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聿這一生的遺憾,是他的妻子與一雙兒女。
祁聿與他的妻子霓薔是青梅竹馬。
祁家是南城第一世家,而霓家是那個年代的外來富豪。
有錢,但沒權。
那時候的祁家一手遮天,霓家作為外來家族,被排外其實並不是什麼稀罕事。
在那個年代,有再多的錢,沒有權都是罪惡。
霓家因為豐厚的財富,被南城各大家族盯上,試圖將霓家的財富分而食之。
霓家家主本就是因為能力不足家族在他手裡沒落,才帶著錢逃到南城,面對各大世家的圍攻毫無反擊之力。
所有人都以為霓家會被瓜分殆盡,祁家卻出了手。
祁家老爺子向來看不慣這些世家欺軟怕硬的嘴臉,帶著年僅十歲的祁聿去到霓家,親自出面將霓家家主扶了起來。
當時的霓家內部已經被洗劫一空,霓家主毫無還擊之力,被打的頭破血流,妻子與兩個女兒被他護在身後,滿眼驚恐。
祁聿也是在那時候,看到了年僅八歲的霓薔,如同一隻受驚的小白兔,躲在角落裡,分明害怕絕望,卻還是下意識將剛學會走路的妹妹護在懷中。
柔弱之下是倔強與堅強。
那是他們的第一次相見。
霓家被當時是祁家家主的祁家老爺子護了下來。
原本只是動動手行行好,可霓家主卻對祁老爺子感激涕零,連夜把私藏的各種老古董用卡車拖著送到了祁家。
祁老爺子才發現,霓家主不是傻子。
霓家露出來的財富不過是冰山一角。
看著一臉真誠的霓家主,祁老爺子有些懷疑,他是不是扮豬吃老虎。
然而,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祁老爺子發現,霓家主他是真傻。
懂得狡兔三窟不是因為聰明,而是被搶的多了,有經驗了。
那個年代爾虞我詐,偏偏是霓家主的赤誠讓祁老爺子決定深交。
久而久之,霓家主與當時的祁家主祁老爺子成了至交,而霓家在祁家的幫助下逐漸在這南城站穩了腳跟。
霓薔小時候喜歡跟在祁聿屁股後面,軟軟的一小隻,後來長大些了,骨子裡的倔犟逐漸顯現。
上高中時甚至與祁聿唱反調,傲嬌又霸道。
奈何祁聿早已經心悅於她,各種寵著哄著,直到大學,他入伍前,猶猶豫豫的不敢表達愛意。
霓薔看不下去,抓著他的衣領吻了上去,直白開口:「祁聿,你要不要娶我?」
她眼神霸道,帶著威脅,仿佛只要祁聿敢搖頭,分分鐘錘爆他的腦袋。
祁聿猶豫道:「我以後想做緝毒警察,與我在一起,會很苦。」
霓薔傲嬌:「老娘是怕吃苦的人嗎?」
後來,霓薔懷孕。
祁聿擔心她,想著請假回來陪她。
她卻撿起拖鞋砸他:「瞧不起誰呢?」
「這是我的孩子,我自己一個人美滋滋,不用處理婆媳關係,還不用擔心你孕期出軌,不要太自在。」
「你老老實實在部隊待著,若是敢出來我弄死你。」
她表現的強悍,完全沒了兒時受驚的模樣。
哪怕知道她只是表面要強,為了不讓他擔心,可依舊會在無數夜裡想她想到哭。
分明是個柔弱的人,卻為了他生下一兒一女,對霓薔,祁聿只有虧欠。
他總想著以後用一輩子去彌補,總想著以後一定陪她花前月下一日三餐。
可結局,終究是他負了她。
霓薔到死,也不曾埋怨過祁聿,她說,他是她的英雄。
然,心疼姐姐的沈夫人卻不甘心。
她的姐姐性子溫順柔弱,懷著孕夜裡哭成淚人。
每日為他擔驚受怕,半夜孕吐到昏厥,一度產後抑鬱,甚至為了不給他招惹流言蜚語,她放棄了作為富太太的榮耀,平平淡淡的過著日子。
可原本,她應該如同公主一般,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磕著碰著都哭著有人疼的。
沈夫人怨,怨祁聿娶了她的姐姐,卻不懂得疼愛和珍惜。
明明姐姐是霓家的掌上明珠,明明她生來高貴。
霓薔本人卻很滿足,她記得祁聿對她所有的好。
祁聿參軍期間,所有的假期都用來陪她。
節假日,這麼多年,哪怕他身在敵營,也會有人為她準時送上一束花。
他一有空,就會給她打電話,鐵血戰士,面對她時卻滿眼溫柔。
她甚至會驕傲的告訴孩子們,他們的父親、姨夫是一個保家衛國的大英雄。
所以,沈聰和祁聿的兒子從小就有英雄夢。
祁聿打電話也會不吝嗇的與他們分享各種趣事,徹底讓兩個男孩子迷上了部隊的生活。
哪怕見證了祁聿一家的慘烈。
長大後的沈聰依舊堅定不移:「總要有人去做,為何不能是我?」
因為一個信仰,因為一份責任。
無數人前仆後繼,在邊境用身體血肉築起城牆,將歷史曾經的艱苦絕望用身體隔絕在外。
沈夫人早已經淚流滿面。
「我寧願,他們是一群自私的人。」
她這話,悲痛卻又慶幸。
雖然說著寧願他們自私,可沈夫人分明是以他們為榮,包括老館主。
南傾一直覺得老館主那雙眼睛太過平靜。
平靜到仿佛看破了世間悲涼,無論是什麼樣的死者,生前經歷了怎樣的故事,在他那兒似乎都掀不起波瀾。
他說,人來這世間一趟,何為善,何為惡?
他說,人死,一切歸零,少一分惡靈,至少這世上未來多一分清淨。
或許他自己都不確定,超度有沒有用。
但只要有一點可能,他都會去做。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像是執念,更像是贖罪。
這頓飯,三人都沒怎麼動筷子。
氣氛早已經一塌糊塗。
南傾心頭的震撼難以言喻。
沈夫人卻逐漸平靜下來。
送她回到沈家時,沈夫人甚至看向南傾和祁郁,主動開口:「有時間陪陪他。」
「他身體不好,別讓他拖著,該看就去看。」
終究,沈夫人還是打從內心希望老館主能好。
他們都是困在過去走不出來的人,一層一層的經歷,得與失,似乎也沒那麼絕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