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聰的來歷?」蔡不疑:「在下一開始以為是個京師太學生,因為黨人之禍逃出來了,又不想牽連家人,所以不願說出自己的來歷!」
「嗯!」曹操點了點頭:「看他言談見識,應該絕非等閒之輩。可惜我年紀還小,在京師交遊不算廣闊,不然應該能認出他來,這等英才,便如潛龍一般,絕不會久埋於草莽之中,一旦遇到轉機,便會一飛沖天!」
「公子所言甚是!對了,這魏聰與曹無疚被殺的事情,還有幾分關係!」
「哦?什麼關係!快說!」
「是!」蔡不疑應了一聲,便將魏聰與自己在山中初遇,擒拿趙延年,後來趙延年被縣令赦免後遭遇曹無疚族人伏擊,又被其就回的事情講述了一遍。曹操聽得神色凝重,思忖良久之後道:「此事恐怕沒有你說的這麼簡單,這魏聰先前在山中擒拿趙延年,兩人應該是仇人,而後來又臨危伸出援手,救了趙延年,你難道不覺得這當中有蹊蹺?」
「這——」蔡不疑愣住了:「可,可我聽下人說,那天魏聰是出去試用馬車,偶然遇到趙延年的,便搭載了他一程,後來才遇到被圍殺之事的!」
「那就更不對了!」曹操笑道:「按照你的說法,那趙延年是個滅人滿門的兇犯,與魏聰不但不是親朋好友,還有舊怨,換了你會搭載這人一程?」
「這——」蔡不疑被曹操問的啞口無言,半響之後才搖頭苦笑道:「公子說的是,我當時的確沒有想到這麼多。那公子你覺得這是為何呢?」
「我怎麼知道?不過這趙延年身上肯定有什麼秘密,要不然魏聰也不會伸手施救!」
「明白了!」蔡不疑點了點頭:「那天一亮我便派人將那趙延年找來,嚴加訊問!」
「不可!」曹操搖了搖頭:「魏聰是何等人?你這麼做只會打草驚蛇,今晚之後,你只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和過去一般,看我行事便是!」
此時蔡不疑已經是心服口服,恭聲道:「一切都聽公子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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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彎刀又卡在竹竿上了。
魏聰懊惱的皺起眉頭,用力將佩刀從竹竿拔出來。他看了下竹竿上的刀痕,和記憶中趙延年的刀痕相比較。刀筋又不正!他撇了撇嘴,幾乎所有的古代民族的刀劍類短兵器使用技巧中都會強調「刀筋」的重要性,原因很簡單,刀劍類短兵中很多招數都是單手甚至小臂來發力,加上其重量和長度的限制,很容易會出現雖然擊中對手,但無法破甲給予足夠傷害的情況。
而在短兵相接的情況下,如果一方不能在擊中對手時重創乃至殺死對手,往往就意味著會被對方接下來的反擊重創甚至殺死。所以東西方流傳下來的實戰刀劍技巧中,都無一不強調通過長時間的訓練確保使用者能夠在擊中對手時,刀鋒垂直於接觸面,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對敵人最大限度的傷害,這也就是正刀筋。剛剛魏聰之所以不能將竹竿一刀兩斷,就是因為他的訓練還不夠,做不到能像吃飯喝水那樣隨手一刀出去,砍人斬物永遠刀鋒垂直於接觸面。
「還是練得不夠呀!」魏聰苦笑了一聲,他當然知道古代戰場上殺人最多的其實是長槍和弓箭,就好比古代日本那些所謂「劍聖」、「劍豪」上戰場個個都拿著長槍,但自己又沒打算去當先登奪旗的猛男,刀劍短兵之術雖然上陣不行,但關鍵時候自衛保命還是只能指望這個了,畢竟誰也不可能扛著長槍到處亂走。
「魏兄起得早呀!」
魏聰轉過頭,只見曹操站在院門,正笑嘻嘻的看著自己,他趕忙收起刀來,拱手笑道:「曹公子早,未曾遠迎,還請恕罪!」
「我與魏兄一見便投緣,就莫要公子長公子短了!魏兄若不嫌在下愚鈍,便以阿瞞相稱便是!」
「阿瞞?不是應該叫孟德嗎?」魏聰心中暗想,他看了看面前還稚氣未脫的少年,突然想起來好像古人十八歲才加冠後才有字,曹操這個年紀估計還沒字呢!記得史書上說曹操與袁紹、袁術都是髮小,若是與曹操搭上關係,豈不是也可以結識袁氏兄弟?想到這裡,不由得興奮起來。
「既然公子這般說,那在下便斗膽越禮了!」
「哈哈哈!」曹操笑了起來:「這又有什麼越禮的,對了,還不知魏兄字為何?」
「字?」魏聰一愣,旋即明白過來,隨口笑道:「在下字孟德!」
「孟德?好字,好字!」曹操下意識的覺得這字頗為親切,隨口贊道,他的目光掃過那竹子上的刀痕,眉頭微微一皺:「孟德兄,我聽說你前幾日救下一名被縣令赦免的兇犯,不知可有此事?」
「不錯!」
「我想見他一面!」曹操也不繞圈子,單刀直入:「他殺的那一家人與我家中有些往來,有些事情我想要當面詢問!」
「你要見趙延年?」魏聰心知自己此事自己拒絕不得:「這個好說,他受了傷,在城外我的住處修養,你隨我同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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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別業。
趙延年一瘸一拐的從柴堆旁拿起一塊木頭放好,舉起斧頭,用力揮下,木頭分成兩段,他又拿起一塊,汗水從額頭流下,還沒有完全癒合的傷口傳來火辣辣的痛感,但這給他一種特殊的快感——我再也不是個除了殺人放火之外什麼都不會的廢物。
從渡口被伏擊算起,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趙延年已經漸漸熟悉,甚至有些喜歡上自己的新生活了。這位魏郎君——別業里的人們都是這麼稱呼他的,是一位極有才能的人,除了四輪馬車之外,趙延年還在別業里看到了不少其他的新奇工具——踏板驅動的打穀機;踏板驅動高速旋轉的轉軸,上面可以放上各種刀刃,可以用於加工各種精巧的木件,又方便又快捷;只要用力轉動就能吹出大風的鼓風機;
最讓他驚訝的是,這位魏郎君甚至還會煉鐵——他將挑選過的鐵礦石、木炭和磨碎的骨粉、油脂放在一個特製的陶罐里,然後密封起來放入爐火中,經過一日一夜之後,將陶罐取出打碎,裡面的混合物已經變成了一個鐵錠,這鐵無論是硬度還是韌性都遠勝市面上常見的精鐵,鍛打出來的鋼刀可以輕而易舉的將碗口粗細的毛竹一刀兩斷。
這上面任何一樣技術常人都會當做珍寶秘不示人,傳於子嗣,而魏聰卻毫不在意的傳授給旁邊的工匠們。好像他的樂趣就是把這些寶貴的知識傳授給別人,而非從中謀利。在趙延年已經過去的經歷中,見到的那些聰明有才能的人無不想盡辦法巧取豪奪以自肥,像魏聰這樣的,他不要說見過,連想都沒想過。
「哎呀,老趙,我不是說了嗎?你傷都沒全好,還跑出來砍柴,不怕把傷口又迸裂了?」
王壽一邊抱怨,一邊從趙延年手中躲過斧頭:「快回床上去躺著,不然郎君回來看到了又要罵我!」
「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再躺下去的骨頭都軟了!」趙延年笑道:「這也能松松筋骨,省的吃閒飯!」
「吃閒飯怎麼了?這裡這麼多人也不多你一雙筷子!」王壽隨手把斧頭丟到一邊:「要是不想繼續躺著就去練練武藝,拉弓,刺槍,舞刀都可以!」
「拉弓刺槍?」趙延年臉色未變,他聽出了王壽話裡有話:「怎麼了?又要打仗了?」
「嗯!」王壽看了看左右無人:「我昨天去縣城辦事,路上看到有許多逃難的,一問都是從南邊來的,夷道城又被圍了,南邊長沙、零陵幾個郡消息都斷絕了,就連江陵城都已經戒備森嚴,這是要打大仗呀!」
「是武陵蠻?竟然到了這種地步?這已經不是僅憑荊州一地之力能夠壓的下去了,朝廷居然不管?」
「這個我哪裡知道!」王壽翻了個白眼:「反正呢,就算是武陵蠻的兵打不到新野來,這麼多南方來的流民來了,肯定會有很多事端,新野太平不了。你明白自己該做些什麼吧?」
「我明白,趙某蒙郎君救命之恩,定當粉身以報!」
「這還差不多,不枉當初魏郎君回車救了你!」王壽笑道,隨即臉色一整:「還有,當初救你的除了他還有我,你可不能忘了!」說罷大笑起來。
「你的恩情,我自然也不會忘!」趙延年笑了起來,隨即神色一整:「不過若是兵荒馬亂的情況,僅憑一人之力,自保都難,更不要說幫別人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聚鄉里宗族自保,可郎君偏偏又是個外鄉人,在新野沒根沒底的,這條路肯定是走不通了。不過他既然有蔡家庇護,倒也不用太過擔心!」
「蔡家人!」王壽冷哼了一聲,臉上露出不屑之意。
「怎麼了?我看那蔡不疑對郎君還是很敬重的,有什麼不對的嗎?」
「你不知道其中的內情!」王壽低聲道:「蔡不疑對郎君敬重是另有所圖,他把郎君當成從京師逃出來的黨人士大夫,想要借著這層關係好攀高枝,飛黃騰達。可這些日子以來,你覺得郎君像是那些士大夫嗎?」
「這個——」趙延年皺起了眉頭,努力將魏聰和自己印象中的那些士大夫相比較,最後搖了搖頭:「是不太像,不過天底下的士大夫多了去了,又豈都是一個樣子?誰又說像郎君這樣就不能是黨人士大夫呢?」
「你說的不錯,但你知道嗎?這兩天那蔡不疑正忙著迎接從雒陽來的一位貴公子,顯然這是為了他自己的前程,如果他攀上了這根高枝,那郎君對他也就沒有什麼用了,對不?」
趙延年聽到這裡,嘴唇抿了起來,唇角的紋路變得深刻,一直連接到臉頰上那道剛剛癒合的傷口,他當然知道那些貴人們會怎麼對待已經對自己沒用的人和物。他思忖了片刻,問道:「王壽,你不是蔡不疑的人嗎?為何會說出這些話?」
「我姓王,他姓蔡;我又不是他的部曲賓客,只不過當初緝拿你的時候被縣令派到他的手下當差罷了!現在你早就被拿住了,我和他也就沒有什麼關係了!」王壽笑道:「既然如此,誰真心待我,我便以真心相報,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誰真心待我,我便以真心相報?」趙延年咀嚼王壽的話,只覺得胸中百味雜陳,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郎君!」
「郎君回來了!」
「您回來了!」
聽到外間傳來的說話聲,趙延年趕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向外間迎去,他看到魏聰正從馬車上下來,身後緊跟著一個錦袍少年,黑皮膚,矮個子,看上去約有十五六歲的樣子。趙延年趕忙停下腳步,對魏聰屈膝行禮。
「在下拜見郎君!」
「都起來吧!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吧!」魏聰揮了揮手,他還是不太習慣別人向自己屈膝下跪,當然他可能這輩子也沒法習慣向別人屈膝。
「孟德,你的人看上去倒是挺賣力的!」曹操笑道。
「我的人?」魏聰笑了起來:「他們可不是我的人,他們是蔡不疑的人,就連這別業也是他的,這些人只是借來幫我做事的!」
「是嗎?」曹操笑了起來:「不過我在馬車上看這些人沒有監工也沒怎麼偷懶,還以為是你的人呢!」
「哦!他們做的都是些精細活,用不用心都只能憑自覺,不然再多監工也沒用!」魏聰隨手從旁邊一個正在腳踏車床旁忙碌的工人手中拿過一個零件遞給曹操:「你看,這玩意若是差稍多就是個廢品,監工的鞭子只會讓工匠多出廢品!」
曹操接過零件,這是一個鹿角滾軸,他雖然不知道這玩意的具體用途,但也能看得出打制的十分精巧,他隨手將滾軸還給魏聰,笑道:「你這話倒是沒錯,不過這麼勤快的工匠倒也是難尋,孟德你有沒有想過將這些變成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