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大噪
「武可殺賊,文可作詩!人才難得,人才難得呀!」勝嘆道,他看著魏聰,目光中滿是欣賞之意,他向韓純拱手道:「府君得此人才,著實是可喜可賀!」
「哪裡,哪裡!」韓純乾笑了兩聲,剛想說些什麼,有人慌忙從外間進來,
對韓純跪倒稟告道:「府君,府君,不好了!」
「什麼事情,這麼慌張?」
「陸太守剛剛從這裡出去,沒走幾步,突然停下腳步,嘆息了兩聲,便拔劍自勿了!」
「啊!」韓純神色大變,目光本能的向魏聰看去,頓足嘆道:「罷了,此時死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你速速準備一副上好棺檸,將陸太守好好裝了吧!」
現在的魏聰終於體會到啥叫如坐針氈了,雖然低著頭,他依然能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怪異目光。他哪裡知道這陸舉早不死晚不死,聽了自己剛剛那句詩就拔劍自了,在周圍人眼裡豈不是成了自己殺了他?當真是冤枉!
「吾昔日聽說聖人一言以興邦,我倒是沒見過,但魏君今日一言殺人,我倒是見到了!」勝嘆息道,他站起身來,走到魏聰面前,長揖為禮道:「在下安平,南郡人氏,乃本郡功曹,於魏兄才具十分欽佩,今後要多多請教!」
「不敢當!」魏聰趕忙起身還禮,他當然知道,勝擔任的功曹雖然只是太守屬吏,但權位極重,掌握選舉,刑罰,以及太守門下列曹事務,在太守屬吏之中最尊,姓又是南都數一數二的大族。俗話說流水的太守,鐵打的功曹,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前功曹才是南郡權力最大的男人。
果然勝表了態,其他幾人的態度也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原本一張張緊繃著崖岸自高的臉也向魏聰露出了好意的笑容,當然,這不包括黃琬,他依舊是那副老樣子,只是投向魏聰的目光又多了幾分驚疑不定。
「諸位!」韓純已經從對魏聰剛剛詩句的震驚中恢復了過來:「我們還是先商議一下應當如何應對漢壽、臨沅陷落後的形勢吧!」
「不錯!」勝也反應過來:「眼下武陵郡已經淪落,夷狄便可直薄我南郡,郡兵贏弱,諸位都是本郡俊傑,吾等祖宗陵墓皆在此地,諸位還需盡力抵禦呀!」
「這是自然!」前勝旁邊的高冠長須男子冷聲道:「我桓雲回去後立刻召集宗族部曲,整治兵甲,準備抵禦夷狄!不過名正而言順,還請府君先給一個在下一個名義!」
「不錯!武陵蠻犯我南郡,我等責無旁貸!」又有人沉聲道:「只要一聲令下,家中子弟鄉里豪傑自然雲集,便是萬人也是叱吒立備,只是請府君予我等一個名義,不然有些不好看!」
「正是,府君若予在下一份文書,我立刻返鄉著急子弟賓客,數日之內,便有五千之眾,不光自保有餘,還能派兵來協防江陵!」
魏聰坐在最後面,聽著兩廂眾人個個慷慨激昂的表態發言,一開始還為這些人保衛鄉里的積極性和氣概而感動。大漢就是大漢,不像大明士紳那種自私自利的戰五渣,太守一開口,鄉里豪傑就如此踴躍要護衛鄉梓,有這麼好的人民,羌人算個屁、武陵蠻算個屁。
可魏聰聽到後來就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了:什麼五千、一萬,郡兵贏弱,還整治兵甲,協防江陵,你們他媽的到底想幹嘛?是表忠心還是顯示肌肉來脅迫郡守?還有,你們真的能一聲令下拉出來五千一萬兵來?真的假的呀?
正當魏聰驚疑不定的時候,韓純咳嗽了一聲,打斷了眾人的表忠(肋迫):「諸位的忠心本官都知道了,不過本官已經向馮車騎發去了急信,他本人已經到了襄陽,算來他的前驅應該多則五日,少則兩三日應該就能感到江陵。所以諸位不用太擔心江陵這邊了,只需各守自己的本縣就是了。這樣吧,本官可以在每個縣臨時任命一名郡將,將兵千人。你們從家中挑選一名熟悉軍略的子弟,
報上文書來吧!」
「都守就是郡守,這招連消帶打,果然牛逼!」魏聰心中暗想,韓太守的言下之意很明白:朝廷的大軍就要到了,你們都給我小心點。至於你們的要求,我可以答應一部分,每個縣可以有一千人,指揮官用你們的人。
眾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有人笑道:「既然馮車騎馬上就要到了,那武陵蠻也就滅亡無日了!我等自當嚴守本縣,不給夷狄可乘之機!」
「不錯,有千人之兵,守一縣也足夠了!」
「既然如此,那就依照府君之命行事便是!」
半盞茶功夫後,後堂上就只剩下韓純和魏聰兩人,夕陽將一根根廊柱的影子長長的投在後堂的地面上,讓魏聰想起了監獄的圍欄。再過一會兒,這後堂就必須點燈了!不然,就什麼都看不清楚了,魏聰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孟德,你若是晚上沒什麼事的話,就留下來陪我喝一杯吧!」上首傳來韓純的聲音。魏聰微微一愣,趕忙應道:「喏!」
讓魏聰驚訝的是,韓純還真是就請自己「喝一杯」,他叫人拿來一罐酒,一盤鹽豆子,一盤醃韭,兩隻漆碗,兩雙筷子,擺放在几案上,然後他就斥退了所有婢女僕役,和魏聰對面而坐,一口酒幾粒豆子,幾根醃韭,就喝了起來。
「鄧忠不是說你最講究口腹之慾的嗎?怎麼今天就這麼幹喝呀!」魏聰暗自叫苦。那豆子鹹的發苦,醃韭更是腥的要命,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弄來的,他根本入不了口,可韓純卻能吃的津津有味,這廝該不會是故意的吧?沒辦法,魏聰只能索性不碰豆子和醃韭,干喝起悶酒來。
「孟德,很難入口吧?」韓純突然問道。
「還好,還好!」魏聰強笑道。
「胡說!」韓純猛拍了一下几案,將上面的碗碟震落下來:「我吃的都要吐了,怎麼會還好?方才你也都看到了,我被這些混帳傢伙都逼成什麼樣子了!」
「這些人終歸還是就了府君的范,不是嗎?」魏聰笑道。
「哼!」韓純冷哼了一聲:「我是借了馮車騎的勢,才勉強壓服了這些傢伙,可馮車騎又不會永遠呆在這裡,平定了蠻夷之後就會離開,那時候我又怎麼辦?」
「你那時候估計也快離任了吧?又擔心什麼?」魏聰心中暗想,嘴上卻道:「想必府君已經有成竹在胸了,若是有能用到魏某的地方,萬死不辭!」
韓純看了魏聰一眼,點了點頭:「不錯,我留孟德下來,正是有借重之處。
說到底,這些傢伙是想借著武陵蠻犯境的機會,把手頭的部曲賓客編練成軍,獲得軍功,然後倚仗其力脅迫郡守縣令。能壓服力量的只有力量,所以一一」
「府君是打算整頓都兵?」魏聰問道。
「整頓郡兵?」韓純笑了起來:「孟德你開什麼玩笑,我要是整頓郡兵,才是正落他們下懷呢!這南郡之內早就是他們的天下了,你以為這郡兵能例外?」
魏聰一愣,旋即明白了過來,若想徵召郡兵肯定離不開郡中各縣的官吏,而南郡和當時東漢的其他郡縣一樣,除了縣令、縣長少數長官,其餘屬吏如功曹、
主薄幾乎都是由本地的豪強子弟擔任的,能招募來的軍隊中低級軍官肯定是由地方豪強擔任的,這種軍隊拿來對付外敵還行,若是想拿來壓制本郡豪強,那就效果堪憂了。
「那都守的打算是一一?」魏聰問道。
「既然孟德你是賊曹,受命追捕本郡盜賊,那就用這個名義募集一批弓手,千人上下,不過人員儘可能從四方流民中選拔,別讓本郡豪族把手插進來!」韓純冷笑道:「至於花費,當初你從張家鄔堡中充公來的那筆錢財,我撥還給你,應該是夠了吧?」
「足夠了!」魏聰也沒想到自己交上去的錢這麼快又回來了,心中暗喜:「不過要千人的話,甲仗器械還空缺很多,眼下手頭的甲仗最多也就能武裝三四百人的!」
「武庫里現有的器械都已經登記造冊,呈送到馮車騎那兒去了,給不了你!
只能你自己想辦法了!」韓純道。
「那就先募集五百人,剩下的慢慢來,兵甲不足之處屬下可以自己打制!」魏聰咬了咬牙:「不過工匠、原料都不太夠!」
「這些事情你不要和我說!」韓純打了個哈欠,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反正你自己去想辦法,鄧士茂那麼看重你,不會連這點事情都解決不了吧?」
「混帳東西,又給老子玩pua!」魏聰腹中暗罵,嘴上道:「那屬下盡力去辦「嗯!事情要儘快,遲則生變!」韓純點了點頭,露出睏倦之色,魏聰知機的起身告辭了。
回到賊曹署,魏聰令人取來紙筆,三下五除二就把招募弓手的告示寫好了,
然後叫門下書吏去城門口張貼。那書吏見狀吃了一驚:「郎君,您不是寫錯了吧?募集五百弓手?怎麼會這麼多?」
「武陵郡已經失陷了!」魏聰決定給手下透一點風聲:「接下來江陵這邊會很危險,這是郡守的命令!」
「啊!」那書吏聞言哆嗦了一下,不敢多問,向魏聰拜了拜,便向門口退去。
「且慢!」魏聰叫住對方:「我問你,你們平日裡緝拿賊人,都用什麼兵器?可有弓弩矛什麼的?」
「郎君說笑了,怎麼會有那些!」那書吏苦笑道:「兵器是有,不過多半是些環首刀,短戟、鉤鑲、短牌之類的,弓倒是有五六張,弩是絕對沒有的!」
「也就是些護身短兵,難怪張伯路當了快二十年江賊,卻無人能制!」魏聰冷哼了一聲:「罷了,你通知一下,明天早上所有人到曹中來,在後面射圃講武!」
魏聰回到自己的住處時,已經快要到亥時了。阿荊送了熱湯餅和醃蒜上來,
魏聰一邊吃,一邊道:「溫升呢?讓他過來!」
「郎君,您找我!」溫升站在堂下,上半身微躬,燈光將他的影子投在院子裡,拖出長長的一條。
「上堂來說話!」魏聰一邊吃湯餅,一邊向溫升招了招手。溫升應了一聲,
上得堂來,垂手而立。
「我記得你們幾個當中,要數你的弓術最好,是嗎?」魏聰問道。
溫升聞言心中一喜,趕忙道:「最好不敢說,不過小人平日裡在弓弩上花的功夫多些,熟能生巧罷了!」
「嗯!」魏聰點了點頭:「那好,明天早上你跟我去一趟賊曹,我要召集門下府吏講武,你就做個師範,莫要丟了我的臉!」
「郎君是說太守門下的賊曹屬吏嗎?」溫升鬆了口氣,笑道:「郎君請放心,若只是他們,小人在弓術上不會輸給他們的!」
「哦,你倒是頗有自信的!」魏聰笑道:「你怎麼知道賊曹中沒有隱藏一兩個勝過你的好手?」
「回稟郎君!」溫升的嘴唇微微上翹,露出自信的笑容來:「這弓術在軍中與民間不同,軍中要的是能及遠,能破甲,所以用的弓要比民間用的硬上不少,
賊曹中縱然有一二好手,他們平日裡也無需射殺披甲之賊,用的弓最多也就四五十斤而已。郎君既然要在賊曹講武,想必是為了挽強及遠,小人自然要占幾分便宜!」
「不錯!」魏聰點了點頭:「郡守要我從流民中募集一千新兵,抵禦南來的蠻夷。要將其編練成軍,事務繁多,你們幾個跟隨我甚早,只要實心辦事,我必定不會虧待了你們!」
次日一大早,魏聰和溫升帶了七八個護衛,去了賊曹。兩漢時官府衙署一般在正堂右側偏院有一塊空地,四面用矮牆圍了,平日裡供晾曬雜物用。魏聰預先讓人打掃清理乾淨,擺設草靶,作為習射講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