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2章
客觀來說，莫臥兒王國統治下的印度半島還是有不少物產，不過大多並不具備獨特的商業價值，又或是與海漢治下地區的物產相重合，沒有多少競爭力可言。
如這裡所產的胡椒、花椒、八角、小茴香、孜然、薑黃等香料，雖種類繁多，但大多早就被海漢引種至國內，而且穿越眾從幾百年後帶來的品種更好，大種植園帶來的產量也能把成本壓得比原產地更低。
這香料生意對葡萄牙人是極好的買賣，只要運回歐洲就能一本萬利，但對海漢就缺乏吸引力了。可以說印度半島出產的幾乎所有農產品，基本都是這樣的情況，。
而類似金銀線刺繡這種風格獨特的高檔手工藝品，市場上倒是沒有什麼競品，在海漢商人眼中就明顯更具價值。而且織物相對其他貨物體積小重量輕，價值卻更高，運費成本也就更為低廉。
對於航程幾千上萬里的跨國貿易來說，這種性價比極高的商品自然更容易受到商人們的青睞。
唯一的問題就是產能，這些製作精美但工藝繁複的刺繡註定不會有太多的產出，一旦海漢商人介入，那就不得不跟歐洲商人展開競爭，可以預見這東西的價格很快就會被抬升起來。
而這個抬升的速度，甚至比所有人的想像都要更快。
就在辛格拜訪錢天敦的第二天，海漢商人便開始對蘇拉特市場上的高級織物出手了。
對董尚義和李元德來說，在這裡收購幾百匹的織物，只不過是臨時起意的小買賣罷了，但由於本地產能有限，市場上的織物大多已被葡萄牙商人提前預訂了。
不信邪的海漢商人立刻使出了萬能的加價大法，根據過去的經驗，這一招不管在哪裡都會有著明顯的功效。
果然在一番溝通之後，本地商人終於同意以加價兩成的幅度與海漢人成交。
而這裡的葡萄牙商人收到風聲也很快趕來，試圖挽回局面，讓本地商人取消這種臨時交易。畢竟葡萄牙人已經提前給了訂金，按理說應該先得到這些突然變得緊俏的貨物。
但這個時代的阿三顯然已經初具詐騙能力，立刻坐地起價要求葡萄牙人加價五成，才能撤回與海漢人剛剛達成的交易。並且他們對於葡萄牙人提出退回訂金的要求，也在不斷尋找各種推脫的理由，竟似打算要生吃了這筆錢。
很顯然對這些本地商人來說，並沒有所謂的商業信譽，任何交易都可隨時反悔，推倒重來。
這也讓等著提貨的董尚義和李元德大開眼界，他們遵循的交易規則沒有這樣說變就變的做法，講究言出必行，珍視自家的商業信譽，但本地人顯然沒有這樣的禁忌。
「難怪大將軍還特地提醒我們，跟本地商人做買賣要加一萬個小心，看來他們真是貨真價實的奸商啊！」董尚義看到這樣的情形也是一陣後怕。
李元德道：「看樣子貨物裝船之前，我們都得把錢包看緊一些，不能直接付全款給他們！」
兩人在目睹了本地商人的作派之後，立刻就將這些奸商劃入了不可信名單，並且打消了與其長期合作的念頭。
就算今後要在這裡長期收購刺繡針織品，那也必須要尋找更可靠的供貨源頭才行。否則這三天兩頭反悔改條件，任誰來都受不了。
但本地商人顯然沒意識到自己的做法有什麼問題，他們隨即告知海漢商人，如果想要長期訂貨，那就必須先向他們支付三成的訂金。
董尚義實在不明白，這些人明明知道自己目睹了他們與葡萄牙人的貿易糾紛，居然還能裝若無事地提出這樣的要求，這臉皮到底是怎麼修煉出來的。
相較之下，葡萄牙人雖然是競爭對手，但商業信譽卻要可靠多了，至少不會在達成協議後干出這種形同詐騙的勾當。
隨即本地的葡萄牙商會找到了董尚義和李元德，希望能與他們協商合作，平復市場物價。
葡萄牙人希望他們能放棄加價收購的做法，仍由葡萄牙商會控制本地貨源，然後在原本價格上增加一成，將部分商品轉賣給海漢。
這個提議看似合理，也相當於幫海漢商人拉低了收購價格，不用他們再加價兩成了。
辦法聽起來不錯，但卻有一個小小的問題，那就是這些手工藝品的供應量是有限的。而葡萄牙商會為了獲得更多的利潤，當然會將其中絕大部分運回歐洲販售。
那麼加價轉賣給海漢的部分，可想而知數量不會太多，很可能難以滿足海漢商人的採購需求。
雙方討價還價一番後，才終於商定了一個大致的數目，今後每三個月交易一次，地點在蘇拉特、果阿或漢班港，屆時由雙方商議決定下一次的交易地點。
就葡萄牙人最終承諾的供貨量而言，董尚義和李元德背後的商行從中其實賺不了多少錢，不過海漢商業由此進入到此地，今後就會有眾多的海漢工業品源源不斷地輸送過來，那才是海漢商行盈利的真正手段。
當然了，今後跟本地商人打交道，還是得多加小心，畢竟這裡的商人和騙子幾乎是一體兩面，稍不留神就可能會讓對方得逞。
經過此事，兩人也對本地的商業氛圍有了更清醒的認識。他們一致認為，錢天敦不願在印度半島設立殖民定居點，大概也是對這裡土著的脾性有所了解，根本就不打算吸收歸化本地人。
至於葡萄牙人在殖民印度半島的百年間，是如何與本地土著相處的，那恐怕也是吃過不少虧，其中境遇冷暖自知。反正從本地商人對待葡萄牙商會的態度來看，似乎也並沒有太多的尊重或敬畏。
董尚義和李元德互相視對方為競爭者，不過在跟外國人打交道的時候，兩人也很默契地站在了同一陣線。
這番出行以來，他們都發現對方還是有一些值得敬佩的優點，彼此間所存在的敵意也在慢慢得到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