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皇帝居高臨下的看著跪伏於地的斥候:「城又丟了?」
斥候一路疾馳,此時一身狼狽,面色青黑,嘴唇更是乾裂出血,嗓子干啞得每說一個字都疼,可他仍得儘量把話說清楚了。
「是。許將軍遲遲等不來援軍,兵力懸殊……」
「朕只問你,是不是又丟了城。」
這陰惻惻的聲音讓眾臣心下直咯噔,上一次丟了符源城,皇上直接把傳令兵殺了,這回難道又……
傳令兵更是背上直冒冷汗,應是。
「丟了城卻怨沒有援軍,大佑的將軍真是好當得很。」皇帝冷笑:「如今看來朕倒是錯怪段奇了,不是他不行,是大佑的武將全是廢物!」
無人敢說話。
「都啞巴了?」皇帝一拍扶手站起身來,厲聲喝問:「朕這江山,靠你們還能守住幾天!」
眾臣頓時矮了一截。
傳令兵本就眼前發黑,搖晃著快跪不住了,再被這麼一嚇,身體一軟便暈了過去,倒地的聲響,在這寂靜的大殿格外清晰。
皇帝氣笑了:「殿前失儀,拖出去砍了!把他的人頭送到許容文面前去,給他長長記性!再丟一城,朕要他的腦袋!」
文武百官大驚失色,齊聲求情:「皇上息怒!」
兵部尚書鄭隆更是再顧不得其他,膝行出列,為前線官兵陳情:「皇上,丹巴國一路奪城,士氣正盛。許將軍倉促接管前軍,雖則丟了城,卻在極短的時間又領著殘軍把城奪了回來,可見他拼了命在守護大佑。失城自該問責,可是皇上,把傳令兵的頭送到浴血奮戰的將士們面前,實在是,實在是誅心吶!」
章相國抬眼悄悄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皇上更氣了!他埋下頭,跪得更標準了些。
「聽鄭卿這意思,他丟城還丟得有理了?」
「丟城自是罪該萬死,可是皇上,此時前方軍心已亂,若再將傳令兵的人頭送去,怕是,怕是人心難安。」鄭隆伏倒在地:「皇上三思啊!」
「皇上三思!」
皇帝畢竟也曾經有過腦子,被這一提醒,也知道若這麼做會軍心不穩,可既然已經起了意,越不要他做的事,他越是要做到,心思一轉就有了主意:「鄭卿提醒得對,是朕考慮不夠周全。那就把他的一雙手砍了裝好送給許容文,告訴他,此事只允他一人知曉,若因事傳開擾亂軍心,全是他之過,提頭來見!」
鄭隆抬起頭來還欲再勸,卻不曾想,正好對上皇上等在那裡的眼神。
「鄭卿……還有話要說?」皇帝唇角上揚,明明是一副笑的模樣,可卻感覺不到絲毫笑意:「說來朕聽聽。」
鄭隆緊咬住後槽牙,伏倒於地,閉上雙眼道:「皇上英明。」
「此事,就交給鄭卿你來辦。」皇帝很滿意他的識相,掃一眼地上的傳令兵好心提醒:「別記錯了,送去的是死人的手。」
「臣,遵旨。」
扔下一句退朝,皇帝揚長而去。
文臣武將,眼睜睜看著人事不知的傳令兵被人拖走,沒人能攔。就連章相國的神情,看起來都有了些人的模樣。
仍是跪著沒有動的鄭隆被鄒維扶起來:「衝動了。」
鄭隆看著他,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那是傳令兵啊!」
是啊,那是傳令兵。殺一次,可以說是氣極失手,可這次,他不但要把人殺了,還要把人頭送去前軍大將面前,這簡直就是在把人逼反。
鄒維回頭看向空蕩蕩的皇位,他曾見過三個人坐上這個位置,就現在這個,雖然得位不正,年輕時也算得上有頭腦,誰能想到,臨老了卻會昏庸至此。
朝中事向來傳得快,尤其是壞事,長了翅膀一般飛向全城。
時不虞思量片刻,鋪開信紙連寫四封信,將之一一折好收入對應的信封。
有些走神的萬霞忙上前幫忙,看著信封上的名字和地址有些驚訝。
「姑娘要用吳公子他們了?」
「差不多可以準備起來了。」時不虞揚聲:「言則。」
「姑娘,小的在。」言則應聲而入。
時不虞把信遞過去:「派人將這四封信送出去,就說是小十二的意思,要驗身份憑證方可給信,且不可交由他人轉呈。親眼看著他們拆了信看過,當面把信燒毀,之後再拿著回信回來。要是人手充足,每一處地方都多派個人,以防有人居心不良,信絕不能落到他人手中。」
只聽這幾個要求,言則就知這事兒不小:「姑娘放心,小的定派最忠心的人前去。」
時不虞擺擺手示意他去安排,端起茶喝了一口,她看向阿姑:「可要去一趟朱曜城?」
萬霞搖頭:「眼下他是許將軍,多少人的生死都在他手中,故人重逢的戲碼不必在那裡上演,多餘了。」
「他能在軍心潰散,且沒有任何馳援的情況下撐住這麼久,可見本事。而且消息說的是他退守朱曜城,應該是知道守不住了,在城破時果斷及時撤離,儘可能多的保住將士性命。至於他的傷,等言十安的人回來便知是何情況。」
「姑娘不必為我費心做什麼,若他是貪生怕死的人,大公子便不會推舉他。」萬霞走到姑娘身後給她按揉肩膀:「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他既然走了這條路,便該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只是受點傷罷了,不算什麼。」
「你擔心他。」
「嗯,擔心,希望他能活著回來,就如姑娘擔心大公子一般。」
時不虞頓時塌了肩垮了腰,大阿兄也一定得活著回來才好。
言十安回來得比平時要晚。
「散值後我約鄒大人見了一面,和他確認了一些事,才知道朝中不知道的事情,遠比我們以為的要多。」
言十安接過宜生遞過來的溫水一口飲盡,繼續道:「之前我們得知許將軍明明有派人回京求援,可京城卻沒有半點消息,懷疑有人從中攔截。見過鄒大人後才知,攔截下來的不止是這事。如今朝中只知何其亮戰死,完全不知他曾被行刺,謀士被刺死,他手下副將開城門投誠才導致的失城也全然不知。許將軍近來派出來的人,恐怕只今日這一人成功進了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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