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噩耗
「五十人上下?還沒我現在手下的護衛和工匠多!就憑這麼幾個人,也能維護一郡的治安?」魏聰心中暗想,他目光掃過人群,向年紀最長的一名老吏問道:「劉公,賊曹才有這麼點人?」
那老吏聽出了魏聰的眼下之意,趕忙答道:「郎君,這是郡太守門下的賊曹,在各縣還有各自的賊曹,他們處置各縣的事情!」
「也就是說,我們只需要管太守治所的賊情了,對嗎?」魏聰問道。
「郎君說的是!」那老吏答道:「當然,如果有賊人在各縣之間流竄,郎君您也可以召集幾個縣聯合緝拿,還有,若是賊人眾多,稟告太守之後,可以徵發郡兵和各鄉游緝拿!」
「嗯!」魏聰點了點頭,他此時對州郡賊曹的職權和權限已經知道的差不多了:「那我魔下有些部曲,在擊斬張伯路之事中也立下了一些功勞,可否在賊曹中掛個名,以後辦差使也方便些!」
「這個倒也簡單!」老吏笑道:「本曹名冊上還有些空缺,郎君可以把名字列上,便成了。若是再多,可以列為雜役,就是沒有俸祿!」
「原來如此!」魏聰又問了幾個問題,那老吏對答如流,顯然對公事頗為熟稔,魏聰暗自點頭,問道:「你是叫劉安吧?敢問貴庚!」
「不敢當郎君詢問!」劉安笑道:「老朽是元初六年生人(119年),今年已經四十有七了!」
「老丈身體健旺,倒是看不出已經有這個年紀了!」魏聰笑著恭維了幾句,
他走到台階上,向在場的眾人拱了拱手,做了個團揖:「諸位,從今往後,我與諸位便都是同僚了,魏某是個外鄉人,對南都的鄉土人情並不熟悉,今後仰仗諸位之處還多得是!大伙兒待會若是沒什麼事情,就留下來一同喝上兩杯,敘敘情誼!」
「遵命!」眾人齊聲應道。魏聰便取了兩千錢來,讓人去臨近的酒肆沽酒割肉、殺雞切魚,又採買了不少蔬果,一同帶來在曹後的後廚讓人整治,就在地上鋪了幾張蘆席,自己與眾人就圍著坐下,一同篩了酒分飲,後廚做好的菜餚便拿上來擺在蘆席上,讓人各自取用。眾人一開始還有些拘束,但隨著幾杯水酒下肚,看魏聰也不是那等講究禮儀的上司,氣氛便逐漸熱絡了起來。一個二十五六出頭的武吏壯起膽子,舉起酒碗來,對魏聰道:「郎君您來之前,小人也曾經聽說過您的名聲,今日得見,果然聞名不如見面。還請滿飲此碗,聊表小人敬仰之情!」
「哦?」魏聰笑吟吟的拿起酒碗,卻沒有喝:「你是叫黃成吧?你要敬我酒可以,不過你得先說說傳聞中都說我是什麼樣?」
「呵呵!」那黃成看了看左右,鼓起勇氣答道:「小人先前只聽說咱們賊曹多了位從事,卻一直未曾謀面,還以為是哪位郡里大戶的公子來掛個名字。可沒過兩天就聽到有人說這次來的從事可不是尋常人,上任之前就將橫行江表十餘年來的『絳衣將軍』張伯路斬殺於江上。我一開始還以為是不過是謠言,畢竟這些年來說殺掉張伯路的人多了,少說也有五六個,可到頭來那張伯路的錦船依舊在江面上出沒—一「所以你就以為這次也是謠言對不?」魏聰笑道。
「嘿嘿!」黃成乾笑了兩聲:「是呀!不過也不是小人一個人這麼想的,畢竟小人還是個娃娃的時候,就聽說過這張伯路的名聲了,哪裡想到他也會死於人手呀!」
「是呀!」
「不要說你,我當初也覺得不過是謠言!」
「是呀!我也是後來看到江邊停放的被打撈上來的錦船、許多絳衣賊的戶體,還有俘虜,才漸漸相信的!」
「說實話,就算是現在,還有不少人覺得那張伯路沒死,只不過逃往異鄉了,畢竟也沒人看到他的戶首!」
聽著四周眾人的說話聲,魏聰拿起酒杯,就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此時的他已經漸漸理解了這些人對於「絳衣將軍」張伯路的複雜感情,人們既對這個盜賊的橫暴感到憤恨,又對其敢於和官府作對的驚人的勇氣和膽略欽佩,甚至對其豪俠調的做派有兒分喜愛和崇敬。
作為故楚之地,荊州當地的民風彪悍,對於勇氣和力量的崇拜幾乎到了病態的地步,哪怕是橫行四方的強盜,只要你足夠強,足夠勇,足夠有傳奇色彩,百姓就會傳頌你的名字,就會有亡命少年冒著掉腦袋的危險跑來追隨你,甚至還會把你神格化,做成像在家裡供奉。畢竟真的被張伯路禍及的也是少數,大多數人是沒有被張伯路侵害的。
「幸好我當初先發制人,打了張伯路一個措手不及,不然的話,拖下去誰勝誰負還真不知道!」魏聰心中暗想,他看了看正在聊的火熱的眾屬下,正想說些什麼。從外間進來一人,正是主薄,看到魏聰便急道:「哎呀!魏郎君快隨我來,太守有急事召見!」
魏聰飢腸輾,滿腹懷疑的穿過太守府大門,跟著主薄穿過長廊,向後堂走去,他心裡正暗自後悔自己剛剛為啥不多吃點,少喝點:「到底是什麼要緊事,
就不能等等?我剛剛才拿起筷子,根本就沒怎麼吃,肚子還空著呢!」
「哎,人都到齊了,就等著你了!總不能讓太守他們等你一個人吧?」主薄冷笑道。
「太守等我?」魏聰沮喪的低下頭,從古至今都只有下屬遷就上司的,沒有上司遷就下屬的:「主薄請稍待,讓我整理一下衣衫,不然太失禮了!」
主薄停下腳步,上下打量了下魏聰,只見對方衣袖捲起,衣襟敞開,腰帶也沒有紮好,只得點了點頭:「那你快些,不能讓太守和諸位郎君久等了!」
「諸位郎君?」魏聰心中一動,他沒有繼續追問,用儘可能快的整理好衣衫,將上面的占著的蘆葦碎片拍掉,然後對主薄道:「好了!」
於是,魏聰穿著沾染酒跡的衣衫,大步登上後堂,發現韓純坐在主座,兩廂坐著七八個峨冠高衫,神色威嚴的男子,左手邊坐著一個神情疲憊的麻衣中年,
右手邊坐著一個黑衣少年,正是曹操。
「曹公子,怎麼是你?」魏聰吃了一驚,他旋即意識到自己還未曾向頂頭上司行禮,趕忙躬身下拜道:「屬下拜見府君,方才屬下太過驚訝了,還請府君恕罪!」
「罷了!孟德你先起來吧!」顯然韓純此時沒心情拘泥於禮節,他指了指左廂最末尾的一個位置:「快坐下,我們就要開始了!」
魏聰應了一聲,在韓純手指的地方坐下,他這才注意到黃琬也在其中,其餘幾個男子雖然容貌各異,但面上那股子威嚴、高傲的味道,就好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難道這幾個和那黃琬一樣,都是郡中高門?」魏聰心中暗想:「怎麼也來了?難道是郡守讓我清理本都盜賊的事情發了?他們來和都守爭執?可要是這樣,曹操又怎麼也在其中?他應該南郡沒啥關係吧?」
魏聰剛剛坐定,韓純就向自己左手邊那個神情疲憊的麻衣中年道:「陸太守,你可以開始了!」
那麻衣中年點了點頭,就開始低聲講述了起來。原來此人便是武陵郡太守陸舉,已經對荊州的地理有了基本概念的魏聰正想著這武陵郡不是正在鬧武陵蠻嗎?這個太守放著自己的郡國不守,跑到南郡來幹什麼?
「武陵郡已經陷落了,劉刺史早已沒於亂軍之中,賊兵肆虐一一」
「等一下!」黃琬第一個出聲打斷了陸舉的講述:「陸太守,你守土有責,
既然武陵郡陷落,你有死而已,怎麼能跑到南郡來呀?
「是呀!漢壽、臨沅、索都是荊南重鎮,城郭完備,怎麼會一下子都落入賊手?你身為太守,自然應當與治所共存亡,豈可臨陣退縮,為天下笑?」
「是呀!大丈夫死則死矣,豈可連這點廉恥都不要了?」
「你丟失郡土,就算逃回來也難逃一死!馮車騎就這兩日便要到了,又何必不死在城中,回來受此屈辱呢?」
兩廂的指責如連珠炮一般射來,把這位逃回來的陸太守噴的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此時的他早已沒有了過去兩千石的威風,只見他低著頭,臉色如豬肝,
渾身顫抖著,痛苦不堪,根本說不出話來。
「罷了!你不要說了,在旁邊歇一歇吧!接下來讓曹公子說吧!」韓純同情的看了陸太守一眼,他上任南郡太守不久,和這個同僚也就是一面之緣,根本談不上什麼交情,但看到對方眼前的狼狄樣子,還是覺得有幾分兔死狐悲。畢竟如果易地而處,自己有決心在城破之後自殺而不是逃走嗎?韓純不想知道這個答案。
相比起這位陸太守,曹操的年紀雖然還小,但神情鎮定,口齒伶俐,讓在座的那幾位本地大族首領和韓純都暗自點頭,這曹操雖然出身於閹宦之家,但少年老成,確實不凡。曹操先表明自己得知漢壽縣被蠻夷猛攻後,就用自家財物買了糧食布匹,準備了船隻,打算走水路前往漢壽縣,想要解守兵燃眉之急。他講述了路上自己看到的荒涼景象,讓堂上眾人個個神色戚戚,似乎曹操口中的一切,
不是發生在荊南,而是在自己家鄉。
「在下的船距離漢壽縣還有半日路程時,聽到江邊的蘆葦叢中有人呼救。雖然知道形勢危急,不過看在人命的份上,小人便冒險前去,將陸太守一行人救了出來。從陸太守口中得知,此番武陵蠻與過往不同,夷首精夫偽行仁德,不光長沙蠻,桂林蠻等蠻夷遵其為首領,而且還招攬敗兵、山越,對所轄區域的漢人村落並不燒殺,但徵發一些糧食布匹,交出鐵器便做罷。是以不少城中有人願為其內應,仁壽、臨沅都是被內應攻破的!」
「嗯,你得知此事之後就直接回來了?」韓純問道。
「不錯!」曹操道:「晚輩當時覺得形勢危急,最要緊的應該是儘快回去,
把這個消息稟告韓使君為上。」
「嗯,不錯!」韓純滿意的點了點頭:「公子你長途跋涉,應該有些累了,
請先下去歇息吧!」
「多謝府君!」曹操站起身來,他向眾人報了個團揖,便轉身離去了,在經過魏聰身邊時,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向魏聰擠了擠眼睛,才向外間走去。
「陸太守,你也下去吧!」韓純道:「關於南郡,我們也有些事情要商量!」
面對著顯而易見的侮辱,陸舉的臉頰頓時漲紅了起來,但在眾人一道道如箭的目光鄙視下,他臉上的血色很快就消失了,低著頭,背脊佝僂著向外走去。走到門口時,身後傳來一聲嘆息。
「千古艱難惟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息夫人:息,春秋時息國諸侯的夫人,楚國滅息國後,被楚文王擄為妾,生下兩個兒子,但總不與楚王講話。問她什麼緣故,她說:「一個女子嫁了兩個丈夫,只差一死,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千古艱難惟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黃琬念著魏聰剛剛念出來的詩句,
只覺得回味無窮。當時詩歌還主要是五言古體詩,像魏聰念的這首七言對句雖然兩漢時還沒有類似的體裁,但言辭雋永,意味深長,而且楚辭中多有以香草美人比擬忠貞賢良之土,與陸舉的情況更是十分契合,確實是難得的佳句。
「好,好!」黃琬還在沉吟回味,他旁邊的那男子掌笑道:「好一個千古艱難惟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在下勝,敢問足下方才所言是聽聞而來還是自己作的?」
「回稟前先生,是在下興之所至,脫口而出!」魏聰沉聲道,心中暗想作者還要一千多年才會出生,也不怕他穿越時空來揭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