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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老人

2024-12-31 13:21:35 作者: 克里斯韋伯
  第47章 老人

  說到底,當初那個從下水道裡面爬進宅子的刺客把魏聰著實是嚇著了,經由此事之後,他著實領教了漢代彪悍的民風,為了後半輩子不會籠罩在刺客的陰影下,還是現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好。至於眼前這張任,還是先應允了他,至於最後饒還是不饒,就看自己心情吧!

  「既然是這樣,我就饒你一命!」魏聰冷哼了一聲,道:「你現在可以回答問題了吧?」

  「多謝郎君仁善!」張任磕了兩個頭,從袖中抽出一張帛紙來,雙手呈上,

  魏聰接過一看,立刻就明白了過來,原來這張任在帳薄中用了很多代指的隱語,

  比如「篙草」代指「豆類」,「竹柴」代指「麻布」等等。魏聰索性讓人取來紙筆,將書冊上的名目塗改了一下,然後粗粗算了下。張家鄔堡內倉有粟米七千餘斛(東漢時容積單位,十斗為一斛,大概20升左右,換算成糧食重量大概17-18公斤上下);麥四千餘斛;豆九千餘斛;稻一萬餘斛;其他雜碎糧食還有三千餘斛;麻布六千餘匹,絹帛九千餘匹;此外還有銅錢八百七十萬錢,金銀飾品、各色雜貨若干。

  「這還真是打土豪了!」魏聰合上書冊,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翹,這麼一大筆財貨自己當然不可能一個人獨吞,但作為直接經手人和實際軍事指揮官,對於如何處置戰利品還是有相當發言權的,再說自己也是屬於「上頭有人」那種,多吃多拿點,郡守也會睜隻眼閉隻眼。尤其是像糧食布帛這類「重貨」,太守拿了去也要納入私囊還得變賣,麻煩得很,不如將金銀飾品、貴重貨物多給他些更好。

  「王壽!」

  「屬下在!」

  「你待會和張任去一趟倉庫,按照名冊清點一下,然後把確認之後真實的數字,報給我!」

  「喏!」

  王壽應了一聲,背脊又挺直了幾分,他當然知道這差使是心腹中的心腹才能幹的,郎君讓自己而沒讓趙延年那伙人去,說明郎君心中還是更看重自己呀!

  「張家有多少田畝,你知道嗎?」魏聰問道。

  「張家的田契都在內宅,小人不曾盡數知曉,只知道個大概!」張任知道自己的性命懸於人手,小心答道:「若是將宗譜上所有人的田產都算上,大概有七百餘頃!」

  「那行!」魏聰點了點頭:「王壽,你去清點倉庫前,先和張任去一趟內宅,把田契什麼的先找出來,送到我這裡來!」

  「喏!」王壽應了一聲,小心問道:「郎君,那我現在可以去了嗎?

  「去吧!」魏聰點了點頭:「小心點,不要把東西房舍弄壞了,接下來這地方多半就是我們的了,弄壞了豈不是折了自家本錢。還有,你讓人把房屋都貼上封條,讓人守住鄔堡大門,不要讓兵士隨意進出。你告訴他們,我清點完財物後,必有賞賜,妄自亂取,小心軍法無情!」

  「屬下記得了!」王壽應了一聲,帶著張任退下了。魏聰吐出一口長氣,開始用一個主人的眼光打量起眼前的鄔堡來。用一個現代人的眼光來看,這座鄔堡還是有很多缺陷的,比如四角的角樓太過突出,會成為進攻方投石機等攻城機械的集火目標,應該修成半圓堡,以減少石彈的殺傷力,頂蓋也要改成斜坡;要準備皮慢氈毯之類,防備被石彈打中後碎片四濺傷人;四壁是一條直線,攻城方打破角樓後,很容易被側面的投射火力一打一條線,城牆上根本站不住人;鄔堡內側和房屋之間預留空隙太小,內部機動兵力,擺放投石機等都不方便,諸如此類的問題等等。


  但考慮到天下還沒有大亂,張伯和當初也就一個地方豪族,當時的攻城技術不要說和近代比,就連與唐宋比都相差甚遠。這座鄔堡的防禦力還是很不錯的,

  至少在魏聰看來只要對其做不大的改進,配上三四百守兵加上充足的器械糧食,

  頂住上萬州郡兵個把月的圍攻還是沒問題的。

  「總算有個立足之地了!」在鄔堡內繞了一圈之後,魏聰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種安心的感覺是過往從來沒有的。他推開大門,登上後堂,抖了抖衣衫,

  在當中的几案後面坐下,看了看足足有三四百平大小的正堂,臉上泛出幸福的笑容。

  「郎君,你在這裡呀,讓我好找!」趙延年從堂下上來,神色匆匆。

  「哦,我看看大夥的新家,確實不錯!」魏聰笑嘻嘻的指了指右手邊的几案:「延年,今後這就是你的位置,坐下看看舒服不!」

  「多謝郎君!」趙延年笑了笑:「我剛剛去看了下馬溉,該死的張平,本來張伯路有三十匹好馬的,都是上等的涼州馬,結果都讓著狗賊糟蹋了,就剩下五匹。」

  「糟蹋了,什麼意思?」魏聰不解的問道:「我不記得張家人有騎兵出來呀?」

  「是這麼回事,張平昨晚夜襲之前,把鄔堡里的牲畜都宰了,一來搞賞士卒激勵士氣,二來也有不留給我們的意思。結果那馬夫捨不得,就偷偷藏起來五匹,其餘的都讓張平那廝給殺了,天殺的狗賊!」趙延年一邊說話,一邊頓足,

  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好吧!」魏聰聽到張平殺馬的事情,也不禁有些無語了:「算了,反正原本就不是我們的東西,有五匹總比一匹沒有的好,再說張平那廝要是一把火把鄔堡燒了,那豈不是我們啥都弄不到?君子戒之在得,咱們已經得到很多了,別太貪心了,要知足!」

  「郎君教訓的是,屬下知道了!」趙延年點了點頭,他看看左右無人,靠近了些壓低聲音道:「郎君,屬下已經將鄔堡內的張家族人和部曲賓客都看押起來了,一共有兩百四十三人,應當如何處置,還請您示下!」

  「兩百四十三人?鄔堡內呢?」

  「也已經搜過了,一共搜出來十七人,這些肯定是頑冥不化之徒,想要躲在鄔堡內乘人不備出來害人的,都當即處死了!」

  魏聰沒有說話,他知道趙延年的意思,也知道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但事到臨頭,要處死那些未曾加害於自己的人,他又覺得舌頭似乎有千斤重,動彈不得。

  趙延年見魏聰一直不作聲,以為對方不想開口,便躬身道:「郎君,若您沒有什麼要示下的,那屬下就先告退了!'

  「且慢!」魏聰喝住趙延年,他知道自己只要什麼都不說,手下都會把這些麻煩處理掉,自己可以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雙手依舊清白如紙。但自己既然要身居首領之位,那就要承擔首領的責任,無論是善行還是惡行,自己都必須親自面對,如果自己連這點髒污之事都不能承受,那他又能走多遠呢?

  「四鄉的父老都還在嗎?」

  「還在!」趙延年不知道魏聰為何問這個,不過他還是老實的回答:「這些父老們都盼著張家鄔堡早日拿下來呢?不然他們那顆心就放不下來!」

  「好!你把他們都招來,就說我找他們有事!」

  「是!」趙延年好奇的看了魏聰一眼,但還是服從了命令,過了不久,他便帶著二十多個鄉老上得堂來,齊刷刷向魏聰下拜行禮:「拜見從事郎君!」


  「諸位免禮!」魏聰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在兩廂坐下,眾人從地上爬起來,

  屏住呼吸退到兩廂坐下,敬畏的看著這個剛剛攻占這座堅固鄔堡的男人。

  「魏某今日斬殺江賊渠首,搗其巢穴,非一人之力,上乃是仰仗朝廷威靈,

  下乃是將士用命,諸位父老相助。兵法有云:賞罰乃軍中二柄,無罰不能厲士,

  非賞無以酬功!今日請諸位來,便是論功行賞,以酬諸位之功的!」

  兩廂的父老們聽到這裡,相互交換眼色,半響功夫之後一個黃髮老者站起身來,對魏聰長揖為禮:「張伯路荼毒鄉里,橫行江表幾二十年,多少州郡長吏不得制。然從事您驅兵數百,一戰斬其賊首,再戰破其步卒,三戰搗其巢穴。神勇果毅,老朽今年七十有八,莫說見過,聽都未曾聽過。老兒聽說古之項王八尺,

  才氣過人,與從事仿佛,難道從事不是項王的轉世?吾等不過因人成事,如何敢喬顏受賞!」

  「這老頭還真讀過點書,這馬屁拍的!」

  雖然明知道這老頭把自己比作項羽是拍馬屁,但魏聰還是心中一陣暗爽,他咳嗽了兩聲,強裝出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魏某不過一介匹夫,如何敢與項王相比?汝等有築壘填壕之功,若不受賞,何以治軍用眾?只要來掘壕土功之人,

  皆賞粟兩斛,布一匹;若為賊人所傷者,粟米布匹加倍,另外賞錢兩百;若有死於賊手的,粟米二十斛,布十匹,錢千文以為撫恤,本官遣人前往祭拜。若有擒斬賊人的,另有賞賜!」

  堂上眾鄉老聞言大喜,紛紛拜謝。這次前來掘壕挖土的臨近鄉民約有兩千餘人,即便只是來挖土的,也能得到三十多公斤粟米,一匹麻布,至於死在賊人之手的,少之又少,魏聰又給予非常優厚的賞賜,還要遣人前去祭拜,這等優厚的待遇簡直是聞所未聞。

  待眾人拜謝完畢,魏聰沉聲道:「諸位鄉老,我拿下張家鄔堡之後,發現鄔堡內財貨糧食布帛堆積如山,若說銅錢財貨是打劫往來舟船而來,那糧米布帛從何而來呢?」

  「回稟從事!」方才那黃髮老者站起身來,沉聲道:「張伯路得勢後,常倚仗威勢武斷鄉曲,相鄰州縣多不敢違,得利之人多有饋贈,其家中財物布帛想必多從此來!」

  「原來如此!」魏聰點了點頭。

  「從事郎君!」那黃髮老人道:「老朽有一樁事想要單獨稟告您,不知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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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事單獨向我稟告?」魏聰看了看這黃髮老人,見其年老體衰的樣子也不像是能傷害自己的,便點了點頭:「那請老丈隨我來!」

  兩人來到後堂,分賓主坐下,老人姓黃名勝,乃是當地的三老(漢代掌管教化的鄉官)。

  「老丈有什麼事請講!」魏聰笑道。

  「張伯路此人雖然行事強橫,但其在外調解時,倒也還算公正。否則他『絳衣將軍』的名號也沒法這麼響亮!此番從事將其誅殺,這當然是一件好事,可張伯路一死,南郡、江夏相鄰幾個州郡若有事爭執不下,又要找何人來調解裁判呢?強橫之徒必然為此刀兵相見,不殺個生靈塗炭,只怕不會有個結果呀!」

  魏聰聽那黃髮老人這番話,不由得有些糊塗了,他當然知道「武斷鄉曲」是個什麼意思,兩漢魏晉時期民間若有各種衝突糾紛很少有到官府打官司的,通常由鄉里有威望,有德行的人來裁判,而依照慣例,裁判結束之後,雙方要贈予裁判人一份禮物。

  而實際上,當地承擔裁判的人通常是地方豪強、遊俠頭目,他們有足夠的力量讓被裁判人不敢拒絕他們做出的裁判,比如著名的遊俠朱家郭解就是類似的人物,當然,僅憑暴力,不能公正的處置調解的人也不能長久。張伯路之所以那麼張揚,那麼講排場,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這對他調解裁判很有利,當被裁判的雙方看到幾十個身著錦衣的亡命少年的時候,很少有人會有勇氣拒絕。其實當初他被魏聰襲擊,就是在前去調解一場衝突的路上。但問題是這老頭和我說這些幹嘛?

  「老丈的意思是讓我管一管他們衝突之事?」魏聰問道:「可我只是南郡賊曹從事,恐怕管不了相鄰州郡的事情吧?」

  黃勝見魏聰始終不開竅,只得剖開了直言。

  「從事郎君,老朽的意思是您可以代替那張伯路,像他那樣調解一方,這樣自然那些強橫之徒就不會刀兵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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