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界殤（2）
小門漸漸閉合，那個絕世的麗人，那頭神界的鳥王，已經從這個世界完全消失，無影無蹤。
空中的照月東罡迎風而立，似乎已經和蒼穹融為一體，博大、滄桑、無邊無際。
在他的腳下，那一蟒一龜正在不停地變換著顏色，漸漸地似乎也和背後那無際的蒼穹、寶藍色的天幕融為了一體，除去那四隻兩青兩紅的眼睛依舊灼灼放光，似乎是有意無意地向著中台峰頂的一幹道者釋放著威壓之外，那天際之間，似乎有一個掌控一切的帝王，正俯瞰大地，悲憫眾生。但若是細細品味，那藍天白雲下，璀璨的星空中卻又像一無所有，就好像那人已經化作了拂面而過的微風，飄飄蕩蕩的浮雲，似乎已經和點點滴滴的夜露一起滴落在了大地上，融入到了土層里；又好像已經化作了漫天的月光，飄飄灑灑，無處不在，卻又無法把握。
照月東罡極目遠天，直視著那輪似乎就在不遠處觸手可及的清冷月輪，從心底深處泛起了一聲輕嘆。在他的感覺里，空中的圓月似乎就在楓依進入那扇空間之門的一剎那，突然間變得有了靈性，有了思想，他知道，一界之主已經回歸，從此之後，天上人間遙遙相對，此情此景，再也沒有了盡頭。
雖說以他的大地法身而言，與月宮之間的距離只是一步之遙而已，然而，因為有了三界規則的存在，這兩具法身卻只能各自以自身的軌跡去運行，要想再去像以前那樣以肉身相對，共登極樂巔峰，卻似乎變得極難。當然，這樣的局面也是處於當時當地的一種暫時性的局限，這種局限所持續的時間的長短，應該會以他們自身修行的速度、能量和實力的積累來決定。也就是說，從那個更廣袤的空間來看，月亮和地球，也是兩個相互傾慕的情侶，只是因為有著諸多規則的限制，所以不能相依相偎。而一旦它們擁有了打破這些限制的能力，自然是天上人間，逍遙自在。
到了照月東罡和楓依的這種能量層次，他們可以說已經擁有了相對永恆的生命，與天地共存，在這個空間之中，時間對於他們已經沒有了限制，現在他們所要面對的，就是界面之間的那種阻隔——令人黯然神傷的阻隔——界面之殤。
良久，良久。
照月東罡獨自一人在天空中佇立，目送著這一世的愛人悄然離去，想想就在剛才，兩人還在耳鬢廝磨、纏綿悱惻，愛人肌膚的滑膩似乎還在指尖蕩漾，嬌柔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迴響，種種激情的旋律，似乎會千古流轉，永無止息，然而就在轉眼之間，兩人已經被隔絕在了時空規則的兩邊，『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世間最遙遠的距離，不是萬里關山，而是明明時時相見，卻不能攜手共牽。可望而不可即的悲哀，永遠最催人心傷。
然而此時的照月東罡畢竟已經參悟本源，深知大道本根，所以雖然心中微有所憾，卻也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分離。
永恆之下，再無永別，這是凡人修仙所追求的終極夢想，是幸福，也是最大的悲哀。因為沒有了永遠失去的危機感，所以也就失去了對於事物的珍惜和共享的緊迫感，一切歸於平淡，如無風的平湖，再無波瀾。
永生就是永遠的死亡。在這一刻，照月東罡對這一點看得尤其透徹。
他在空中細悟天道，千頭萬緒也其實只在一念之間而已，那雙睿智而威稜四射的大眼之中一點留戀和迷茫一閃即逝，緊接著目光閃動，已經看向下方包括崆峒掌教一元子在內的一眾中原修真。
他看著他們並不說話，但千絲萬縷的神念卻無可抵禦地一瀉而下，毫無阻隔地湧入了眾人的意識之中。這些人雖然一個個俱都是接近飛升的人物，實力之強，已經登上了人間修道界之巔峰，但在照月東罡面前，卻只能如一群襁褓中的嬰兒一般，從身體到意識完全就是一座座不設防的空城，照月東罡的神念來去自如，毫無阻礙。
眾人之中，一干掌教級別的人物在照月東罡和楓依看似深陷崆峒印無極虛境之中時，俱曾對他們倆做過一些隱秘的猜想，甚至還曾經有過趁火打劫、藉助崆峒印搶奪他們所擁有的能量的念頭。而一元子更是曾經堂而皇之地動手攻擊雀翎，意在洪荒異寶捆仙繩。
這些念頭俱都在照月東罡的神念掃視之下一覽無餘，這些人雖然不能反抗，但心中的那種尷尬卻是可想而知。然而在對方強大得無可抵禦的絕強威壓之下，這些人不要說阻止對方神念的侵入，甚至連阻止的念頭都難以形成。此時此刻在他們心裡，只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愧疚和自卑，那種感覺，就好像是一個嬰兒仰視自己父母的感覺一樣。眼前此人，就是他們的締造者、養育者，自己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甚至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其實都得自於對方的賜予。對方是高山，自己便是沙礫；對方是大海，自己便是水滴。總而言之一句話，自己，活在對方的懷抱里。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六道輪轉的通道，都在對方的意念中。
照月東罡以精神念力瞬間在所有中原道門成員心中種下了一種理念，將自己作為東方主神的意識根深蒂固地流傳下來，靠著絕強的實力，他不費一刀一槍之力，便已經為自己奠定了東方之神的地位。從此之後，這種理念世代流傳，再也沒有改變。
（三）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向著峰頂眾人微微點頭，這才開口說道：「爾等聽著，吾以功法力將崆峒印從九州結界之中分離而來，便是為了藉助其印化無極之力渡化塵緣。如今既已大功告成，崆峒印自然也已經歸位。諸位作為我中原道門之精英，自應努力修持，摒棄貪嗔痴等等一切慾念，接續我中原道統不斷。若是再如此一味貪嗔，只恐大道與爾等無緣了！」
四
照月東罡說完這番話之後，一揮衣袖，天地間突然間風雲變幻，滄海桑田，似有無盡的時光滾滾而來，又滾滾而去，似大浪淘沙，在天地間留下了無數的生靈，無數的傳奇。
如一陣風卷過，如一陣霧飄過，如大漠中無際的流沙，六道眾生在這些恍惚的鏡相中穿梭來去，形成了一個個看似雜亂無章卻又似乎有跡可循的輪迴。而在這些輪迴之中，天地陰陽、五行能量如影隨形，一直滲透了所有，支持著所有。可以說，陰陽、五行，其實就是這個虛幻的、又是濃縮的鏡相的根基和能源所在，沒有陰陽、沒有五行，那這個鏡相也就無法存在，而隨之而來的，就是六道眾生無所依託，甚至灰飛煙滅。
似乎只是轉眼之間，鏡相之中已經從洪荒遠古鋪陳而來，以一種大氣磅礴之勢席捲一切，神魔時代、妖族天庭、巫族混世、六道紛爭，這一切一切全都在鏡相中一閃而過，剎那間又復為一片清明。
天空中是一顆熾熱火紅的星球，一顆水光瑩然的藍色星球掩映其後。似乎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吸引著，這兩個星球迅速地相互靠近，最後砰然相撞。
水火，陰陽，相剋亦相生，一場空前絕後的爆炸之後，五條顏色各異的光帶從那團煙雲之中分離而出，急轉直下，在穿越了無數層空間界面之後，相互交叉纏繞，倏然出現在中台峰頂。
五彩光迅速凝實，不停地變換著形狀，最後一柄長劍橫空出世，下方則是一位道骨仙風、神態威嚴的中年道者——照月東罡。
這一場氣勢磅礴的時空演變並沒有到此結束，只見照月東罡突然身體微晃，鏡相中又突然間出現了無數神情、形態各異的照月東罡，在天地間變幻飛騰，竟逐漸地遮掩了所有其他景象。這無數的照月東罡自分陰陽、自分五行，相生相剋，萬物衍生。
一個氣勢雄渾、博大無垠的綠色星球，突然間在無數照月東罡的縱橫飛舞中出現，山川、河流、陸地、海洋、清風、白雲、密林、草原、飛禽、走獸、游魚、昆蟲、更有熙熙攘攘的人族部落。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照一定的軌跡運行在這個星球之上，組成了一副和諧的人間眾生圖。
這個星球緩慢地運轉在一片深邃廣袤的虛空之中，在它自身的運轉之中，黑夜和白晝以陰陽轉換最為明顯的方式相互交替，春夏秋冬四季輪迴，彰顯著六道輪迴在這個世界所擁有的無上威嚴；五行之氣在任何一種生命形式和大地、海洋。天空之間不停地轉換輪迴，在塑造著新的物質形態的同時，也在淘汰著已經老去的形態。
在中原眾道家領袖眼中，崑崙、峨眉、崆峒等等一切名山道場，都在這個綠色星球之中隨著它的運轉而交替出現，恍恍惚惚中，這些人突然間有了一個錯覺：自己已經融入到了那個星球，而且正在隨著它的運轉日行萬里，行進在一個未知的、廣袤而無垠的巨大空間之中。
就在此時，虛空中突然間有了一種似乎十分龐大的壓力，或者是一種非常龐大的擴張之力，壓力施加於星球，而擴張之力則施加於這個星球以外的空間。
星球逐漸縮小凝實如一枚鳥卵，而那些早已經幻化為能量形態的照月東罡則在凝聚與擴張之間九九歸一，復又化成了一位頭懸七星盪魔劍的道家尊者，至於那枚星球所化的鳥卵，則成為了一粒內丹，懸停在了他的小腹之中。而在那個內丹之中，又明明有著照月東罡的形貌和氣息存在，一如既往，腳踏黿龜巨蟒，懸浮在崆峒山中台峰峰頂，仙風道骨，教化晚輩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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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正所謂納須彌於芥子，世間本無大小、曲直、多寡之分，本無陰陽、五行之分，一切因果，俱在人心而已。
又何必問？又何必說？
一切因果，皆出混元。混元生處，無因無果。
這一場點化，以道化道，雖是出於崆峒，但整個人間界所有名山大川之間，凡是有修真者或者是修道妖族所存在之處，無一不是感同身受、觸目驚心。
飄飄渺渺間，風雲變幻，那些各地修真者突然發現，自己似乎並沒有離開過自己的修行道場，那座遙遠的崆峒山，自己似乎更是從未去過，至於那一場驚心動魄的爭鬥與紛爭、那一場香艷而傷感的離別，更是似乎根本就不曾發生過一般。
中原大地，各處名山，終於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天地之間似乎變得更加純淨，沒有了貪婪、沒有了紛爭，有的只是寧靜、祥和、不爭。
太和山。天柱峰。
經過了當日在地心之中協助照月東罡共抗大魔神蚩尤的那一役之後，因禍得福，五行神將、五百靈官、以及黑虎、雷鳥等一干神獸全都突飛猛進，道行一日千里，已經漸入天人之境。
照月東罡以鏡相之力連通本體法身，在崆峒山大展神通，藉助崆峒印無極化境之力，在躲過眾生窺視的同時，以無上慾念與楓依合縱連橫，終於斬斷了這一世與兩位紅粉知己之間的情孽糾纏，為自己、為愛侶打開了通往永生的空間之門，化五行陰陽歸於混元，終成混元大道，從此無域無疆，三界六道對他而言，再無界限可言。
一閃念間，也許崆峒山還有一個照月東罡存在，但天柱峰頂，已經是鐘磬齊鳴，照月東罡合身端坐，肅穆莊嚴，一眾弟子分列左右，恭謹聆聽。
就在此時，突然有一道紫光閃過，以此時照月東罡功法混元之能，竟也未能察覺並阻止它的侵入，而就在這一瞬間，殿上聽講的眾弟子竟在同一時間裡進入了一種夢遊般的狀態，空見其耳聰目明，卻是一個個呆如木石，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要知道這些人此時的修為之高，幾乎都已經到了天人之境，要想一舉將這數百人制住，恐怕連此時的照月東罡也要費上一番力氣，然而這道紫光一到，眾人已經被制，舉重若輕，絲毫不帶煙火之氣，甚至連殿上開講的照月東罡也未曾察覺有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