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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矛盾

2024-12-30 22:34:26 作者: 克里斯韋伯
  「我們剛剛和害死大伯和四叔的狗賊打了一仗!」張平終於爆發出來:「三叔你卻問我們怎麼個個有傷?你是什麼意思?難道就放著大伯和三叔的仇不報?」

  「報仇?」張伯安冷哼了一聲:「那你取了仇人性命嗎?」

  「還沒有,不過待會我再攻一次,一定要砍了那狗賊的首級!」

  「再攻一次?」張伯安冷笑道:「你看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天都快黑了,敵人有壁壘憑藉,你啥都沒有衝上去,誰砍誰的腦袋還不一定呢!」

  「你——?」張平只覺得肺都要炸開了,他惡狠狠的盯著張伯安,眼睛都要閃出火星來了。張伯安卻懶得理會這個脾氣暴躁的侄兒了,他很清楚,打了這場敗仗之後,侄兒在這些人之中已經沒有號召力了。

  「都收拾一下,先回莊子吧!」張伯安對眾人招了招手,大聲道:「有傷的相互扶持一下,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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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賊人撤退了!」,壁壘上,趙延年低聲道。

  「可惜了!」魏聰嘆了口氣:「如果再撞上來一次就好了!」

  「是呀!」趙延年搖了搖頭:「看那個騎馬的,這是個腦子清醒的,應該是張家的長輩!」

  「要是這樣就麻煩了!」魏聰皺起了眉頭,年輕人血氣旺盛,勇敢也魯莽,中老年人經驗豐富而又謹慎,同樣的圈套,對付年輕人可以,對付中老年人就難了。

  「其實沒什麼,輸了這一仗,張家今晚可就熱鬧了!」趙延年笑了笑。

  「什麼意思?」魏聰聽出手下話裡有話。

  「您記得我說過嗎?」趙延年笑道:「張家幾兄弟里,老大張伯路本事最大,威望也最高,老二早死,老四那天和張伯路一起死了,剩下的只有老三張伯安,而這個老三平日只是經營田莊,這方面倒是把好手,攻戰劫掠之事基本沒沾手,今天剛剛攻過來的,應該是張家下面一輩領頭的!那個騎馬來的,應該就是張伯安,他回去後肯定會斥責那個帶人來攻打我們的,您覺得他壓得住嗎?」

  「我明白了!」魏聰笑了起來:「那個帶人來打我們的肯定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壓倒張伯安和同輩,接替絳衣將軍張伯路的權位。卻沒想到臉沒露反倒把屁股露出來了,回去後張伯安肯定會訓斥他幾句,以那廝的為人性格,多半不會乖乖挨罵!」

  「郎君所言甚是!」趙延年笑道:「多虧您當初在江上殺了張伯路兩兄弟,不然今天也沒這麼容易!」

  「呵呵!這就是運氣了!」魏聰笑了起來:「這樣吧,乾脆給張家添把火。延年,你找個俘虜過來,讓他替我帶封信回去!」

  「信?」

  「嗯,我打算在信里告訴張伯安,他們張家怙惡不悛,今日又襲擊朝廷官吏,罪在不赦,若不想滿門誅滅,那就把今日的主事之人綁來,我就給張家老弱婦孺一條生路!」

  「好計!」趙延年眼睛一亮,魏聰這封信不啻是在今晚張家的火堆里澆了一桶油,張家那些參與了今天戰鬥之人如果不想被張伯安綁了送來,就只能拔刀起事;而張伯安就算明知道這封信里的用意也沒用,畢竟張家裡不可能人人都做賊,還有老弱婦孺,他們是不想和賊人們同歸於盡的,他們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求生的。張家的鄔堡修的再堅固,裡面人心亂了,也是守不住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憑藉自己的威望把紛亂壓下去,但偏偏張家唯一有這個威望的人已經在江底了。


  「來人,取紙筆來!」魏聰叫人取來紙筆,三下兩下便寫好書信,從腰間革囊里取出官印蓋了,交給手下讓其去挑選一個傷勢較輕的俘虜,讓其帶回去。然後他長出了一口氣,笑道:「終於完事了,接下來就是論功行賞了!」

  「論功行賞?」趙延年愣住了:「這個還早了點吧?畢竟賊人還沒有盡數拿住呀?」

  「賊人盡數拿住?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延年你也是當過兵的!」魏聰笑道:「難道不知道論功行賞這種事情,千萬拖延不得,越早越好,這樣兵士們下次才會更加賣力?咱們這次帶來的人多半是臨時募集的烏合之眾,這方面可千萬拖延不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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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家鄔堡。

  會議在大廳舉行,四張長桌排成向上開口的方形。張伯安坐上了當中的位置,身旁是他的一個伯父,張家上一代碩果僅存的一人,他的侄兒和旁支兄弟們則分坐於左右兩側。剛剛打了敗仗的張平坐在靠近右邊末尾的位置,滿臉氣憤,目光兇狠,一副擇人而噬的樣子。

  會議從一開始就是持續的爭吵,直至深夜。每個人都有權發言,他們也各自把握機會,卯足全力……或大吼大叫、或高聲咒罵、或曉之以理、或拿酒拍桌、或出言要脅,時時有人憤而離席,然後沉著臉回來。張伯安靜靜地坐著,凝神傾聽。

  根據情報,在不久前的戰鬥中,張家一共少了一百二十五人,其中有死掉的,也在回來的路上尋機逃走的,除此之外,在戰鬥中受傷,無力再戰的也有三十餘人。這大概占鄔堡所有可戰之兵三分之一強。而即便按照最樂觀的估計,敵人的損失也不會超過三十人,這個觸目驚心的對比讓主戰派的聲調低了許多。

  「繼續打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一個中年男人大聲道,他的嗓門渾厚,立刻就壓倒了其他人:「說實話,這一仗原本就不應該打,不打的話,官府還不知道莊子的虛實,還能談一談,這一仗打下來倒好,莊子的虛實被官府弄得清清楚楚,這還怎麼談?還不是人家要怎麼,咱們就只能聽什麼?」

  「那怎麼辦?大伯和三叔剛剛死於人手,那個魏聰把腳都踩到咱們臉上來了,就忍著?」有人反唇相譏。

  「那有什麼辦法?誰叫你們打不過呢?成者王侯敗者賊你總該懂吧?伯路兄弟在的時候能帶著你們打贏,可是現在他已經不在了,你們還按照他在的時候那樣去做,當然行不通呀!」

  「行不通就跪下?你還要不要臉!」

  「該跪就得跪,總不能全族人都睜著眼睛等死吧?」

  「要跪你跪,爾公才不跪!」伴隨著一聲怒吼,桌子被掀翻,有人拔出刀來,怒目而視,對面的男人也向後跳出一步,拔刀滿臉警惕的看著對方。

  「把刀收起來,一家人的事情,怎麼能動刀子!」這是張伯安今晚第一次開口,他目光炯炯,神色威嚴,宛如變了一個人。

  鋼刀入鞘,但眼神的兇惡不會改變。張伯安舉起右手:「不管你們之間如何敵視,不要忘記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那賊曹從事的兵就在外頭,等著要我們的命,千萬內鬥不得!」

  「伯安!」一個老人沉聲道:「這樣爭下去沒有結果的,只會越吵越厲害。當初令兄在世的時候,大事小事都是他一言而定,現在他不在了,就由你坐他的位置。接下來要怎麼辦你說,大伙兒照著做就行了!」

  「對!還是這樣好!」


  「五叔公說的是,這種事情是吵不出個結果的,只會越吵越亂!」

  「不錯,蛇無頭不行,你現在就是蛇頭,你說啥就是啥!」

  「這——」張伯安面露猶豫之色,他當然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像大哥張伯路那樣發號施令,至少兄長招攬來的那些亡命少年和張平這種野心勃勃的家中子弟肯定是不會聽自己的,但五叔公說的沒錯,這個時候的確要有人一個站出來,領導眾人,否則張家只會在危機中毀滅。

  「那既然是這樣的話,我也只好勉為其難了!」張伯安站起身來,他咳嗽了一聲:「眼下形勢危急,不過越是如此,大伙兒就越是要團結一心,不然,不然——!」張伯安說了兩句,只看到下面一張張神色各異的面容,他平日裡就是個田舍翁,精力主要都花在莊稼和牲口上,哪裡見過這般陣仗,頓時語塞,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下首的張平見狀,冷哼了一聲,徑直起身向外走去,身後幾名張家子弟趕忙叫他,他卻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張平一肚子怒氣出了門,憑心而論,他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今日這一仗他也知道自己輸得一塌糊塗,想要接替大伯的權位,成為第二個「絳衣將軍」是不太現實了,但看張伯安這幅話都說不清楚的窩囊樣子,他更是無法接受讓對方來當接替者。正當他又是懊悔又是惱怒的時候,一個平日裡相熟的賓客跑了過來,神情詭秘的說道:「郎君,褚惠回來了!」

  「褚惠回來了,這是好事呀!」張平聞言一喜,旋即反應過來:「他怎麼回來了,我怎麼記得他翻越壁壘時腿上中了一箭,從壁壘上摔下去了,他這樣也能逃回來?」

  「郎君好記性!」那賓客笑道:「沒錯,褚惠的確腿上中了箭,被官府的狗賊俘虜了,他這次能回來因為那個魏從事讓他帶信回來的。」

  「他人在哪裡?」張平頓時精神一振。

  「我把他留在馬廄里,有人專門看守!」

  「做得好,你放心,我忘不了你的好處!」張平滿意的點了點頭。

  「好處不好處無所謂,我輩講的是意氣相投,又不是為了好處!」那賓客冷笑道:「這些年來張家全家上下誰沒得過將軍的好處?可將軍被人害了,真正願意豁出性命為將軍報仇的只有您一人,只憑這一點,我等也願意為郎君效死力。」

  「好兄弟!」張平感動的拍了拍賓客的肩膀,兩人前往馬廄,只見門口站著兩人,看到張平來了點了點頭,讓開路來。張平看到那褚惠坐在一團馬草上,神色有些緊張。

  「信呢?」張平伸出手去。

  「這裡!」褚惠雙手送上信,張平隨手接過,拆開書信,三下兩下看完,罵道:「這個狗賊魏從事,好惡毒的心腸!」

  「信上寫的什麼?」那賓客問道。

  「那廝在信里說我們張家怙惡不悛,今日又襲擊朝廷官吏,罪在不赦,若不想滿門誅滅,那就把今日的主事之人綁來,他就給張家老弱婦孺一條生路!」張平冷笑道:「今日形勢早已分明,要麼我們張家滿門夷滅,要麼那魏狗賊被砍了腦袋,絕無第三條路。他寫信過來分明是想要藉機亂了家中人的心智,挑動我們自相殘殺!」

  「呸!這官吏果然惡毒!」那賓客吐了口唾沫:「那把這信毀了就是!」

  「這沒用!」張平搖了搖頭:「他能派褚惠送信來,就能派其他人送信來,攔是攔不住的。要緊的是張家上下一人,以鄔堡的堅固,那個魏從事一時間也拿不出什麼辦法來,只要拖下去就有轉機!」

  「這個可就難了!」那賓客嘆了口氣:「十個指頭尚有長短不一,何況幾百人?將軍在時還好,可將軍現在已經不在了,郎君您的聲望還是比不上將軍呀!」

  「聲望不夠也沒什麼,我大伯的聲望也不是生下來就有的!」張平笑了笑:「褚惠,你把信送到堂上去,那裡眾人正在商議事情,馬廄這裡的事情不要讓別人知道!」

  「郎君您這是?」那賓客不解的問道。

  「你選過穀子嗎?」張平笑道:「一捧穀子,哪些是癟的,哪些是飽滿的,粗粗看過去根本分不清,可是將其倒入水中,飽滿的穀子自然沉了底,癟穀子就會飄在水面上,立刻就分的一清二楚了!這封信就是那盆水,誰是好穀子,誰是壞穀子,豈不是立刻一清二楚了?」

  「小人明白了,郎君果然妙計!」那賓客恍然大悟,拊掌笑道。

  「你挑選二十個嘴嚴手辣的,埋伏在後堂後面的走廊的廂房裡,聽我的號令!明白嗎?」張平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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