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的形象在他人眼中,一向複雜。
他對外總表現一副冷淡又拒人千里的姿態,只有真正熟悉起來,才會發現少年不僅理智包容,偶爾還會暴露出張家人從未有過的柔軟,像是渾身尖刺又有著白肚皮的刺蝟。
不管怎麼說,拋開沈淮自身的一些問題不談,少年總會像是個大哥,把他認定護在身下的人安排得面面俱到。
小張起靈從一開始的不適應,到之後放任自流,再到後來習以為常,躺平接受,也不過就用了一兩年。
習慣真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也正是習慣了沈淮時而正經、時而耍寶,但都勝券在握的姿態,小張起靈才會在此刻,有了大腦宕機的感覺。
是他聽錯了嗎?
裡面的人……在哭?
微風拂過少年臉頰的碎發,零落的情緒浮在他的幽深眼底,很快便被濃密的眼睫遮住。
小張起靈站在門口,聽著房間內的聲音越來越低,消失於無。
房內的少年並沒有發現有人拜訪,最終只輕輕嘆息了一聲,像是將一切都壓在了心底。
小張起靈一動沒動,終究無法告訴自己這是幻覺。
一定是發生什麼了,他冷靜地想,沈淮肯定有事瞞著他。
而且那件事……
少年心頭顫了顫,他攥了攥拳,將情緒收斂到旁人完全看不出的程度。
然後敲響了門。
「咚—咚。」很輕的聲音,是他們夜晚見面的暗號。
小張起靈聽到裡面的人一下子慌亂了起來,似乎有瓶瓶罐罐在碰撞。
但很快沈淮拉開了門,疑惑地看著他。
「怎麼了,小官,幾分鐘不見,想哥了?」沈淮還是一副調侃的態度。
小張起靈看著他:沈淮的臉色一如既往的蒼白,襯得眼角那抹單薄的紅更加顯眼,八成是情急時,少年毫不顧忌地狠狠擦了一下。
而他本人卻毫無自覺,帶著關心的黑眸里,倒映著張起靈面無表情的臉。
他問:「你沒有什麼想要告訴我的嗎?」
沈淮明顯愣了一下,旋即又笑著伸手想摸他的頭:「怎麼奇奇怪怪的……」
他的手難得落了個空,小張起靈後退一步,躲掉了。
沈淮的動作僵了一下。
「沒什麼。」小張起靈的嘴角下意識抿起,他抓住自己的袖口,聽見自己用極為冷靜的聲音說,「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與其在這跟沈淮掰扯,聽他編那一個個沒什麼意義的含糊謊話,不如直擊重心,去找張庭瑞問個清楚。
小張起靈向來知道怎麼抓重點。
黑髮少年噔噔後退兩步,身影閃現,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的陰影里,像極了落荒而逃。
沈淮還保持著手前伸的姿態,他慢慢縮回手,「嘿」了一聲。
【「這小子還躲得挺快。」他喃喃道,「就是這脾氣怎麼怪怪的,青春期到了?」
系統幽幽道:「有沒有可能,他是發現什麼了?」
沈淮納悶地道:「這能發現什麼?張庭瑞沒跟別人講,他腦洞開到天上去也想不到這茬吧?」
至於張庭瑞會不會跟別人說……沈淮覺得那娃子一看就實誠,肯定不會像張海成那樣倒反天罡的。
系統想說什麼,就見沈淮恍然大悟:「我懂了!他還在糾結我開始忽悠他的那個——時機未到!」
「所以,想打算跟他編個什麼藉口,矇混過來你出現在這兒的原因?」系統問。
沈淮聳聳肩:「我哪知道,白瑪我沒見過,他爹我也沒,要是瞎編個什麼,等小哥日後真去找,那我豈不是坑了他。」
系統深深嘆了口氣:「那你就真什麼都不說了?」
沈淮也有點心虛,他瞞著的事情一個比一個大條,也就是小哥能忍他——要是換作吳邪那種性子的,怕是能把他吵天上去。
君不見吳家三叔的下場。
「也不至於嘛。」沈淮嘟囔道,「大不了額,大不了我把馬甲名字告訴他。」
系統「咦」了聲:「你編好了?」
沈淮頷首:「差不多。」
系統好奇問道:「叫什麼?」
「暫時不告訴你。」沈淮眉眼一彎,賣個關子。
系統:「!!!」壞人!
它佯裝替沈淮考慮,打探道:「你得想明白啊,取好名字就會在這個世界上留下名字,之後可改不了。」
「而且你現在在張家,要是取個奇奇怪怪的,很容易讓人更加起疑心。」
「我明白。」沈淮淡定地拽了拽領子,「入鄉隨俗嘛,自古崽跟爹姓,既然小哥姓張,那麼阿爸我啊,就勉為其難一下。」
系統:「噗咳咳咳!」
你當先有蛋後有雞呢!
這變著法子占小哥便宜,遲早翻車!
沈淮吐槽了一會,便不再跟系統嘀咕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擇日不如撞日,謹防意外,他必須今晚就行動。
等那個張家內族的老逼登死了,他再來好好跟張起靈道別。
少年仰頭看了看天色,早晨的溫煦暖陽已不見蹤影,層層烏雲壓下來,格外窒悶。
他扶著門框的指尖逐漸用力,臉上染上了柔軟的笑意,無數情緒在心底交織,化作無法釋然的難過。
他的聲音放輕,化作無人可查的呢喃:
「要變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