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番言辭,不僅僅是一向沉穩的孟振邦皺眉,就連衛淮聽到,心裡都忍不住一陣陣惱火,在蜀地的時候,類似的污衊他聽得太多,奈何勢單力薄……
脾氣火爆的孟川更是一下子爆發了,將手中提著的老洋炮往雪地上一扔,把馬匹上馱著的狍子和青狗也一併卸下來。
「狍子和青狗在這放著……」
他直接將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抬了起來,瞄著那小子,吼道:「小癟犢子,有種的話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看到孟川抬槍,僅剩的兩條獵狗也竄到他身旁,衝著面前的爺倆發出嗚嗚的凶聲,大有隨時撲上去的架勢。
這突然的舉動,將中年漢子嚇了一跳。
情勢一下子變得緊張。
見勢頭不對,抬木楞的幾條漢子,也紛紛提著槓子跑了過來,圍在中年漢子身後。
這些人一看就是來替中年漢子撐腰的,而且不難看出,中年漢子是這幾個人領頭的,不然也不會別的人都在幹活,而他在烤火,那身半新的棉衣,可沒幹活的樣。
進了山,除了在休息吃飯的時候會多說幾句話,更多時候是在向衛淮傳授狩獵經驗的孟壽安,一言不發地將挎在身上的五六式半自動給取下來提著。
衛淮也趕忙將別在後腰上的大斧頭抽了出來,這種時候,哪還能縮著。
而孟振邦,那雙大概常年經歷風雪,習慣性眯著的眼睛則死死地盯著中年男子。
幾個人身上,一股莫名的兇悍之氣展露無遺。
藏在中年身後的半大小子,早已經被嚇得臉色慘白,哪還敢多說半個字,一股子腥臊氣味瀰漫開來,被嚇得尿褲襠了,將棉褲染濕大片。
這小子,滿嘴謊話,倒是挺能演戲,一開始說自己是誤殺的獵狗,又說自己老爸被木頭砸缺了腿,還在養著,純純的裝可憐,估計是想博得同情,將他放過。
這一路上腦袋瓜里都不知道想了多少為自己開脫的主意。
還不知道他開槍打狗的事兒是不是真的是誤傷。
不管當時的情況是不是真如他自己所說,現在為了不擔責轉回來污衊幾人的做法,當真可惡,哪怕他是個半大小子。
這番說辭,只會讓原本簡單的事兒變得更複雜,抄起傢伙幹仗都隨時可能發生。
楞場上,一時間劍拔弩張。
看著眼前的四人,中年漢子率先打破場中的沉悶,反手一把將藏在身後的半大小子,推搡在雪地上,轉身四下瞅瞅,從木房旁邊用來引火的一捆細柴上抽了根木條出來,也不多問,朝著那半大小子屁股、後背和腿上就是一頓猛抽。
被嚇得發懵的小子,頓時被打得在地上嚎叫起來,不斷地搓揉自己被打的部位,連著手上也跟著挨了好幾下,實在受不了了,跳起來想跑,又被中年漢子眼疾手快地追上,揪著後衣領拖了回來,手中木條抽得一下比一下狠。
大冷天的被木條子抽在身上,比平時可疼多了,一時間楞場上只有他悽厲的叫喊聲。
看中年漢子打得太狠,旁邊的人紛紛上前勸說,被中年一句話給堵了回去:「我自家兒子我清楚,就是不放心他在家裡惹事,才帶到林場來看著,都是一個生產隊的,你們也知道這小癟犢子的德性,闖了多少禍事了,不好好教訓他一次,什麼時候死外邊都不知道。」
這半大小子在村裡的估計真的很不服管教,聽到中年漢子這麼說,也就不再勸說。
直到抽得大喘氣了,他才停了下來:「到底是咋回事兒?說!」
這小子被揍得爬起來的力氣都沒,在地上不斷地抽搐,緩了好一陣,才哆嗦著嘴巴說:「我去溜套子,看到他們把套中的狍子給殺了,我以為他們是想偷狍子,就想著嚇唬他們一下,突然看到林子裡枝條晃動,見那條青狗朝著我過來,我也不知道怎麼就開了一槍,我真不是故意要打狗……」
「我有沒有教過你,槍是殺器,不能亂開,一定要看清看準……
我有沒有跟你說過,看到山上的套子套中獵物,有能耐幫忙殺死,可以取一部分肉,得給套子主人留下一些的規矩?
你也不看看這幾位爺們是什麼人,會稀罕你一隻狍子。
明知道是獵狗,你還敢開槍,知不知道獵狗有多重要,打了獵狗那就是在結仇……咋沒把你弄死在山上。」
中年漢子說著又是兩木條抽了過去。
這半大小子結結實實地挨了兩下,怪叫之後,連連說:「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再敢偷拿著我的槍進山,老子打死你個癟犢子……」
中年漢子說完,轉身看著衛淮等人,賠笑道:「幾位爺們,對不住,你們看今天這事兒鬧的……是我家這小子不懂事,打了你們的獵狗,還請別動肝火,我賠!」
「你賠,說得輕巧,你怎麼賠?」
孟川將槍放了下來,雖然心裡還是有些不解氣,但看到這小子被揍得那麼慘,語氣也緩和下來。
「您看,事情已經出了,獵狗救不回來,人我也打過了,事情總要解決的,是我沒管教好,我的錯,就這麼僵著也不是事兒,你說是不是?」
隨後,他衝著圍在身後的一群人擺擺手:「散了散了,該幹啥幹啥去!」
那幾人彼此看了一眼,提著槓子,回去繼續抬木料。
孟振邦撓了撓眉心:「真想要動你的狍子,搶他的獵槍,我們也就不會到這裡來……就像你說的,事情已經出了,訛人的事兒我們也做不出來,你應該知道,一條獵狗對我們來說有多重要,養出一條能用的獵狗有多難,你自個說,怎麼賠!」
「爺們,我在家的時候,也算是個跑山打獵的,這些事兒我懂,這樣,我用錢或者糧票、布票之類的東西賠給你們,差不多三十來塊錢,碰到有人賣狗,也差不多夠買兩條了……說實話,多了我也拿不出來。
我就是來山里領著這些弟兄倒套子的,林場的管理知道我是個跑山的,就將晚上看守楞場的事兒也順便交給了我,也多分不了多少工錢,只是比他們輕鬆一些,我們幹了這兩三個月,掙的也實在不多,眼瞅著又到年邊了,你們看,能不能寬容些!」
中年漢子連連說著軟話。
孟振邦嘆了口氣:「行吧,就按你說的辦。」
見孟振邦點頭答應,中年漢子心頭終於鬆了口氣,衝著幾人招呼:「快請屋裡坐。」
「屋裡就不進去了,我們是出來打獵的,拿了賠償就走!」
孟振邦不想在此停留,獵物的皮毛裝狍皮袋子裡,是隨身帶著的,剩下的孬頭肉、灰狗子肉,可還埋在臨時落腳點的雪裡邊。
「這哪行啊,你們可是跑山打獵的行家,平時難得遇到,請都請不來,你們看現在天色也已經有些晚了,又有狍子,不管怎麼說,留下來一起吃頓飯……」
中年漢子很是誠心地說:「咱們這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我看你們出來的挺遠,這個時候回到林子裡過夜,總沒有在我這裡舒坦。對了,馬我也給你們餵上,山上倒套子的馬匹晚上的時候也會拴在我這兒,草料管夠。
還有,我這裡有白酒……」
話說到這份上,中年漢子也明理,鄂倫春人發生糾紛,哪怕只在酒桌上酒勁上來了幹了一仗,過後也是一笑泯恩仇。
因為他們篤信誠實會得到別人的尊重,厚道會得到他人的信任。
「行,那就在這裡住一晚!」
孟振邦看看天空掛著的那輪已經西斜的太陽,也可能是因為有酒的緣故,他點頭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