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嶠感覺自己完全就像是一個牽線木偶一般,被林心雅攙扶著,與司陌邯跪拜皇帝與黎妃。
原本千伶百俐,智謀無雙的一對新人,在眾人善意的鬨笑與調侃聲里,顯得窘迫笨拙起來。
禮成之後,新人送入洞房。
司陌邯一手握著紅綢手牽,另一隻大手直接探過來,握住了她的纖纖玉指,牽著她,沿著掛滿燈籠的迴廊,慢慢地走。
燈影搖曳,紅色的光暈在風裡蕩漾著,波浪一般。
沈嶠頭上戴著龍鳳蓋巾,能看到的,也只有自己金線刺繡,富麗華貴的鳳冠霞帔裙擺,還有綴著粉色珍珠的繡鞋。
如此重要的日子,激動人心的時刻,沈嶠卻因為鼻端縈繞的酒肉香氣,一時間走了神兒,覺得腹中飢腸轆轆。
司陌邯突然扭臉,冷不丁地問了一句:「想什麼呢?」
沈嶠脫口而出:「果然,人生不過三場宴,自己全都吃不到,真遺憾。」
司陌邯一愣:「什麼意思?」
「滿月時,我還沒有長牙,沒能吃到自己的滿月宴;大婚時,我又要安分守己地守在洞房裡,看著賓客吃肉喝酒;等我百年之後,就更不用說了。」
話音一落,身後的秦若儀與林心雅都忍不住噗嗤一笑。
司陌邯悄悄地撓了撓她的手心,微微側過身:「是不是餓了?」
沈嶠摸摸肚子,「嗯」了一聲。
司陌邯轉身吩咐道:「去命人準備一桌席,還有所有的喜糕,每樣都來一點,送到我們房間裡。別忘了,再來一罈子酒。」
「我哪裡吃得了這麼多?」沈嶠忙勸阻。
「我陪你一起吃。」
「前院裡還有賓客呢。」
「賓客誰陪都可以,而我的王妃,只能我陪。」
「也不怕別人笑話你沒出息,跟八輩子沒娶過媳婦兒似的。」
沈嶠忍不住暗中使勁兒捏了捏他的手:「老實交代,你提前派了七渡回京,是不是為了謀劃今日的事情?」
司陌邯幽怨地道:「俗話說夜長夢多,你一回京,一家有女百家求,煮熟的鴨子也會飛了,不如直接搶進碗裡來。」
沈嶠「嗤嗤」地笑,正待要揶揄他兩句,忽然聽到前院裡有人嘶聲大喊大叫,聽那尖利的嗓音,好像是個女人,又哭又鬧,哭哭啼啼。
而且,好像口口聲聲的,在喊自己的名字。
兩人不過是剛拐過喜堂,頓時駐足,司陌邯不悅蹙眉:「是誰在生事,快去瞧瞧。」
下人轉身,一路飛奔而去。
沒一會兒便回來,望了沈嶠這裡一眼,然後低聲跟司陌邯嘰嘰咕咕說了些什麼。
司陌邯不悅蹙眉:「讓凌王去處理。」
沈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也沒啥事兒,就是外面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我讓三哥出面去處理,莫擾了你我的喜事。」
「誰啊?」沈嶠追根究底:「我好像聽到在喊我的名字。」
司陌邯見隱瞞不住,緩緩吐唇:「好像是沈南汐。」
「什麼叫好像?」
「就是說,她現在的樣子有點不太好認,蓬頭垢面的,十分狼狽,還瘸著一條腿。」
沈嶠一愣:「怎麼回事兒?她不是與司陌年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去賑災了嗎?」
「陪同沈南汐去災區的侍衛前兩日回來說,路上他們的隊伍被暴亂的流民衝散了,沈南汐不知所蹤。今日回來,想必定是歷經了千辛萬苦。」
「她不回凌王府,來這裡做什麼?」
「具體什麼原因我也說不好,她突然就闖進府里來,被下人擋在外面。她就大喊大叫的,喊你的名字,說要見你。
最初大家都以為是個來討賞錢的瘋婆子,恰好三哥也聞聲出去,她就一把抱住三哥,向著他求救。大家才勉強認出她來。」
沈嶠默了默,一把掀開頭上的龍鳳蓋巾:「我去瞧瞧。」
司陌邯拽住她的手:「交給三哥去處理吧。她今日落得這樣境地,三哥難辭其咎,自然應當將她帶回凌王府。」
「破鍋自有破鍋蓋,兩人倒是般配。」沈嶠輕嗤:「不過她沈南汐專挑你我大喜之日前來鬧事,我豈能避而不見?我倒是要出去瞧瞧,她想鬧什麼么蛾子?」
二人回到喜堂,外面堂院裡賓客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正是熱鬧。
一身襤褸的沈南汐跌坐在地上,緊摟著司陌年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沖刷著臉上的髒污。
「……我還以為,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殿下你了!你騙我跟你一同前去賑災,你卻半路棄我而去,我又與侍衛走散,身無分文。
這一路忍飢挨餓,顛沛流離,就是為了能回到殿下您的身邊啊!「
司陌年皺眉,滿臉的不悅:「回來就回來吧,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你可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真是丟人現眼。離本王遠一點!」
司陌年不耐煩地掰她的手,棄如敝履。她不肯死心,又匍匐上前,緊抓住司陌年的衣角不放。
突然,從邯王府大門外面慌裡慌張地闖進一個人來。
此人獐頭鼠目,鬍子拉碴,手裡提著一面銅鑼,一身雜耍打扮。
他看清地上的沈南汐,便徑直向著這裡跑過來,朝著周圍賓客討好地告饒。
「對不住了,我女人腦子受了一點刺激,瘋瘋癲癲的。今日趁著我們耍雜耍討賞銀的功夫,就偷跑了進來。
小的這就將她帶走,各位大人多擔待。」
一邊說,一邊上前,朝著沈南汐的手臂,不由分說,狠狠地擰了兩把,沈南汐因為吃痛,不得不放手。
男人便凶神惡煞地攥著她蓬亂的髮髻,直接朝外拖。
沈南汐悽厲地大喊大叫:「凌王殿下救命!」
當著這麼多賓客的面,司陌年自然不能坐視不管,上前攔住了那個獐頭鼠目的男子。
「放開她!」
男子知道這王府里的每一位賓客,都是他招惹不起的,立即鬆開了手。
然後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若是我婆姨適才冒犯了貴人,小人替她給貴人賠罪。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她一個瘋子一般見識。」
司陌年聽了男子的話,面色突變:「你說什麼?她是你婆姨?」
男子點頭,言之鑿鑿:「是啊,千真萬確。」
司陌年沉著臉,冷聲質問:「本王怎麼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又嫁人了?」
沈南汐見到這個男子那一刻,便面帶驚恐,立即矢口否認:「他胡說八道,我壓根不認識他!」
男子顯然並不知道沈南汐的身份,信誓旦旦:
「我雜耍班子裡的人都在府外候著呢,他們都可以作證,我們一個被窩裡睡了這麼多天了,她就是我婆姨,絕對跑不了。
今兒恰好府上喜事,她攛掇我們雜耍班子過來,給府上賀喜,順便討個賞銀。誰知道一個沒看住,她竟然就闖進了府里來。」
此話一出,周圍圍觀的賓客頓時眸光閃爍,變得興奮起來。
一個被窩?
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麼勁爆的故事啊!
於是全都支棱起耳朵,興奮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