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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陷阱

2025-01-05 21:37:56 作者: 克里斯韋伯
  第56章 陷阱

  然而今晚是個例外,迥異往昔,四方暗幕中有種莫可名狀、讓他汗毛豎立的驚悚。他們離家遊獵已經有七八日。陰森寒風吹得樹影幢幢,宛如一個個活物在凝視著自己。一想到這個,郭奎就覺得渾身發冷,恨不得立刻調轉馬頭,回到營地,但這一點卻不能在聶整面前暴露出來。

  聶整出身於柴桑本地望族,據說家族祖上可以追溯到戰國時著名的刺客聶政,郭奎覺得更應該是項羽。他是個身材魁偉的壯漢,身高八尺,肩膀寬闊,胸口厚實,平日裡使用的角弓要兩個成年男子才能拉開,射出的箭矢簡直是短矛,

  十八歲就入山射虎、下澤斬蛟,二十出頭聲名就傳遍了整個彭蠡澤,是豫章有名的大豪。而他手中那張用牛戴牛青角製成的大弓也隨之聲名鵲起,旁人稱其為「大屈」(傳說中的楚國國寶),髮妻過世之後又迎娶了廬江周氏的美人兒為妻,三十出頭旁人便以「聶公」相稱而不名,像這樣的人又怎麼會體諒旁人心中的恐懼?

  「鹿!好大的鹿!」

  「老天爺,這可不是鹿,這是山神爺!」

  「對,快跪下!這是山神爺,衝撞不得!」

  身後傳來陣陣驚呼聲,郭奎抬頭向前看去。那是一頭真正的龐然大物,郭奎發誓自己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魁偉、俊美的動物,它的肩膀比自己的坐騎至少還要高出兩三尺,頭頂上龐大的鹿角宛若一頂王冠,矯健的軀體,光滑華麗的皮膚,即將下落的夕陽給這頭鹿鑲上了一圈金邊,它優雅的走出森林,平靜的朝這邊看來,仿佛一位君王在巡視自己的領地。郭奎已經看到有人為這頭鹿的威嚴懾服,虔誠的向其跪拜,說實話,郭奎自己的雙膝也有些發軟了。

  「好一頭畜生!」

  郭奎回過頭,看到聶整抽出一支箭矢,彎弓搭箭,顯然是想要射殺這頭巨鹿,他趕忙喊道:「主人,萬萬不可呀!」

  「不可?」聶整皺起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老部下,旋即反應了過來:「不錯,這鹿的皮子甚好,若這麼遠射的話,豈不是弄壞了!待我近些再射,來個對眼穿!」他猛地踢了一下馬腹,驅使著坐騎向那巨鹿衝去,那鹿也立刻調轉頭,

  向林中逃去。郭奎沒奈何,只得打馬追了上去,口中喊道:「主人,算了吧,天快黑了,這鹿有些古怪,今日便到此為止吧!」

  對部下的勸阻,聶整充耳未聞,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眼前的獵物吸引過去了,他施展平生騎術,緊緊綴著前面那頭鹿,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的隨從越拉越遠,最後已經完全沒了聲息。

  突然,聶整感覺到膀下的坐騎猛地向前一撲,多年來苦練滲入肌肉的記憶讓他身體一團,從馬背上滾落下來,剛沾著地面便跳起身來,沉聲喝道:「誰,哪個狗賊在陷害爾公!

  ?

  啪啪啪!

  黑暗中傳出幾下掌聲,在靜謐的林中顯得格外刺耳,數十步外,一個青衣道人走了出來,只見細腰如柳,眉如遠山,雙目如星,眉心有一點紅梅妝,一頭黑髮用羊脂白玉冠束了,更承得嬌美無倫,卻是一名女道,笑道:「柴桑聶公,射虎殺蛟,這等情況下都能不受傷,果然名不虛傳!」

  聶整冷哼了一聲,他右腳一鉤,已經將馬鞍旁的胡祿勾了過來,膽氣頓時狀了幾分,冷笑道:「這絆馬索想必是你的人設下的?不過那鹿是怎麼回事?你怎麼讓那鹿引我來的?」

  「呵呵呵!」那女道笑了起來:「這鹿早通靈性,本道與之相商便是,又有何難!」說罷她招了招手,那頭鹿便靠了過來,低下頭用頭靠了靠那道人,親昵之極,倒像是她家養的一般,在這林木遮掩之下,那女道宛若傳說中的山鬼。聶整冷哼了一聲,彎弓搭箭:「妖道裝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的妖術擋不擋得住我的箭!」


  「汝今日氣數已盡,弓矢雖利,焉能傷我!」那女道大笑起來,聶整冷笑一聲,一箭射去,那道人將外袍向外一抖,人卻隨之不見了,就好似影子一般,只留下一件青袍飄落。聶整臉色大變,道:「金蟬脫殼?你是天師道中哪位祭酒?」

  「呵呵呵!」林中傳出一陣道人的笑聲,卻不再理會聶整的詢問,隨即林中走出二十餘名漢子,個個身著玄袍,頭裹黃巾,面色麻木陰冷,顯然是敵非友,

  那些漢子身後,還有一隻山豹,那猛獸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吼聲。聶整見狀心知今日要想活著回去,只能依仗自己的弓矢武藝了,但願能夠堅持到隨從追上來的時候。

  戰鬥是從聶整射出的第一箭開始的,強勁的大矢貫穿了目標的胸口,但讓聶整驚訝的是,中箭者並沒有隨之倒下,臉上也沒有現出痛苦,而是依舊那副麻木陰冷模樣,繼續向前移動。

  「黃巾力士!你到底是什麼人!」聶整又驚又怒,他的心中頭一次生出一股悔意來。他曾經聽說過天師道中有一種秘術,可以焚香登壇禱告,請神靈降下黃幣力士,附體於虔誠信眾之上。之後那信眾不但力大無窮,而且刀槍不入,悍不畏死。他原先以為這不過是江湖間傳聞,不能當真,卻沒想今日遇到了。可是天師道的根本在巴蜀之地,自己這輩子也沒去過那兒,更不要說得罪對方,兩邊井水不犯河水,怎麼有精通這等秘術之人來害自己?

  轉眼之間,圍攻者已經衝到近身,聶整已經射出去四箭,除去第一箭外,其餘三箭都是瞄準頭部射的,中箭者果然倒下不起。聶整心中暗喜之餘,一手拔刀一手揮舞著角弓,奮力與敵人嘶殺。可那些敵人就好似全然不知道痛苦死活一般,根本不知道躲閃格擋,只是拼死砍刺,那頭豹子更是尋隙撲擊,饒是聶整武勇過人,哪裡能盡數遮攔住,轉眼間身上就有了四五處傷口。他心中又驚又怒,

  喝道:「兀那道人,我聶整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害我!」

  話音剛落,聶整突然感覺到背後一陣劇痛,反手一模,卻是一支弩矢射中了背心,幾乎沒入。他轉過身來,只見那女道站在十餘步外,手中是一張頗為精巧的小弩,看來方才那一箭是他射的。

  「為什麼,為什麼?」聶整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他知道自己今日定然無幸,口中喃喃問道:「你這不仁不義的小人,躲在背里害我!我做鬼也不放過你!」話音未落,一刀就從背後砍來,頓時身首異處。

  「仁義?」那女道看著首級滾到自己腳前,笑了起來:「君豈不聞: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在我輩修道求真之士眼裡,仁義孝慈,智慧忠誠都是一文不值之物!」

  「盧萍,道祖所作的《道德經》可不是讓你這麼胡解的!」

  女道聽到身後動靜,吃了一驚,趕忙回過頭對來人來躬身施禮道:「弟子不知真人法駕,未曾遠迎,還請恕罪!」

  「罷了!」來人面容清雋貴氣,正是劉辛,只見其走到屍首旁:「道德經不取腐儒之行,可也不是讓我等隨心所欲,胡作非為。你在鬼道上天資非凡,若是不修德行,倚術妄行,早晚必死於此術上!」

  盧萍心知面前這人乃是天師道中不世出的高手,若算起法術來,就算蜀中那位天師也未必是他對手,她不敢與其爭辯,只是低下頭來,沉默不語。劉辛看了盧萍一眼,心知對方只怕沒有把自己說的話聽進去,但盧萍不但是天師道中的後起之秀,而且祖上世代擔任楚國王室的巫官,根底深厚。再說聖人作經,如何解讀卻要看自家,嚴格來說,也不能說盧萍方才說錯了,畢竟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解讀。他從袖中抽出一本絹冊,遞了過去。


  盧萍心中正志忑不安,下意識的接過絹冊,只見封面上有五個字「太平清領書」,心中不由得一陣狂喜,趕忙斂下拜道:「多謝真人厚賜!」

  「起來吧!」劉辛嘆了口氣:「豫章這邊的事情,就交給你了。這便是給你的報酬!不過此術乃是代天宣化,普救世人,你若生出異心,仗術作惡,必遭橫死!」

  「晚輩記住了!」盧萍趕忙道,她久聞這位前輩出身極其尊貴,本來距離至尊之位只差一步,卻陡遭遇大變,不得已假死遁入江湖,卻在道法上另有一番成就。此番蒙劉辛招來,替他做事,本以為能得到一二指點就不錯了,想不到他竟然將壓箱底的本事都給了自己,當真是意外之喜。

  「對了,這冊子是不是真的呀!」盧萍心中一動,趕忙將絹冊翻開,只見裡面密密麻麻的記錄著各式各樣的咒術、法符、藥方、巫術、導引之法,她年紀雖然不大,但自小便沉浸其中,一看就知道是真是假。眼下確認手中是真本無誤,

  心中更是暢快無比,她正想再感謝幾句,抬頭一看眼前卻沒人了。

  「此人當真是神出鬼沒,方才他來我那頭護身靈獸都沒發現!」盧萍心中暗想:「不過他為何把壓箱底的本事都交給我?難道是覺得自己壽命已經不久了?」想到這裡,她心中不由懦懦,連剛剛的狂喜也沒了,像她們這種身懷異術之人,本事越大,對冥冥之中的那種力量敬畏之心越重。

  「罷了,不想這麼多了,拿東西辦事,聶家這樁事了了我就回蜀中靜修,不再理會這些雜事便是!」盧萍打定了主意,她打了個哨,剩餘的黃巾力士便拾起同伴的屍首離開了,盧萍走到聶整的屍體旁,拿起那張角弓和他的首級,在山豹的陪伴下,消失在密林中。

  片刻後,聶整的隨從趕到時,戰場已經空無一人,只有雜亂的足跡、血跡和一具無頭屍體和馬屍。

  「主人,主人!」郭奎撲倒在聶整屍體旁,他萬萬沒想到片刻功夫沒見,自已剛勇無敵的主人就已經身首異處,與自己陰陽相隔。

  「怎麼辦!」旁邊的隨從已經慌了神,目光下意識的聚集到了郭奎身上。郭奎強壓下心中的悲痛:「你們在四邊搜索一下,看看賊人有沒有留下什麼物件,

  能不能藉此追查到背後是何人主使的!」

  「遵命!」眾人趕忙散開來,開始搜索,此事天色已黑,眾人點起火把,找了半響,卻沒有找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敵人至少有二十人,是預先設下的埋伏,絆倒了聶整的坐騎,然後圍攻殺害了聶整。除此之外,

  他們還確定了聶整身上的致命傷是背心那一箭,除此之外就是他隨身攜帶的那張大屈之弓也不見了,應該是被暗殺者拿走了。

  「我們先把主人的戶首帶回去!」郭奎咬緊牙關:「既然賊人帶走了大屈之弓,那這張弓在哪兒,兇手就在哪兒,我等就算把整個豫章郡翻過來,也要把這張弓找出來!」

  柴桑(今九江),臥牛磯。

  臥牛磯周圍已沒有停泊之處,大大小小的船隻將這塊深入江中的巨大岩石圍的滿滿當當。看到黃平乘坐的錦船,有人趕忙駕船升帆,惶恐避走,不過大多數人還是留了下來。黃平讓錦船向逃走的人留下的縫隙駛去。馬上就要天黑了,還是在這裡歇息一晚的好,再說了,主上不是讓自己儘可能提高聲望嗎?那又怎麼能錯過柴桑呢?畢竟豫章聶公就住在這裡,他可是能和當初張伯和相提並論的江湖大豪呀!

  「我等先去拜訪柴桑聶整,他是當地有名的大豪!」黃平對同行的第五登道:「只要他開了口,整個豫章郡就沒有幾個人敢不賣他幾分面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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