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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一鍋燴 烏龜動

2025-01-03 02:58:25 作者: 羋黍離
  第173章 一鍋燴 烏龜動

  永和六年,夏六月初一,美陽縣東南,漆水河畔。

  天初放亮,趁著炎夏還未釋放威力,在渭北密布的谷壑掩護下,苟雄軍全軍將土,緊鑼密鼓地進行著涉渡行動。地處淺灘河段,水至深處方及腰,因而苟雄選擇冒險泅渡。

  當然,這種選擇,也跟軍情緊迫以及全軍輕裝而行有關。

  成隊的將士,將衣甲、武器、口糧綁在一塊兒,赤條條下河,互相扶著,

  抵禦著河流的衝擊,向東岸游去。水淺流緩,但其中蘊藏的危險一點也不少,便是眾人相互扶持,時不時的依舊有士卒被沖走,或被暗流吞噬..::

  對於這部分士卒,只有少數幸運的人,能被及時救起,但顯然,大部分失陷河水中的士卒,都不具備這種幸運。

  如果說步卒的渡河,還算彬彬有禮的話,那麼騎渡河的場面,則顯得粗蠻暴力了,數以千計的騎卒,驅策著戰馬,踏浪劈波而去。

  東岸,已經成功渡河的將土,在各自長官的帶領下,歸建列隊。整個渡河行動,持續了近一個時辰,方才宣告結束。

  時間不斷推移,朝陽自東方露出了大半個身子,漆水河東岸,上萬苟軍將土,已然整備完畢。苟政不斷強化的軍紀建設,以及堪稱嚴酷的軍法約束,使這支精銳齊聚的苟軍,散發著一種危險的氣息。

  隨著苟雄一聲令下,上萬步騎,開始向北開拔,在探騎的引導下,朝著目標快速挺進,留下一地的狼藉。這等時刻,若是苟政,自是要進行一番講演,以激勵士氣。

  但統兵的是苟雄,完全不一樣的作風,他以一種強悍的氣勢,以及必勝的姿態,帶動著各營將士。臨出發前,更下令將除了武器、甲冑之外,所有零碎的物什,包括口糧,全部丟棄。

  只在苟軍將士中,層層傳達一件事,此去必破賊軍,如不利,他與眾將士俱死。在這樣的勸訓下,上下將士無不肅然,所過之處,空氣中都瀰漫著一種肅殺的氛圍,而這股氣勢隨著目的地臨近,也漸漸攀至巔峰。

  就在距離苟軍渡河處不到十里的漆水河上游,徐磋軍正駐紮在那兒,兩萬餘眾,軍於一處台塬上。地勢並不高,一面臨河,一面絕壁,但東、南兩面都有一道長而緩的斜坡,可供上下通行。

  雖然不知道徐為什麼要選擇這樣一個地方紮營,但這顯然降低了苟軍的攻堅難度。統軍作戰,如今的苟雄也算經驗豐富了,單獨領軍為師,都有好幾次。

  在苟雄的安排調度下,各營將士,迅速活動到位。夏日已然高懸,軍中僅剩的一面鼓被架起,隨著鼓聲大作,苟軍各部正式發起進攻。

  即便再遲鈍,苟軍如此大規模的動靜,也早為敵軍所察覺了。不過,察覺是一回事,反應又是另外一回事,當苟軍的戰鼓擂鳴之時,作為主將的徐才剛剛收到敵襲的消息。

  等苟軍的鐵騎,沿著平緩的斜坡,衝上台塬,直襲敵營寨牆下時,驚駭不已的徐磋,才剛剛下達戒備抵禦的軍令。主師尚且一派驚慌,也可想而知,其下屬的部眾是何等手忙腳亂。

  真正形成了抵禦能力的,只有營前一支部曲,不過他們的反抗能力,僅限於放幾支箭,把拒馬搬到軍前設阻,然而這兩者,並沒能有效遏制苟軍。

  當弓蚝率領果騎營,率先突入徐營之後,驍騎、銳騎將土,也在丁良、苟興的率領下,魚貫而入,肆虐於徐軍各營之中。


  事實上,僅靠這三營四千餘騎,便足以將整個徐軍大營,攪得天翻地覆了。

  而鍾騎兵而後進的步軍各營,亦如虎入群羊,將徐軍部卒自發形成的抵抗,徹底撕碎。

  徐軍這邊,自主將徐磋以下,包括最底層的士卒部眾,都沒有想過,隔著兩百里,苟軍竟能神兵天降。甚至於,他們就沒想過,真的要和苟軍交戰,即便要打仗,也不是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以這樣的方式展開。

  然而,戰爭從來不是一廂情願的事情,徐磋或許只是想趁苟馬交戰,南下討些便宜,但火中取栗者,最終引火燒身,也是常有的事。

  徐軍雖營於高坡,但自主將以下,將士的思想都已滑坡,如此面對苟軍的急襲,豈能不敗。相比之下,苟軍這邊,則是眾志成城,一心破敵。

  在快速的擴張之中,苟軍吸收了大量將土,這麼多人,要形成思想上的統一,顯然是不容易的。然而,作為一支一路打出來,打到長安,如今要打下整個雍秦的軍隊,這本身就是一個統一思想的過程。

  至少在這場關中大戰中,苟軍將士屬於背靠苟氏集團的既得利益者,他們本能有一種為自身利益而戰的動力,都期待著掃平雍秦之後,能夠擁有自己的土地、財產與女人。

  上下同欲者勝,這也是苟政經營苟氏集團的「法寶」之一。

  而即便僅把視角放在這場「破徐之戰」上,苟軍將士作戰意志之堅決,恐怕也遠超敵軍想像。除了苟雄的營造破釜沉舟的決勝氣勢,也跟各個將領有關。

  參與突襲的這些苟軍將領們,幾乎每個人都有破敵建功的迫切需求。

  弓蚝始終惦記著「戴罪立功」,把苟政允諾的「虎威將軍」名號正式要到手;苟興對河東追擊符氏之敗,始終引為恥辱,心中一直憋著股氣,要一雪前恥;丁良則因銳騎、果騎營的不斷崛起,要維護驍騎營這「第一騎營」的聲勢,

  以及他苟政心腹大將的地位:

  歸義左營的賈虎兄弟,正渴望著富貴前途的上升;統萬左右營的卜洋、曹,則認準了苟政是成事之人...

  將為兵之膽,當參與進攻的苟軍將領們,展現出這等意志時,魔下的兵士們,在他們的帶動下,也爆發出撕碎一切的能量。

  換作任何一支軍隊,處在徐軍這種形勢下,恐怕都很難輕鬆扛過,何況是這樣一支烏合之眾。

  徐磋軍的抵抗,只堅持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徹底宣告破滅,剩下的只是殲滅與屠殺。真正給苟軍造成了點阻礙的,便是徐磋牙軍,有三千多人,裝備、訓練都還不錯,但在苟軍群狼般的噬咬下,最終被吃干抹淨。

  而徐軍所處的位置,則讓他們連逃都沒法逃,西面河水,北面絕壁,都是死路。而東、南兩面則是苟軍來路,要闖過苟軍的截殺,還不如直接投降。

  當然,投降也的確是大部分徐軍部卒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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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軍營地正對著的一處高坡上,苟雄頂著艷陽的烘烤,一雙虎目緊緊地盯著戰鬥的展開,隨時把握著戰場形勢的變化。

  隨著徐軍的潰敗,苟雄心知,這場勝利已經基本收入囊中了,嚴肅的面容間,也終於綻開放鬆的笑容,感慨道:

  「主公還是高看徐了,賊軍戒備之稀疏,戰力之屏弱,遠超此前想像。早知如此,何需我上萬步騎來襲,只需三營騎兵,足可破之!」


  「大局已定,傳令各營,可以收捕俘虜了!」苟雄面色恢復肅然,下令道。

  注意到自土塬上逃散出的徐軍部卒,苟雄又馬鞭遙指,對駐馬身邊的先登營都督苟濤道:「先登營出擊,追剿那些逃散賊軍,務要走了一人,以賊酋混入其中逃脫!」

  「諾!」早已躍躍欲試的苟濤,大聲應命,策馬下塬安排去了。

  先登營之於苟雄,就像破軍營之於苟政,從組建之初,便浸潤著苟雄的心血,這也是苟氏家族最忠誠、核心的力量之一,戰力強大。

  不過,在這樣一場戰鬥中,被苟雄用作全軍的預備隊,沒能撈上仗打,作為營督的苟濤相當鬱悶。如今,雖然只能喝點友軍吃不下的「殘羹冷炙」,也算沒有白來。

  在正午到來之前,塬上戰鬥也基本結束,當苟軍停止殺,開始收降時,大部分的徐軍部眾都選擇繳械、跪地,投降乞活。

  雖然還有一些殘餘需要追剿,但至此也可以正式宣布,苟軍獲得了這場對好時叛軍的勝利,全勝。鑑於徐磋駐軍所選的「好地勢」,其所率兩萬部眾,傷亡、俘虜略盡,幾無走脫。

  就連徐磋,也在後續的追殲中,被先登營所斬獲。這廝果然混入散兵,想趁亂逃走,結果被作戰分外積極的先登營將士趕上,連其子一道,被斬殺。

  夏日炎炎,徐軍的營盤、帳寮,成為了苟軍將士休息避暑的上佳地點,其所攜軍輻,也基本為苟軍所獲。在將士飽餐之際,苟雄也迅速將戰事經過與結果書寫成文,連同徐磋父子首級,遣飛馬馳傳鄙縣。

  於苟軍而言,徐軍只是小節,無關關中大局,真正能夠決定未來歸屬的,

  還得是縣戰況的走向。不過,徐的敗亡,至少給苟馬大戰排除了一個就近的干擾項。

  六月初二,郡縣的苟軍防禦加急工程,已然宣告完畢,苟政安處其間,巡軍撫土,不見一絲慌亂。但怡然從容之下,內心像有把火一般在灼燒著。

  一者,他對苟雄軍的實力有著足夠的自信,但戰爭沒有絕對勝利之說,在沒有確切戰果傳來之前,是很難真正放下擔憂的:

  二者,渭南晉軍竟然還不上套,如果說苟雄出發之時,苟政擔心的只是晉軍全力來攻,抵禦困難的話,那麼眼見司馬勛依舊沒有動兵的跡象,苟政擔心的就是,他真選擇長期縮首龜殼了。

  司馬勛真要與自己在這裡耗下去?大夏天的,他不覺得熱?晉軍有戰久持的能力?梁州有這個實力支撐如此消耗?

  基於這些考量,苟政對司馬勛始終秉持著一種判斷,一種期待,然而司馬勛的堅持不動,總是難免給苟政造成干擾,難免懷疑是否有哪裡思謀不對,哪裡考慮不周。

  此時的苟政,就像一支開屏的孔雀,做了各種努力,想要把司馬勛這隻「母孔雀」吸引來,然而有些白費了工夫,司馬勛就是不為動容。

  以至於,慢慢地苟政已經開始考慮起,倘若司馬勛鐵了心在廓縣這裡與自己對抗,該採取怎樣的辦法。他可不是真不給自己留後路的人,尤其在如今事業有成的情況下。

  不管如何,當苟雄破徐磋的捷報,傳至鄙縣時,苟政那種患得患失的心情,

  少了一小半。至少,他暫時可以專心地對付司馬勛了。

  縣堂內,只苟政、苟安、薛強、杜郁四人在座,來自美陽的捷報固然讓人喜悅,但堂間的氣氛,卻顯得更加嚴肅了。


  「司馬勛那邊,仍舊沒有動靜?」苟政看著苟安。

  苟安頜首,應道:「普軍此前有所動作,但至今,猶未有發兵跡象,只是遣送斥候、游騎,四處刺探,與我軍候騎廝殺!」

  「司馬老賊,他也真是忍得!」聞之,苟政眉頭都已經懶得皺了,只是感慨道:「我們欲誘其出戰,但他們好似看破了此謀一般,竟是絲毫不為所動。為之奈何啊!」

  見苟政目光投向自己,薛強想了想,應道:「明公,以在下之見,司馬勛並非不為所動,否則何以候騎四出,只是在等待北邊的戰果罷了。」

  「倘若此,二兄今獲全勝,徐磋敗亡,他更不會動了!」苟政略顯傷神。

  「未必!」薛強輕搖頭,定定地說道。

  見其嘴角的淺笑,苟政眉頭上挑:「威明有何策略,但請直言!」

  薛強抬手道:「明公,普軍的斥候打探範圍終究是有限,對戰況把握也絕難與明公相比。漆水那邊戰果,三兩日內,只怕還沒法徹底傳開,這其中,或可籌謀一二!」

  耍陰謀詭計,苟政還是相當在行的,薛強這麼一提醒,腦子裡頓時湧現出好幾個想法,最終選定其一,眼神都亮了。

  扭頭,直接對苟安道:「子平,立刻回復二兄,讓他遣騎兵,隔絕漆水東西的消息,而後率軍,打著徐磋軍的旗號,向郡縣還師!還有,接下來除必要監視之外,對晉軍斥候,可以放鬆打擊了!」

  「諾!」苟安應道。

  「我還需要一支敗軍!」苟政又道薛強起身,拜道:「在下願率河東義勇效勞!」

  「越狼狽越好!」

  隨著苟政的吩咐,一條賺司馬勛出兵的計策,漸漸成型了。

  「明公,晉軍那邊,或可主動聯繫!」杜郁也適時地提出建議。

  「我需要一個死士!」隨著杜郁獻策,四名貼身甲士,被召進堂中,苟政以一種託付的口吻,說道:「偽裝成徐磋使者,前往普軍大營..::

  六月初四,在苟政的多方籌謀之下,司馬勛終於按捺不住,從他的龜殼中,

  出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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