色。

  劉徹見狀,淡淡開口道,

  「路博德害慘了李陵,害了司馬遷,你與路博德是一起的?」

  公孫敖不知該如何說,

  「陛下,邊境動盪,末將恐要多帶些兵馬。」

  劉徹眼中滿是失望,

  「你是仲卿的好友,隨衛仲卿征戰數年,卻沒學到仲卿半分,

  邊境何日不動盪?何日沒戰事?

  你怎會怕成這樣?」


  劉徹沒收到邊境的軍報,只以為陰山一片的漢匈爭鬥,僅限於小打小鬧,見陛下不知,公孫敖大為驚訝,

  「陛下,您不知道麼?」

  劉徹察覺到了不對勁,同時,一種不好的預感從心中升起,

  朕,竟然也有不知道的事?

  而且是前線大事!

  究竟是誰瞞下來了!

  劉徹慌了。

  「朕知道什麼?」

  「匈奴今日襲掠邊境的兵馬訓練有素,邊將都擋不住了,死傷不斷,邊境戰事吃緊了!」

  劉徹睜大眼睛,少有現出失態的神色,

  「匈奴怎會訓練有素?!」

  「聽聞,是有位姓李的漢將在替他們練兵。」

  憤怒來源於恐懼,

  恐懼,又讓劉徹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是李陵!

  來人!把李陵的家人全都族了!!!」

  公孫敖低下頭,

  內心也在受著煎熬,

  但他不得不做,因為這是他的投名狀。

  .......

  天光五年

  漢匈戰事又平,漢使往來交好,經過數月的跋涉後,又回到了長安。

  漢使回到長安的第一時間,就被劉徹傳進宮了,

  他迫不及待想知道,

  李陵知道全家被殺時是何表情!

  誰讓他敢背叛朕的!

  朕要他生不如死!

  劉徹沒急著問,先例行公事,讓漢使說一下匈奴的情況,漢使開始匯報,劉徹耐著性子聽著,終於找到插話的空隙,劉徹強壓住聲音的激動,

  隨口問道,

  「見到李陵了嗎?」

  「見到了。」

  漢使點頭。

  「李陵問我,

  他帶五千步卒橫掃匈奴,做了什麼對不起大漢的事,竟被族了全家。」

  「呵呵。」劉徹冷笑,「他說此話時,是何表情?」

  漢使記憶深刻。

  「李陵痛不欲生。」

  好!

  劉徹在心中大笑!

  「你是如何回的?」

  「臣回他說,

  陛下知道了你在為匈奴練兵。」

  劉徹前傾身子,

  「他是如何回的。」

  漢使怯怯看了陛下一眼,

  「說啊!」

  「李將軍說,為胡人練兵的不是他,而是李緒,臣也去調查了,確實不是李陵,是李緒。」

  李...李緒?

  劉徹呼吸停住,

  好像是有個降將叫李緒!

  劉徹竟少有的耳根發紅,

  他羞愧了。

  沉默許久,

  「你此行有功,朕要賞你。

  至於那人....」

  「陛下,臣明白,不會再提那個名字了!」

  「你去吧。」

  五千步卒橫掃匈奴,戰至箭盡人絕,

  最後連個名字都不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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