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歷史軍事> 苟秦> 第122章 苻健西征,將軍之死

第122章 苻健西征,將軍之死

2024-12-31 15:25:32 作者: 羋黍離
  第122章 苻健西征,將軍之死

  枋頭,這座壁於大河之陽,處四水(黃河、清水、淇水、白溝)交匯的水陸要衝、軍事重鎮,已越發具備一種昌盛氣象了。

  城壁、道路、墟市、房舍、田畝、渡頭、船隻,以及圍繞著枋頭城延展開的十數萬符氏流民集團軍民部眾,一切景觀氣勢、人物情狀,都訴說著當下枋頭集團的強盛。

  這種氣象,氏族人稱之為「王氣」,尤其在洪稱王建制之後,更是氣勢滔天。雖不如占據鄴城的冉魏那般矚目,吸引仇恨,但在中原河北這盤棋上,誰也不敢忽視符氏的存在。

  新營建的枋頭宮內,「三秦王」洪忽然召集族人及魔下文武,齊聚議事。

  簡陋但足夠寬敞的正殿內,氣氛略顯壓抑,從洪那嚴肅冰冷的表情而始。

  洪這個老氏,雖已年逾花甲、歲至暮年,但身體甚是康健,平日自帶一股豪氣,稱王之後,更添威嚴,往那一坐,氣勢凜然,枋頭集團的臣屬們,無不敬服。

  見此陣仗,眾人面上皆肅然,沉默了少許,方才由右司馬王墮發問道:「不知大王急召臣等,有何吩咐?」

  洪一雙老眼此時格外凌厲,環視一圈,無人敢與之對視。而符洪沒有故弄玄虛,只是以一口冷冽的語氣,沉沉道來:「河東苟賊西進,破杜洪,殺我氏人英豪毛受,入據長安,這則消息,想來諸位已然悉之!

  為此事,孤昨夜徹夜難眠。爾小賊,竟也敢稱兵仗,不自量力,以小吞大!關右乃我成業之基,此前不取,只是欲蕩平河洛群雄,克定中原。

  而杜洪雖據長安,但徒有虛名,反是這苟政小賊,不可小。以其在河東之作為,可見不凡,今已竊據長安,倘令其站穩腳跟,於我大有不利。

  因此,孤決議,遣師西征!」

  聽洪如此說,健、雄、菁等氏子弟,以及雷弱兒、魚遵、梁楞、

  王墮、趙俱等文武,皆表示大王英明,願聽號令。

  對於眾人反應,洪自是滿意,目光落在世子健身上,嚴肅道:「健聽令!」

  「臣在!」符健挺身而立,鄭重拜道。

  「孤與你三萬兵眾,西進討伐苟賊,定鼎關中!」洪道。

  「諾!」健聞之不見絲毫猶豫,拱手應下。

  對於世子健,洪是相當滿意的,有雄才,識大略,得人心,文武兼備,

  果敢堅毅,在洪眼裡,比之那聲名在外的姚襄,可強多了,是一個相當完美的接班人。

  「菁、雷弱兒、魚遵、梁安、趙俱從征!」洪又道。

  被點名的幾個枋頭集團重臣,紛紛出列,躬身應命。

  如果細數一下當前枋頭集團的人才儲備,絕對足以讓苟政饞得流口水。以符健為首的氏精英子弟們就不說了,出身於略陽的梁氏、苟氏、強氏、毛氏、呂氏等氏族豪強也不必多提,更有幾乎囊括整個秦雍郡望的士族人才。

  比如魚遵,就出身馮翊魚氏;王墮出身京兆王氏,正是杜洪、杜郁兄弟的舅舅;梁楞出身安定梁氏,與梁犢同出一源;趙俱出身天水趙氏;還有京兆的段陵、王魚,北地的辛牢,隴西的牛夷,武威的賈玄碩等等,等等。

  這些人,出身略陽的氏羌豪強,自然是枋頭集團的核心基石,其餘關西士族豪右,也都有一個相同的經歷,乃是十多年前,被石虎東遷的那一批關西豪強土民。


  平心而論,這些士族未必真心擁護洪,畢竟當年正是他向石虎表忠獻媚,

  方才有「東遷之難」,方有十七年的流離之苦。

  然而,他們這些人,在關西是虎是狼,到了關東就基本只能寄人籬下了。鑑於歷史與地域淵源,為了生存,他們能夠依靠的不過兩股勢力,枋頭與頭。

  此前氏、姚羌之間一場大戰,隨著氏的大勝,聲勢益振,這些關西豪傑,更是一門心思追隨洪了。畢竟,符氏實力夠強,能夠保全他們,予以施展勇武之地,同時也能實現他們回家的願望....

  「大王既欲取關中以固王業之基,何不盡起大軍西進,蕩平不臣,徒遣世子以偏師討之?」隨著軍事命令的下達,一道突兀的聲音,打破了那肅穆的氛圍。

  此言方落,殿中眾人的目光,幾乎齊刷刷投向一人。洪聞之,心下也略有不豫,他感受到了一抹質疑的味道。不過,待看清發聲之人時,便露瞭然。

  在殿中靠前的一方席位上,坐著一名老者,身著錦緞,頭戴方巾,腰間配一把長劍,面色沉凝,氣質冷峻。他叫麻秋!

  前者,在引眾東歸鄴城途中,為洪所破,部下被兼併,連本人也成了俘虜。當然,念其過往的資歷與名聲,也便於吞併消化其所率關西銳士,洪以其為軍師將軍,予以隆重待遇。

  不過,麻秋畢竟是久經沙場、戎馬腔傻的羯趙名將,淪落到如今的地步,多少有點虎落平陽、龍游淺灘的意思,他打心底也不可能真的心甘情願,為荷洪這麼個氏酋驅使。

  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前幾日,為了獲得洪的信任,消解其戒心,

  麻秋還主動進言,做出一副為氏考慮的樣子,建議洪西取關右為基,而後東爭天下。

  對此,洪自是深以為然,只不過一直沒有付諸於行動罷了。此番,因苟政這麼個意外因素,洪不得不向西轉移一部分注意力,採取強制措施。

  但麻秋對洪的安排,顯然不是很認可,因而出言相問。而對其疑問,洪只是淡淡一笑,老臉上儘是自信:「麻將軍所言,孤深明其意。

  然我兒智勇雙全,又善馭眾,三萬部卒,難道還不足蕩平賊兵,收取關西嗎?」

  說著,荷洪還看向荷健,問道:「世健,你以為如何?」

  符健自是一副堅毅的模樣,拱手鄭重道:「如不破苟賊,定長安,誓不還師!」

  聞言,洪頓時發出兩聲大笑,愁容盡展,其餘在場文武,也都對荷健的志氣表示喝彩。

  見狀,麻秋也不再多說什麼了,他在枋頭集團,事實上可沒有什麼發言權。

  而接下來,荷洪又與眾文武議論起河北之事..:.

  顯然,即便因苟政之事的刺激,洪分心西顧,但從心裡,依舊對中原抱有野心,存著平定中州的想法。

  所謂英雄所見略同,針對河北局勢,枋頭集團得出的結論與對策,與北面的慕容鮮卑趨於一致,也是等待石祗、冉閔這兩大勢力集團斗個你死我活之後,再下場收拾。

  而派兵西取關中,還有一舉兩得之效,能夠一定程度地消解再閔的警惕與戒心,畢竟枋頭距離鄴城實在不遠。一百里的距離,若是輕騎奔襲,完全可以做到朝發夕至。

  會議結束之後,枋頭城內外立刻熱鬧了起來,健帶人開始動員人馬,枋頭集團的軍事機器,也很快開動起來。


  三月十三日,健率領三萬步騎,自枋頭出發,踏上他的第一次西征之路。

  所謂攻敵之必救,健的首要目標,不是其他,正是苟政的後路+老巢一一河東。

  洪親率文武,於城西為其壯行。此番隨健西征的兵馬,精兵悍將甚多,

  為了支持世子,也為了關中,洪還是拿出了大量家底,因而,荷健軍容之盛,

  也是世間少見。

  送行的隊伍中,麻秋默然望著蒲健軍開拔的盛況,面上若有所思,一雙老眼中隱隱涌動著什麼,直到將目光投向眾星捧月處的洪,方才恢復平靜。

  荷洪那老氏,兀自跨滿志,野心勃勃!

  隨著枋頭集團的大舉動兵,滾滾西進,對河東郡來說,一場更大的危機也洶洶襲來,而當前的河東,事實上已經籠罩在一抹化不開的陰霾之下。

  平陽郡,繪水之陽,絳邑。

  自孫萬東兵敗襄陵,南逃至此後,局勢就很是混亂,人心惶惶,軍眾逃散,

  一派末日來臨前的景象。也只有在真正受挫的時候,方更能顯示出一個人、一支隊伍的素質。

  在絳邑,孫萬東發現,除了殘餘的陷陣營將士依舊忠心耿耿追隨,他甚至不能有效約束控制其餘部下,當然其中有很多是他第一次征討汾東時新徵召的兵卒。

  關鍵時刻,若非陳晃奉令率領中壘營北渡入城,絳邑的局面早就失控。作為同鄉好友,曾經並肩作戰,相互扶持,但在苟氏集團內部,一年多年,二人卻有些漸行漸遠了。

  孫萬東是建義將軍、平陽太守,陳晃只是一個中壘營督,名頭好聽,說到底也就一「千夫長」罷了。

  論地位,論名氣,論實力,二者早已不能相提並論。孫萬東曾是這麼想的,

  當然,在苟政心裡,也是這麼想的..:::

  而再見陳晃,竟然這樣的局面與光景,孫萬東是慚愧萬分,幾乎羞於見面。

  而陳晃,則顧不得去安慰孫萬東了,逕自整頓隊伍,打探敵情,組織防禦。

  囊陵之敗,實則也讓坐鎮安邑的苟武措手不及。在并州軍南下之際,他也做了相應準備,調動兵馬糧械,以備作戰。

  苟武原想,并州軍的行動不算絕密,已經提前示警的情況下,以孫萬東的經驗以及部下戰力,縱然難以克敵制勝,堅壁防禦,拖延時間,總還是可以的。

  但怎麼也預料不到,他敗得那般徹底,那般迅速。當然,苟武顧不得鬱悶,

  在平陽崩盤,局面危的情勢下,不得不改變原本的計劃與節奏。

  陳晃駐紮於聞喜,本就用作協調與孫部關係、監測支持平陽的作用,他也是在這種背景之下,率領中壘營將士,渡河北上,馳援絳邑。

  到三月十二日的時候,絳邑的局面終於勉強恢復穩定,當然,穩定地控制在陳晃的手裡,他自然而然地將絳邑一線御備并州軍的主導權抓在手中。

  十三日,在休整慶功兩日之後,張和又迫不及待地率軍自襄陵南下,其眾已逾七千,氣勢洶洶,直指絳邑,欲將苟軍趕下河去。

  不過,探得敵情的陳晃,第一時間卻還顧不得思考如何禦敵,一個讓他更加意外的狀況發生了,孫萬東不行了...


  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比起衝鋒陷陣,孫萬東實則更善於臨陣指揮、把握戰機,但他部下的戰法,卻往往是猛打猛衝。

  沙場之上,刀劍無眼,兵凶戰危,處順境之時,尚可保全,而似襄陵之戰那種逆勢,在密集的衝鋒戰鬥中,受傷是難免的,而那一戰,孫萬東身受創傷九處,腹部中了一槍,更是重傷。

  此前,逃至絳邑,已是勉力支持,聞平陽失陷,劉昌背叛,精神更遭衝擊。

  到陳晃北上之後,方得休養的時間,然而,傷沒養好,反而惡化了,乃至垂危:

  聞訊之後,陳晃匆匆前往探視,見到的孫萬東,不再有此前孫將軍的威風凜凜,已近彌留,只吊著一口氣,想做些交待。

  「萬東兄!」

  陳晃的呼喚聲,讓孫萬東有了短暫清醒,睜開的雙眼中布滿血絲,掙獰可怖,望著陳晃,喘著粗重的氣息,道:「文明兄,我將死矣!」

  「萬東勿出此言,還請安心養傷,北面之敵,我自拒之!」見知交好友這般光景,陳晃心頭也很不是滋味,出言安慰道。

  而孫萬東,只是自顧自地說道:「我有三事相托!

  我自領兵以來,戰場上薄有成就,最自豪者,不過陷陣一營。陷陣將士,忠勇無畏,因我之故,無辜受累,損傷慘重,我死之後,望兄代我向明公進言,務必重建陷陣營,打造一支真正的陷陣之士。

  今我死於異域,乃自引其咎,怨不得旁人。請以馬革裹我屍身,埋於青山幽谷,他日若有機會還鄉,父母親人若在,萬望說與其聽,來世再報恩德....

  2

  說到這兒的時候,孫萬東嘴裡已經包不住血沫了,「喵喵」兩聲,又探手緊緊抓住陳晃手臂,含糊著說道:「苟將軍是能成就大事的人!異日王霸一方時,

  還請焚香以告.::::

  2

  言罷,咽氣。

  屋內,哀傷氛圍漸起,陳晃蹲於榻邊,望著孫萬東那不再動彈的軀體,那獰的面孔,瞪大的雙眼,勾起他內心無限的噓。

  良久,陳晃探手,助其閉目,而後起身,鄭重拱手拜道:「兄之所託,必竭力而為!」

  嗚咽的抽泣聲,在耳邊響起,卻是孫萬東的幾名下屬。不管如何,孫萬東對下屬,還是重恩盡義的,因此還是不缺為他哭喪的人。

  「按照你們將軍的吩咐,將其遺體處理好!」看著他們,陳晃深吸一口氣,

  肅然道:「而後,帶著你們的部下,隨我禦敵,為你們將軍報仇!」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