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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東取弘農

2024-12-26 23:46:16 作者: 羋黍離
  趙太寧元年(349),三月二十日,潼關北關樓,七千餘苟部將士,在各軍頭的率領下,魚貫出城,有序向北面進發。

  天公作美,風清光煦,日頭高起,由苟安所率領的前鋒,一路自高地下行,已然抵至北部大河絕壁,通過那條狹窄擁塞的黃巷坂,便能離開麟趾原,沿潼關道東行......

  苟威率本部次其後,落在最後邊踵跡出發的,才是由苟政親率的以苟氏部曲為核心力量的中軍。

  關前,見隊伍出發得差不多了,苟政才向帶隊送行的陳晃交待道:「文明,潼關,我可就交與你了!穩守城關,待我歸來!」

  大概是感託付之重,陳晃面態肅然,抱拳沉聲道:「將軍但東行建功,至於潼關,晃唯竭力效死而已!」

  「保重!」

  「將軍保重!」陳晃敬拜道。

  又深深地看了陳晃一眼,苟政方正式起行,與部曲們一道,押送著軍需輜重,踏上東出旅途。至於潼關這邊,苟政則出人意料的,沒有留苟安、苟威乃至苟侍這些苟姓部曲駐紮,而是讓陳晃率領「新編第一軍」1800餘人守備,還留下了半月之糧。

  此次東進,是自「潼關之變」以來,經過十日收編整備之後,這支義軍第一次以「苟軍」的名義,採取軍事行動,雖然略顯倉促,於苟政而言,卻是勢在必行。

  與梁犢不同,苟政的東進,不是戰略,只是戰術行動。甚至於,他打著的口號,都是到弘農就食,而這個口號,既實在,也明顯更具吸引力。

  畢竟,明眼人都知道,潼關雖險,若短糧草,不可久恃。而放眼周遭,除了西面的關中,就只有東面的弘農郡最適合就食了。

  弘農境內,雖則以山地、丘陵為主,但沿大河鋪開的北部川原地帶,依舊具備良好的耕作條件,產出並不少,雖經梁犢、梁導兩叔侄輪番劫掠,但若費些心力,總還是能刮出些油水的,至少不是潼關當地產出所能比擬的。

  當然,就食也並非苟政東進的根本目標,這是鞭策部眾的一個口號,在滿足基本生存需要的同時,苟政還有兩個目的。

  一自是觀望「梁犢東進」的最終結果,做好接應兩個兄長的準備;二則是,不論結果究竟如何,一旦事有不妙,他即領軍北渡,到河東郡去發展,而沿大河中游分布的諸多渡口中,只有浢津與茅津適合苟軍北渡,而這兩渡口都在弘農郡內。

  對於這個謀劃,苟政也只與苟安等少數股肱部曲透露過,並沒有大範圍傳播,還不是時候。對於麾下的這些豪傑義士來說,不將他們逼到那個份上,是很難死心塌地跟著走的。

  出潼關,行至一個叫閿鄉的地方,三軍停駐夜宿。閿鄉此地,西連潼關,東接湖縣,北枕大河,南依桃林,是東西交通線上的一個支點,也具備一定軍事價值。

  不過,羯趙統治之下,又經梁犢起義的禍害,已然破敗不堪,大軍過時,連個人影都無,如此倒也省了「借宿」的麻煩。

  破舊的土坯房內,用完一小碗粟黍混合的雜糧飯,雖無油水,卻也勉強充飢。在感慨了一句生存之艱後,就著柴火的光照,苟政又拿著自己粗繪的那張關右郡縣圖琢磨起來......

  夜色漸深,苟安找了過來,寒暄兩句後,向苟政提出了他的擔憂與疑問:「華陰交給孫萬東,末將無意見,連潼關也交給陳晃駐守,郎君這般放心?」

  也只有在私下裡的時候,苟安才親密地稱呼苟政為「郎君」,流露出的情緒也更加真摯。


  見苟政不作話,苟安又道:「這二人畢竟都是新附之將,此前在義軍中,與郎君地位也相差弗許,又豈能在短短十日間,真心臣服,竭力效忠?

  何況,二人關係莫逆,一旦有所勾連......」

  「子平!」這個時候,苟政伸手打斷了苟安,略作沉吟,心平氣和地說道:「我知道你的擔憂,也明白所慮有理,對孫、陳二人,我自不敢毫無保留地信任。

  只是,我當下所求者,不過以二人暫作屏障,以擋住關內趙軍罷了。孫萬東剛猛多義,陳文明沉穩有智,放眼當下義軍,也唯有這二人,勉強能擔此任!」

  「至於你、苟威、苟侍乃至丁良與其他苟氏部曲老人,都是我們的基石,我的腹心股肱,必須跟著大隊,不便留守!」

  說著,苟政抬眼看著苟安,認真地道:「於我而言,一個華陰,一座潼關,以及孫、陳那數千軍,都不重要,只有你們這些部曲以及我們手中掌握的軍隊與實力,才是我最重要的依仗,也是我們今後於亂世生存的本錢......」

  苟政這麼一講,苟安明顯好受多了,面上擔憂之情緩和,略作琢磨,又不禁說道:「郎君,有一事,我已思考多時,始終不得結果,還望郎君開言解惑!」

  見苟安一番認真好學的模樣,苟政不由笑了,伸手示意說:「你且講來!」

  苟安道:「一路行來,郎君常說,羯趙行將崩潰,天下大亂未遠,然而,以梁大將軍如此聲勢,聚眾十數萬,席捲東向,連破趙軍,直逼中原,又為何如此篤定,梁犢必然失敗?」

  聽到苟安提出這樣的問題,苟政嘴角露出了點笑容,眼神中也帶上了欣賞之意。苟安其人,面相憨厚,性子也有些迂直,但在這些容易迷惑人的表象下,卻有一個內秀的心。

  雖是刀口舔血的武夫丘八,但對學習思考並不排斥,這一點極其難得,也比能打能殺,更受苟政看重,更讓人欣喜。

  畢竟,別看苟政明面上坐擁萬軍,但他心裡格外清楚,他實際上能夠依靠的,還得是苟氏老人,以及那些受他恩遇感召而追隨的義士。

  這些人中,或許也不乏資質出眾者,但都需要點撥,培養,需要有足夠的時間去成長,而這些條件恰恰是當下苟政缺乏的。

  同時,苟政也只能在有限的時間與精力下,去發掘提拔,更多的,還得靠部曲們自己的覺醒與奮進。而這些人中,苟安與丁良表現出的一些特質,尤其讓苟政欣慰。

  此時,迎著苟安那一雙求教的眼睛,苟政在組織了下語言之後,娓娓道來:「如欲探討得出這兩個結論的原因,或許三天三夜也說不完整,道不清楚。

  我給你舉個例子吧,後漢靈帝時期,曾爆發過一場黃巾起義,那大賢良師張角,率領天下太平道徒舉事,禍及八州,勢盛之時,教眾百萬,其聲勢遠非今日之梁犢所能企及。

  可知後來之結果?」

  苟安搖搖頭:「想來,應當是失敗了吧!」

  「不錯,不到一年,那禍連州縣、震動天下的黃巾起義,就在大漢朝廷與士族、豪強的撲殺下,失敗消亡。後面的事,你或許也有所耳聞。

  後漢自此徹底衰敗,統治根基動搖,一直到董卓之亂、諸侯討董,大漢帝國,劉姓天下,被它的將軍、刺史、牧守們分食,乃分三國,是為魏蜀吳......」

  苟政敘說著,苟安則入了神,只可惜,苟政並沒有就此深入展開,而是回到他總結的結論上來:「梁犢舉事,不如黃巾起義,又如何扛得住羯趙朝廷的全力反撲。


  羯趙,胡奴政權,統治殘暴,苛政虐民,四海沸騰,比之四百年大漢帝國,更是差之千里,你覺得,它又能抗住來自洶洶民意之反噬嗎?

  黃巾起義被平定後,有黑山、白波等餘部,依舊流竄地方,如黑山者,甚至成一方之雄。

  而梁犢失敗之後,我們這些人,或許就是黑山之流了。但是,我苟政,可不甘願做一張燕......」

  說到後邊,苟政不禁陷入到自己的情緒之中,所說的東西讓苟安聽得摸不著頭腦,但關於苟政對羯趙與梁犢的判斷,卻多少有幾分領悟。

  「所以,郎君打算將我軍帶到河東去發展?」苟安問道。

  對此,苟政舒出一口氣,嘆息著說:「依我構想,最想去的地方,還是關中,秦雍大地,山河形勝,我們又本是略陽郡人,那是天賜王業之地。

  只可惜,我們出身寒賤,名望不俱,眼下實力亦不足,關中的形勢、勢力又太過複雜,這些都不足以讓我們以蛇吞象!」

  「因而,我只能選擇退而求其次,向北發展,據河東以窺關內,只需扛過羯趙朝廷的圍剿,不需一年半載,天下局勢必然劇變,屆時我們的機會也就來了。

  而這一切,首先便需要,我們這些起義軍『餘孽』,能夠從羯趙的兵鋒下逃生,這也是我這段時間一直苦苦思量、準備的......」

  這,大抵是苟政頭一次向部屬完整地道出他的戰略構思,而苟安,顯然聽呆了。緩了一會兒,方才抱拳:「郎君深謀遠慮,煞費苦心,安明白了,除生死追隨,別無他念!」

  「好!有你這番話,我苟政,至少不孤單!」聞之,苟政抓住苟安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待兩個男人之間的激情四射平復下來,苟安依舊自然,苟政則略顯尷尬地起了身,對跟著站起的苟安吩咐道:「明日清晨,造飯進食之後,你率本部,仍為前鋒,先行開進湖縣,然後一路向東,打到陝縣去。

  記住,以增擴軍旅、收集輜需為主,另外,加強對洛陽方向的消息刺探,大兄、二兄那邊,已多日不聞消息,我心實憂......」

  「諾!」聞令,苟安嚴肅應道。

  「郎君既有意於河東郡,北面是否也當有所安排?」苟安問道。

  「此事,我打算交給丁良,由他負責,再做一番探查!」苟政道。

  苟安不由點點頭:「丁良其人,還是足當此任的......」

  「走,陪我去查營!」一番交流,倒把苟政的精神頭給勾起來了,招招手,便往外走。

  查崗巡營,慰軍撫卒,這既是苟政自發的覺悟,也是從大兄苟勝那裡學來的經驗,養成習慣之後,也成為他駕馭部曲、增強影響的常規手段之一。

  夜幕下的閿鄉很安靜,暮春的風吹拂著,還有一絲愜意與舒爽,而苟政的心,卻始終難以靜下來,除了對時局處境的憂慮之外,還似藏著一頭猛虎,躁動不已......

  翌日,苟政軍挺進湖縣城,這座緊鄰的潼關的縣城,過去的一個多月間,始終承受著潼關義軍的壓力,因此分外蕭條,青壯年男女早就逃乾淨了,只剩下些老弱婦孺,逃不走,躲不掉,麻木地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萬幸碰到的「審判長」乃是苟政,對於湖縣城的幾百名老弱,苟軍自無為難,相反,在苟政的命令下,全軍不得騷擾,甚至還從自己都省著用的軍糧中分出一部分,接濟援助他們。


  苟三郎,又開始「犯傻」了,而聽到部曲們的紛紛議論,苟政態度也很坦蕩,只回復了一句話:有所不為,有所必為!

  由苟政親率的中軍,一直開進到弘農縣方才停駐,而三日之間,基本以一日一城的效率實現對弘農郡的占領。這個過程,不說易如反掌,總歸沒有遇到太大的阻力。

  經由梁犢、梁導抄掠過的弘農郡,在這段時間內,實則處在一種無政府的狀態之中,如弘農、陝縣這樣的大縣,則在局面稍稍平靜,無人光顧的情況下,為一些匪盜及豪強勢力所竊據。

  不過,這些勢力,隨著苟軍的東進,悉數被清剿一空,到三月二十三日時,除了東南的黽池、宜陽,苟軍已基本實現對弘農郡主要地區的占領。

  當然,這份占領,是以城鎮控制為特徵,並基本停留於名義上。畢竟,城市雖是一地發展情況的集中體現,但其本身是不產糧食、物資的。

  而僅僅通過對占領城鎮的繳獲,只是杯水車薪,甚至無法彌補東進的消耗。青黃不接的光景,為了生存所迫,苟政也不得不開啟「就(掠)食(糧)行動」。

  偌大的弘農郡,即便再慘澹,總還是有些積儲的,東西在哪裡呢?在那些扛過兵災、躲過義軍劫掠的塢壁、堡寨之中。

  這些堡壁,要麼設立於險要之處,要麼壁壘堅實,並不是那麼容易打的。單拎出任何一家,或許都不是苟軍的對手,然而,若是一家一堡地啃過去,效率既低,代價不會小。

  因此,在對付這些豪強的事宜上,苟政不得不採取一些更加靈活的辦法,至少他不再像梁犢叔侄那般純靠人多勢眾,以武力強行破壁搶掠。

  以苟政作風,更喜歡講究方式方法,這些地方豪強築堡結壁,是為自保,那苟政就圍繞著「自保」二字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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