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她應當生我氣了。
瞧瞧這話說的。
太后娘娘一直不待見她,兩人皆是心知肚明。
她回京這麼久,太后都沒說讓她前去拜見,恨不能每次避著她走,就連長樂宮的嬤嬤見了她,也從不行禮交談。
如今倒是說,是她未去拜見太后。
江燼霜唇角勾笑,挑眉看著孫公公:「孫公公恕罪,本宮自回京以來諸事不斷,確實沒騰出時間來去見太后娘娘。」
頓了頓,江燼霜笑問:「不過,當年不是太后娘娘說,本宮所造殺孽慎重,沒資格去護國寺嗎?」
她拿太后當年的話堵她。
當年江燼霜為了幫陛下平定改革立新,斷了守舊派為首之人一臂,那人本就是太后一派的人。
後來那人乞骸骨辭官,太后勃然大怒,要求陛下嚴懲不貸。
後江燼霜又因裴度殺了那人,太后直接問罪,說是要以儆效尤,殺她謝罪。
也是江華琰從中阻攔,改為打她八十板子,險些要了她的命。
太后尤不泄憤,陛下便提議,將她送去護國寺修心幾年。
太后聞言,冷聲拒絕:「哼,像她這種造了殺孽的,護國寺的佛陀也不會收她,她沒資格去。」
也因為太后這一句話,後來皇室大典,眾皇室子嗣應當去護國寺祭天祈福,江燼霜再沒去過。
——如今倒是改主意了?
難道護國寺的佛陀又肯收她了?
江燼霜輕笑一聲,氣定神閒地看向面前的孫公公。
孫公公神情不變,語氣依舊古井無波:「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老奴也不清楚。」
笑著擺擺手,江燼霜道:「既如此,勞煩孫公公告訴太后娘娘,本宮願隨太后同去。」
孫公公微微欠身,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江燼霜看著孫公公離開的身影,又微微低頭,看了一眼他輕盈的腳步。
——孫璋的內力,比三年前更強了。
江燼霜知道,太后今日突然叫她同去護國寺,肯定是在打什麼主意。
但她還是同意了,也是有自己的考量。
當年睿陽王叔與護國寺住持妙峰法師為至交好友,當年的事情,說不定他能知道些什麼。
回京之後,江燼霜一直想找機會去護國寺,只不過因為太后當年的一句話,她明面上是不能進入的。
若是她換身便衣,輕身溜進去也不是不行,只不過這般方法見了妙峰法師,恐怕會給他帶去麻煩。
如今倒是給了她去護國寺的由頭。
所以,即便太后有什麼主意,江燼霜也是要去的。
裴度的事情暫時解決,江燼霜也總算喘了口氣。
其實歸根到底,江燼霜還是覺得麻煩。
她承認,當初裴度救下她,確實給她省去了許多麻煩。
但也因此,別人總覺得她欠了他的人情,他是她的恩人。
——就好像是被這恩情裹挾了一般。
雖然她也很清楚,裴度不會有攜恩圖報意思。
今日京墨說的那些話,雖然不中聽,但江燼霜認真反思了一下。
是因為她當年過於偏執猛烈的追求,才讓所有人先入為主地認為,她不會放棄裴度。
好像也不能怪他們。
但江燼霜當然也不會怪自己。
只是心裡頭有這樣一塊疙瘩,不上不下的。
——所以江燼霜選擇怪裴度。
赤裸裸的遷怒,甚至沒什么正當理由。
也不需要什麼理由。
——
問山閣,臥房。
京墨跪在床榻前,低頭行禮,恭敬愧疚。
裴度肩膀上的傷口又洇出血水,將他雪白的裡衣弄髒。
「是、是屬下失言,對殿下說了那種話,殿下應當是生了屬下的氣的。」
京墨承認,他好像也先入為主了。
他也如京城的其他人一樣,認為殿下才是在這段感情中,處於劣勢的那一個。
他好像理所當然地認為,殿下會像從前一樣,不會輕易放棄大人,會想盡一切辦法吸引大人的注意。
——就像這次毒發。
京墨輕易聽信了謠傳,認為那是殿下對大人的懲戒。
帶著高高在上的視角,令人生厭。
這些事情,是京墨聽了賀先生的話之後,後知後覺意識到的。
如今,他跪在自家大人面前,更明白了一個事實。
——在這段感情中,殿下從來都不是處於劣勢的那一個。
「請大人責罰。」
京墨將頭埋得更低,一臉悔恨。
他應該找個時間給殿下致歉的,他那時對殿下說的話,太理所當然,高高在上了。
換位思考一下,若他是殿下的話,肯定會很生他的氣的。
京墨想到此處,更加後悔。
床榻邊,即便是身體抱恙,聽下屬稟告時,他依然端正地坐在床邊,雙手放在膝蓋上,身姿筆挺。
他的唇色泛白,墨瞳幽暗。
不住地咳嗽兩聲,那原本裂開的傷口便殷出更多血跡。
裴度深吸一口氣,啞聲道:「她應當生我氣了。」
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許久,男人看向跪在地上的京墨。
「替我更衣。」
——
是夜。
江燼霜從寢殿中拉了個藤椅,放在了庭院之中。
躺在藤椅上,江燼霜晃來晃去,好不愜意。
臨近初夏。
京城還沒聽到蟬鳴,倒是夜風中多了幾分熱朔。
手上拿了個摺扇,江燼霜一邊給自己扇風,一邊晃蕩著藤椅,思緒翻飛。
關於睿陽王叔的案子,線索卡住了。
雖然她看出了那幾封信件是王叔後來寫的,但如果拿著這樣的證據去質問陛下,也問不出什麼來。
歸根結底,不論那些信是什麼時候寫的,它們確確實實出自睿陽王之手。
現在,只能想辦法調查睿陽王叔這樣做的動機,只有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她才能有下一步計劃。
這也是江燼霜決定去護國寺找妙峰住持的原因,妙峰法師與王叔是至交好友,應該比她更了解王叔的心思。
夜月皎潔。
江燼霜甚至覺得那月光有些刺眼。
閉上眼睛,江燼霜動了動耳朵,聽到了腳步聲。
有誰一襲月白,站在了她的面前,長身玉立,月光銀輝鍍在了他的周身,光華內斂。
光風霽月。
是裴度。
江燼霜挑眉輕笑,躺在藤椅上的動作都沒變,漫不經心:「裴大人可知夜闖公主府的後果?」
男人的臉色還稍稍有些蒼白,那身月白長衫穿在他身上,好似羽化成仙的神明一般。
他垂眸,長睫輕顫。
「露水太重,衣擺濕了。」
他這樣說,目光淺淺落在她的裙角。
江燼霜微微蹙眉,臉上的笑意都頓了幾分。
很奇怪。
這般熟絡的對話,好似他們只是許久未見的好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