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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搶魚

2025-01-04 02:08:41 作者: 梁惟楚
  「怎麼了這是?」江一龍籮筐一扔,連忙問。

  江大龍、江甲龍面色陰沉,一看就是出了大事。

  「媽的,被人搶到頭上來了!」江甲龍惡狠狠地啐了一口。「要不是大哥硬要我等你們回來回來,老子早就拎著菜刀,到他屋裡跟他講下道理看看!」

  「哎呀老二,你先消消氣嘛!」

  大嫂劉貴美趕緊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原來早上江一龍和謝翠娥出門以後,上回來鬧著要做工的幾個村民就帶著人又來了。他們一進門就去搶臘魚,說是肖隊長說好的,臘魚熏好後他們可以拿去賣。劉貴美說批發可以,給他們批發價,那些人根本就不想給錢。郝愛妹又讓他們留下字據,好對帳,他們又說不識字。幾個人東鑽西竄,抱起一條條臘魚就走,劉貴美和郝愛妹攔著這個,攔不住那個。那些人根本不理她們。

  劉貴美和郝愛妹急得沒辦法,喊劉姐去請肖隊長來。劉姐拖拖拉拉不敢動,還是張姐從後門溜了出去。可是沒想到,肖隊長不在家,聽說是去縣裡開會去了。

  劉貴美和郝愛妹眼睜睜地看著一行人搶走了臘魚,又氣又怒,急得團團轉。一直到傍晚江大龍、江甲龍前來送魚,她們才終於找到了主心骨。江甲龍一聽有人搶魚,操起殺魚刀就要去找那些人算帳。江一龍雖然也氣,但比甲龍冷靜些,現在他們在岸上人家的地盤,不比在水上,他想等江一龍回來,商量商量到底該怎麼辦。

  「還商量個卵啊!」江一龍抽起籮筐上的扁擔,惡狠狠地說,「上回我就看他們不順眼了,真當老子軟柿子,好欺負啊?!」

  江大龍一手抓住了他的扁擔頭,「一龍,你想清楚,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啦!」

  「大哥,你膽子什麼時候這麼細了?別個都在你頭上拉屎了,你還忍啊?地頭蛇怎麼滴?老子一刀讓他變死蛇!有本事到洞庭湖來抓我噻!」江甲龍氣憤不過。

  「你倒是竹竿子一撐,跑得聊聊撇撇。一龍和弟妹咧?新開的廠子還要不要?」江大龍不愧是老大,想事情沉穩得多。

  「那你們講怎麼搞嘛?」

  江大龍望向謝翠娥。謝翠娥嫁入江家後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裡。這是一個聰明、利霸、見多識廣的妹子,說實在的,要論動腦殼,他們三兄弟加起來還未必抵得上謝翠娥一個。

  「都望著我做什麼?未必我就有辦法呀?」謝翠娥笑了笑,思索片刻,「大嫂、二嫂,你們還認得今天來搶魚的那幾個人不?」

  「認得,認得。」

  「好,那我們就去把魚要回來!」

  寒冷的冬夜中,江大龍舉著火把,江甲龍腰間撇著菜刀,江一龍挑著籮筐,劉貴美和郝愛妹一人抽了根手臂粗的木柴,謝翠娥抱著記帳本,一行六人雄赳赳氣昂昂地往村子裡去了。

  「做么子?做么子?」頭一戶開門的是個老頭子。一見江家兄弟的架勢就有些慌張。

  謝翠娥出來搭話,「今天上午黃家嬸子在我那漁業廠拿了二十條臘魚,忘記結帳了,我們來結下帳。」

  「什麼臘魚啊?哪個拿你的魚了?走走走,我們沒拿!」黃老頭子擺著手就要關門。

  「你不認得刀認得!」

  江甲龍一把菜刀剁在門邊上,嚇得黃老頭子一個哆嗦。

  「你們什麼意思啊?來打搶哦?我跟你們講,我老頭子一把年紀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還怕你們嚇?」


  黃老頭子吵吵嚷嚷,他家裡人早就出門來看。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扒開老頭子,一拳就朝江甲龍面門打來,「一群『水叫花』,算個什麼卵東西,還敢動刀!」

  「媽的!」江大龍舉起火把就朝那個男人面門燒去,嚇得他連連後退。

  「阿耶,殺人了,殺人了哦!」婆婆子尖聲大叫。

  劉貴美一眼就認出正是上午到漁業廠搶臘魚的那個老婆子。

  「叫,你再叫,老子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媽媽的,搶到我頭上來了!真當我們好欺負哦!不怕死的就來試試看,老子殺一個夠本,殺一雙有賺!反正我光腳的不怕你們穿鞋的。大不了老子竹竿子一撐,不在你們東湖村混!但是你們一屋人就小心吶,只要我江甲龍還有條爛命在,我總有一天要你們一家老小見閻王!」

  江甲龍面色漆黑,雙目圓瞪,一身橫肉氣勢洶洶,一把菜刀寒光閃閃,真是凶過鍾馗,猛過張飛。

  對面的中年男人黃海泉還不服氣,要和江甲龍一較高下,被黃老頭子攔住了。俗話說「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他們欺負老實人可以,遇到這種不怕死的也只有退讓的份。

  「老婆子,把魚還給他們。」

  老婆子撇了撇嘴,叫道:「我沒拿你們的魚,你莫冤枉人!」

  「拿了,就是你!」劉貴美氣沖沖地喊道。

  「還給他!」黃海泉不耐煩地凶了一句,「你要什麼魚沒得咯,稀罕他屋的臭魚啊?」

  老婆子從房裡拎出了幾條臘魚,摔在了門外,「來,你的魚,拿起克咯,么子狗屎東西,放我屋裡我還怕臭咧!」

  劉貴美蹲下就要去撿,謝翠娥扯住了她。沖老婆子說:「首先,我的魚乾乾淨淨,你扔到地上搞邋遢了,我不得要。第二個,你從我廠子裡拿了二十條魚,要麼就給錢,要麼就給貨。」

  老婆子頓時炸了,「哪個拿二十條咯?你來打搶啊?!」

  郝愛妹怒道:「到底是哪個打搶咯?真的是賊喊捉賊!」

  「反正我沒得,就這幾條,你要就要,不要拉倒!」

  「你確定?」江一龍手裡的扁擔猛地往地上一戳!

  黃海泉咬著後槽牙說:「兄弟,你們莫太欺負人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們以後總還要在東湖村混,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

  「東湖村有你們這種偷蒙拐騙的雜碎,哪個外地人敢來?虧肖隊長還講起大家多好,真的是丟人家肖隊長的臉咧!」

  黃老頭子一家人聽了這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那你是要怎麼搞咯?」

  「還錢!8塊錢一條,20條就是160!」

  「哪有這麼貴?劉家的講你們批發價是6塊5!」

  「那是批發吶,你們是批不咯?你們是搶!」

  「反正我沒得錢,大不了你殺了我噻!」

  江一龍惡狠狠地一笑,「我們殺你做么子咯?我要殺就殺你屋的崽,殺你屋的孫!你不給錢是吧?等著咯,我看你屋裡有錢賺,有命花沒咯!我們連家船上的漁民一條心,帶刀帶槍的水匪我們都敢殺,你們幾個,算條卵咯!」

  「死婆婆子!」黃老頭子伸手就給了老婆子一個耳光,「把錢給他們!」


  江家兄弟的狠辣讓這屋人從心底升騰起一陣陣寒意。他們怕了。這群人無根無戶,真要拼起命來,閻王也退讓三分。再者俗話說「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他們的家就在這裡,如果江家真要找他們下個黑手,他們防不勝防。他們自己一把老骨頭丟了命不要緊,但不能為了幾條臘魚害了子孫。

  整整160塊錢,老婆子給的心不甘情不願。這不是筆小數目,以他們這種家庭來說,至少要存小半年。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要不是實在太窮,他們也不會做出到廠子裡搶魚的事。

  謝翠娥接過錢,仔仔細細數了數,又給老婆子退回了20,「嬸子,你們也莫怪我們拼命。我們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一家子幾十年存的幾塊錢都投在廠子裡,要是廠子被人搶了、垮了,那我們一家老小也沒得命了。大家都不容易。這次我們還是按6塊五一條的批發價給你們算,但是,下回再有這樣的事情……」

  「不會了,不會了,你放心。」老婆子驚喜地接過錢,立馬保證,「我這回也是聽了別個的話。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

  謝翠娥笑了笑,「慫恿別個做壞事,真的是不安好心。實話跟你說,我們這回丟了136條臘魚。進了廠子的有7個人,我也不曉得哪個拿了好多,只能往每個人身上攤。嬸子要是曉得哪個拿了幾條,等我們數對出來了,多收你的這幾塊我到時候再退給你。」

  老婆子一聽這話,連忙說:「我曉得幾個,李家屋裡的19條,唐妹子17,王老頭子22,啞巴14,其他的我就不曉得了。」

  謝翠娥將這些名字和數量都記在本子上,「多謝嬸子,以後趕場還是歡迎你到我們廠子來進魚,不過講好了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俗話說得好,『和氣生財』,像肖隊長講的一樣,大家和和氣氣的,還怕日子過不好啊?我們也是講道理的人,今天實在是被逼得很了。」

  謝翠娥深諳「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的道理,與江家兄弟一番配合下來,這家人至少明面上是服服帖帖。

  離開黃家,江家一行人準備趁熱打鐵,往旁邊的李家去。誰知走到半路就見一個中年婦女挽著個籃子朝他們走來。

  「漁業廠的吧?我今天上午在你們廠里批發了19條臘魚,我看你們記帳的這個媳婦沒在,就沒把錢。喏,上午趕場賣了11條,還剩8條,我來結個帳。」

  李家媳婦嘴皮子利索,不說搶,只說沒看到結帳的人。

  江家人也不戳穿她,收了她退回來的魚,賣了的11條也按照6塊五一條結了帳。這一家就此揭過。

  有了第一家就有第二家,許是江家兄弟的兇悍名聲傳了出去,接下來的幾家沒費多少功夫就收了魚,結了帳。

  「還剩最後一家。」

  啞巴家住在村尾的一間破土磚房子裡。

  他們也不曉得啞巴叫什麼名字,只曉得他是個聾啞人。不會講,聽不見,更不會寫,根本無法溝通。

  「要不算了吧。」郝愛妹是個善良的,有些於心不忍。

  「不行!」江甲龍拒絕了,「不去找他,他只會認為咱們是軟柿子,怕他。」

  「他一個孤寡老人,也沒錢賠啊!」劉貴美說。

  「你們在這等著,我和甲龍、一龍去會會他。」江大龍說。

  「汪汪汪~汪!!」


  三兄弟還沒靠近啞巴的房子,就被一陣犬吠驚住。

  「哎呀,聽這聲音,他們家的狗可不小啊!」

  三人都怕狗,尤其江甲龍最怕:「那咱們還去不去?」

  「那必須去啊!」

  三人彼此壯膽,咋咋呼呼地喊著往裡走,「主人呢!快把狗牽住,有客來了!」

  ……

  劉貴美帶著兩個弟妹守著兩個籮筐窩在一團取暖。冬日的夜風吹在身上冰涼。方才為了拿回上午被搶的臘魚,一個個氣勢洶洶,情緒高漲,倒不覺得冷。現在冷靜下來,只覺得身上出的那層薄汗冷得像屋頂的薄霜。

  「翠娥,你真是好樣的!」郝愛妹贊道。「既會寫字,又會談生意,那幾個鬧事的女人你也說得他們心服口服,真的是厲害呢!」

  「可不是,比我們強遠了。不像我們只會做些呆事。」劉貴美跟著誇讚,但心裡有一些些的不是滋味。她是大嫂,江大龍又從外面給江家帶來了「迷魂陣」的新技術,他們兩口子對江家做的貢獻肯定是最大的。原先,她與二弟妹郝愛妹雖然關係和睦,妯娌友愛,但隱隱覺得高她一頭。現在謝翠娥卻不一樣,她帶著搞漁業廠,又是談生意,又是算帳,出盡了風頭。

  謝翠娥揉了揉酸痛的小腿肚,笑道:「大嫂二嫂就別打趣我了。我除了會動下嘴皮子,別的也幫不上忙。漁業廠還要靠你們兩個撐起來呢!今天到岳陽縣轉了一天,就談成兩家,這兩家後續怎麼樣還不好說,賣得好就好,要是銷量差,估計以後也不得進貨。」

  「唉……我也沒想到生意這麼難做。」這才剛開始就鬧出了這麼大的事,以後的日子還不曉得好不好過。他們當初還是把開廠子想得太簡單了。

  劉貴美望著遠處如豆的燈火,有些懷疑自己當初同意開漁業廠是對是錯。

  「萬事開頭難嘛!」郝愛妹倒是很有信心。「爺老倌常說「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也莫灰心,總會一天好過一天的。」

  「是的。「兄弟齊心,其利斷金」,怕什麼咯?!」謝翠娥笑道。

  三人說笑間,江家三兄弟回來了。

  江大龍手裡拎著幾條臘魚,江一龍懷裡抱著一條小狗崽。

  這是怎麼回事?

  江大龍笑著說:「啞巴大叔確實是個啞巴,他什麼也講不清,反正看我們過來,也猜到是什麼意思,他就自己把剩下的魚泉拿給我們了。他一個人住,孤苦伶仃,就一條狗陪著,也挺可憐的。我給他留了兩條魚吃,剩下的就提回來了。」

  「這狗呢?」謝翠娥摸著毛茸茸的狗頭,愛不釋手。

  「啞巴大叔可能是出於感激吧?剛好他家的狗下了一窩崽,他就給我們抱來一條,硬要塞給我們。哎呀,他們家的狗養得可大了,毛色灰黑,比一般的土狗大一號,跟狼似的,看著就襲人!咱們要是把這狗崽子養大,以後就沒人敢來鬧事了!」

  「真好!」

  忙活到半夜,今天的損失終於全部挽回。江一龍勸大哥二哥他們在漁業廠歇一夜,二人怕爺娘擔心,尤其怕爺老倌又念他們。

  說什麼都不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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