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光陰不解蒼生願,誰來論功過?
龍亢既定,劉備先發榜安民。
又打開府庫,將裡面的錢糧、酒肉盡數取出,大饗軍士。
袁術在龍亢囤積了大量的資源。
不僅屯了可以支撐三月的糧食,還囤積了大量的木料、石料。
現在這些東西自然都歸徐州所有了。
而袁術在龍亢留下的五千民夫,亦為徐州所得。
他們本來就是打工人,給誰打工不是打工?
更何況劉備講信義,從不剋扣工錢,比袁術那廝好多了。
劉備望著取下來的龍亢堅城,還奪得了這麼多的資源,又驚又喜。
對李翊讚嘆道:
「虧得軍師良謀,使反間計,令呂布與我等裡應外合。」
「若不然,龍亢安得如此易取?」
李翊牽唇笑道:
「這多虧此前主公施恩於呂布,又將紫綬與他。」
「這才使呂布反叛袁術。」
劉備微微一笑,暗想一條紫綬算得了什麼。
大不了再造一條,反正他們徐州也不差這點兒錢。
「只是呂布不見了蹤影……」
劉備又開口說道,「不知軍師打算之後將呂布如何安置?」
李翊一揚眉,牽唇道:
「聽聞汝南朗陵縣李通,已經投靠了曹操。」
「曹操已將汝南西部領土,盡數收入囊中。」
「而呂布乃是朝廷敕封的汝南太守,其據有汝土,豈非合情合理?」
劉備一頷首,當即會意。
李翊這是想在汝南扶植一個傀儡政權,用來阻擋曹操東擴。
畢竟曹劉兩家明面上仍是盟友。
且即便將來收拾完袁術,還要一起收拾袁紹。
短時間內是不會撕破臉皮的。
曹操此前在陳國、梁國一事上吃了大虧,肯定不會在汝南問題上妥協。
劉備明面上也不好親自出面阻止曹操往汝南方向東擴。
那不如就讓呂布還取汝南,畢竟人家是朝廷親自敕封的汝南太守。
他據有汝南,名正言順。
後來的袁曹大戰,又叫河南河北之戰。
而河南河北之戰,又叫冀州豫州大戰。
因為河北與河南最富庶的地方分別就是,冀州與豫州。
而豫州尤以汝南為最,人口高達兩百餘萬。
李翊是絕不可能讓曹操一家霸占整個汝南的。
「……嗯,軍師深謀遠慮,備佩服之至。」
「那麼接下來,我大軍何時可以進軍?」
劉備又問軍隊戰略。
李翊答:
「先休整兩日,命新降的戚寄招降左近郡縣。」
「將袁術在沛國南部的勢力徹底拔除之後,方可進軍。」
劉備從其言,即命戚寄領著天子的討賊詔書,傳諭諸郡縣。
這些年袁術倒行逆施,早已大失人心。
而此次戚寄又領的是天子詔,是以諸郡皆望風而降。
沛國南部的袁術勢力,幾乎是在一夜之間便崩塌了。
龍亢失守的消息,很快傳回了壽春。
壽春城中,一片愁雲慘澹之象。
骷髏王依然高高在上,只是臉上卻無了往日的光彩。
「這……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在龍亢足足屯有兩萬大軍,兩萬啊!」
「就是兩萬頭豬,也不至於半月不到就丟失如此堅城!」
「更別說還有五千民夫作保,金錢糧草無數。」
「他劉備縱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用這麼短的時間,打下來龍亢。」
袁術歇斯底里的咆哮著,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主簿閻象出列說道:
「聽聞是軍中出了叛徒,與劉備裡應外合,賺開城門,故而失了龍亢。」
袁術聞言,更加怒不可遏。
「是誰?……是誰叛我!」
「吾堂堂四世三公,何人會背我而去,投那織席販履之徒!」
直到現在,袁術依然是高傲的。
依然為自己的姓氏而自豪。
正說間,忽有人來報,呂布陳宮領兵回。
「呂布?」
袁術眉梢一挑,「他亦是此次龍亢守將,興許知道內情,可傳他到殿上來。」
須臾,呂布等人上殿。
他們自龍亢兵敗以後,一路奔逃至壽春,並未來得及休整。
故而臉上、身上都還帶有血污,泥垢。
呂布當先拜道:
「稟袁公,張勳勾結劉備,賺開城門。」
「徐州軍一擁而入,布抵敵不住,故而敗逃回來了。」
嘶……
袁術倒吸一口涼氣,暗思是張勳叛我?
「張勳現在何處?」
袁術沉聲問。
呂布拱手答:
「已為布所殺。」
「死了?」
袁術心中思緒萬端,暗道張勳已死,豈不是死無對證?
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有內奸賺開城門,徐州軍才得以如此輕鬆的進入龍亢。
「袁公,且莫聽他狡辯!」
長史楊弘站出來,出聲叱道:
「有從龍亢逃回來的將卒說了,是呂布暗中勾連劉備。」
「約定三更舉火為號,放徐州軍入城。」
「是他裡應外合,龍亢這才丟了的。」
來之前,呂布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把提前準備好的詞兒更是背得爛熟於心,當即向袁術拱手道:
「袁公,此必是張勳部眾構陷於我。」
「若真是布賺開城門,合不該逃回壽春來!」
這倒也是……
不管怎麼講,看呂布一行人的樣子,的確像是打了敗仗的模樣。
若真是他勾連劉備,得勝了,不該如此狼狽。
更別說還敢回壽春來見自己了。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袁術還是問了一旁蹙眉不語的陳宮。
「公台先生,呂將軍所言確否?」
袁術知道陳宮乃是兗州士人集團的代表,跟隨呂布純屬無奈之舉、
之前楊弘已經勸他歸順了自己,所以他不可能幫著呂布說話。
陳宮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
「確有此事。」
「的確是張勳勾連劉備,賺開城門,使得龍亢城防形同虛設。」
「徐州軍一擁而入,奪了城池。」
「我等雖已奮力抵抗,奈何張勳與劉備聯合,勢力頗大,我等抵敵不住。」
「只能棄城而走。」
見陳宮都這樣說了,袁術也總算是放下心來。
當即怒不可遏,拍案喝道:
「大膽張勳,吾待其不薄,拜他為大將。」
「彼竟不思我袁術厚恩,反倒勾連劉備,意欲加害於我,其心可誅!」
「來人吶,將張勳全家老幼全部收押。」
「於明日正午,滿門抄斬!」
眾皆面面相覷,誰都不敢出面勸阻盛怒之下的袁術,更別說替張勳講情。
「……哼。」
袁術余怒未消,「若非張勳逆賊已死,否則我當將之碎屍萬段,方雪吾恨!」
袁術使霹靂手段,就是要告訴世人。
背叛他袁術,是沒有好下場的。
正當袁術大發雷霆之時,又有一名探馬來報。
「報——」
「稟袁公,大事不好了。」
「汝陰失守了!」
什麼!??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頓時炸開了鍋。
莫說是袁術,便是詐降來的呂布、陳宮等人都感到吃驚。
汝陰乃是僅次於龍亢的重鎮,居然也沒抵擋幾天就失守了。
龍亢還可以說是有呂布作內應,那汝陰又是怎麼一回事兒?
「如何失守的!」
一向注重形象的袁術,此刻卻顧不得士人禮儀,衝下階來,攥住那名探馬的衣領。
目眥欲裂,聲嘶力竭地嘶吼著:
「你給我說清楚!」
「那汝陰有上萬守軍,怎麼就失守了!」
「龍亢有內賊為應,莫說汝陰也有!」
那探馬渾身是血,身負重傷,他也是拼了老命,才逃回來的。
「關羽用一種新式的發石車,對著汝陰城牆猛摧。」
「我等守御不住……」
「放屁!」
袁術沒忍住,爆了粗口。
一把將那探馬甩在地上,喝斥道:
「我不管關羽有什麼發石車,威勢有多大。」
「枉爾等也是軍中宿將,豈不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那發石車縱有威力,能夠擊毀城牆,難道爾等就不知道修補?」
「我此前在城中屯了那麼多石料木材,爾等當柴燒了?」
那探馬重傷不治,又經過數日的奔波,此刻已只剩有一口氣在了。
他此刻也是鼓起勇氣,指著袁術的鼻子罵道:
「……此前橋將軍、樂將軍向你求援,望你發來工兵。」
「你堅決不肯,這二位將軍便心灰意冷,於五日前,暗自潛逃出城了。」
「獨留我等在城中堅守,直到那關羽打進城內,才知這二將早已棄我等而去。」
「汝陰有此一失,乃汝之過也!」
袁術聞言大怒,在淮南還從沒人敢把鍋甩到他身上。
更別提甩鍋之人,還是一個身份卑賤的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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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豎子安敢如此!」
袁術拔劍欲斬這小卒,只是長劍才堪堪舉過頭頂。
那小卒已經躺在地上,沒了氣息。
殿內眾人見狀,無不唏噓。
那小卒奮戰到最後一刻,死前仍堅持把戰報傳回,將自己的使命完成。
一個如此渺小的人物,卻也能在他身上看到偉大的弧光。
殿中有人不知為何,許是被此景觸動,亦或者是感到大勢已去。
兩種情緒交加,一時間悲從中來,掩面而泣。
一人哭,帶動另一人哭。
一時間,所有人都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袁術一愣,他倒未被這悲傷情緒所感染。
這些年,他和手下的官員在淮南作威作福,魚肉百姓。
他從未有過害怕,而此刻自己的手竟微微有些發抖。
他感到了內心裡的那一絲恐懼,眾人的哭聲帶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
仿佛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很快就要失去一般。
不!!
我還沒輸!
袁術一劍插在地上,大聲叫道:
「諸公安靜!」
眾人適才是著魔了一般哭泣,此刻被袁術喝斥,才堪堪回過神來。
「現在汝陰、龍亢相繼失守,如何是好?」
眾人面面相覷,似各懷心事,俱不敢言。
袁術將手搭在唇邊,思忖良久,緩緩開口問道:
「吳景、孫賁走到哪裡了?」
袁術突然想起,自己從孫策處要來了援軍。
這兩人的部曲加起來可是有個萬人左右,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
袁術剛一發問,主簿閻象立刻回答道:
「據探馬回報,他們已經到成惪縣了。」
「再有三天,過了芍坡,便到壽春了。」
嗯?
袁術一挑眉,獰聲道:
「怎的如此緩慢?」
「早在劉備開打之前,我便發令讓這二人來壽春。」
「眼下劉備都已經打下龍亢、汝陰兩座重鎮了,這二人還沒到。」
「莫非是有意俄延?」
眾人暗自小聲嘀咕,心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劉備打得太快了?
謀臣李業出面解釋道:
「明公,吳將軍與孫將軍除了自己的部曲之外,還帶了五千多名民夫,兩萬多斛糧食。」
「這行軍速度已是極快的了。」
嗯……
袁術聞言,不再追責,反而是雙手交握捂著臉龐。
似作沉思之狀。
眾人皆不敢再出聲打擾,只是靜靜地在一旁等候著。
約莫過了三炷香時間,袁術才緩緩將雙手挪開。
嘴巴緩緩張口,蹦出一句驚人之語:
「傳令下去,即從下蔡、合肥抽調兵馬,然後盡起壽春之軍。」
「我要親征大耳賊,將之碎屍萬段,為我曜兒報仇雪恨!」
臥槽!!
此言一出,登時震驚了在場所有的文武百官。
這骷髏王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雖然說汝陰、龍亢重鎮丟失了,形勢對咱們是很不利。
但也不至於說直接梭哈吧!
這萬一打輸了,那可就是徹底失去翻盤的機會了啊。
毫無疑問,袁術這一決定,立馬招到了所有人的反對。
「請主公三思!」
「請主公三思!」
「……」
諸大臣紛紛出列,向袁術諫言,請他收回成名。
尤以主簿閻象情緒最為激動:
「前線戰事不利,我等只需派兵往後續要鎮輸送兵員繼續堅守也就是了。」
「奈何盡起壽春之軍,行此盲目之兵?」
下蔡是壽春右翼的重鎮,也是劉備之後的行軍路線必經之處。
現在袁術把下蔡的兵力抽調回來,那不等於說是要白白將之讓給劉備了嗎?
至於合肥,那可是壽春南部的重鎮。
要知道陳元龍已經自廣陵出兵,渡長江繞襲九江後背了。
他要是突襲過來,壽春的大後方郡縣就要全部癱瘓。
而壽春富裕的原因,就是因為南部郡縣不斷往這裡輸送各種資源。
因為壽春位於淮南最北部。
它死死的堵住了北方來的威脅,而南方郡縣就能安心發展,不受戰爭干擾。
然後便能通過陸路、水路往壽春不斷輸送兵源、糧源。
而壽春南部的重鎮合肥,要是將那裡的兵馬冒然調過來。
不等於是把南部直接交給了陳登嗎?
這種昏聵之舉,是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
「諸公稍安勿躁。」
袁術發動了自己的妙計,向眾人解釋原因。
「如今我軍新敗,失了重鎮,徐州大軍已經進入了淮南。」
「我等失去蔭蔽,已無堅壁清野的可能。」
淮南的麥子、水稻都沒有收割,現在堅守壽春肯定是來不及的。
所以袁術認為應該主動出擊。
「唯有我親自領軍出征,提振士氣,才有機會擊敗劉備。」
「若是功成,則此前所失郡縣,盡可奪回。」
「如若戰事不利,我再收軍回壽春死守。」
「況我若能調來下蔡、合肥的人馬,再等吳景、孫賁的人馬一到,應能湊齊個四萬人左右。」
「兩倍兵力於徐州,料其不是我之敵手。」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說什麼好。
閻象試探著問:
「那陳登那一路兵馬,自九江後背襲來,如何是好?」
對此,袁術也有準備:
「陳登自長江上來,必自歷陽登陸。」
「歷陽有孫香、孫輔領軍堅守,陳登必不能過。」
「即便陳登僥倖能過,到那時,我已將劉備打敗,興師回援也來得及。」
袁術接下來畢竟是要與劉備打野戰。
野戰不比攻城戰,講究的就是一個快。
兩軍對峙,勝者為王。
所以袁術堅信,即便陳登真的打下了歷陽,登陸上岸。
那他到時候已經和劉備分出勝負了,完全來得及救援。
儘管殿內仍有不少反對聲音,但袁術仍舊憑著自己的威望強行壓了下去。
乾綱獨斷地決定,盡起壽春之軍,要與劉備打決戰。
袁術對自己這個安排很滿意。
他會親自領軍去迎戰劉備。
至於汝水和潁水,這兩路分別對應曹操與關羽的軍馬。
紀靈會在新蔡抵禦曹操的進攻。
關羽雖攻下了汝陰,但汝陰之後,還有慎城。
慎城就在壽春北方不遠,那裡也屯有重兵。
袁術之所以沒有把這裡的兵馬也調到壽春來,就是為了讓它阻擋關羽的進軍。
免得趁自己離開壽春,與劉備大戰之際,關羽來把老家給偷了。
方案既已敲定,袁術接下來便開始實際操作了。
下令將南方合肥,東方下蔡的兵馬調到壽春來,統一調度。
等了幾天後,吳景、孫賁也已領著各自的人馬趕到。
他們的部曲加起來,也有個一萬人左右。
除此之外,還帶來了五千民夫,以及大量的糧米酒肉。
袁術大喜,難得大方地重賞了二人。
將他們分配至軍中,一併出征。
吳景與孫賁俱是有些懵,怎麼剛到壽春,袁術就要梭哈打決戰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二人雖不願陪袁術拼命。
但還是暫忍一時,留在了袁術軍中聽用。
很快,各路軍馬齊至壽春,共計四萬人。
袁術全部帶出,用呂布為先鋒,李豐、梁綱為大將。
又用陳宮為謀主,楊弘、李業俱為參軍。
人馬的增多,也加劇了壽春的糧草負擔。
但眼下袁術也顧不得許多了,強征了壽春左近所有青壯,用為民夫。
命他們押運糧草。
又留三千軍士,手持白刃,在後摧督。
凡有行的遲者,不問緣由,於路殺人。
累死於半道者,被斬於溝壑者,不可勝數。
一時間,啼哭之聲,震天動地。
袁術四萬人馬,自東出壽春,沿著淮水浩浩蕩蕩,直奔徐州軍方向而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