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
郭玉第三次點火,終於點成功了,歡呼之際,用大喇叭對海邊方向喊話。【記住本站域名】
「小雲朵,去實驗室,把南澈揪出來!他做的什麼破灶台,火都點不著!」
女人的聲音通過喇叭,傳了半個海島。
十八歲的姑娘在海邊聽到,笑著把海帶放進籃筐里,小跑著往廚房方向去。
把東西丟在門口,她回去換了一身衣服,就上了樓梯,穿過空中走廊,去了對面的實驗室。
每月十五,是南澈必出關的日子。
自從新實驗計劃開始,她也就這幾天能見到他了。
到門口時,寧一則和國勛早就不見了,只有一人,穿著白大褂,懶洋洋地躺在長椅上,單腿曲起,哼哼唧唧地嚷著累。
雲韻走過去,見他閉著眼,一把按在了他眼睛上。
男人嘴角上揚,一把抓住她的腕子,哎了一聲,「郭玉那個母老虎又說我什麼壞話了?」
雲韻笑了下,拉著他起來。
早過而立之年,他這張臉,卻越發俊美,常年在實驗室呆著,白得有點病態。
「玉姐姐說你做的灶台世界第一好,只要點三次,花費半小時,就能點著火了呢。」
南澈樂了,一拍手,「聽著是好。」
他一轉身,長腿落地,撐著椅子起來,手臂搭上了雲韻的肩膀,爪子癢似的去捏小姑娘的臉蛋。
「做什麼好吃的了?」
女孩順勢扶住他,說:「你出去就知道了。」
南澈靠著她往外走,說:「果然啊,還是我家囡囡好。」
雲韻嘴角悄悄提了提。
倆人到廚房時,那三人正在談論項目進度,郭玉一看南澈貼著雲韻,忍不住要張口。
寧一則輕咳了一聲。
郭玉沒法子,只能上手把倆人扒拉開,指著南澈腦袋數落他做的破灶台。
他倆是常年互嗆,當年在臨海市的時候就是冤家,到了如今,也還是八字不合。
雲韻給國勛和寧一則盛了飯,叫了南澈兩次,發現他沒動靜,她下意識開口叫了一句,「南澈。」
桌上靜了一下。
雲韻自己反應過來,眨了眨眼,也有些懵。
南澈放下筷子,拍了下她的腦袋,「沒大沒小,這才幾天不見,就連名帶姓的叫我了?」
國勛往嘴裡丟了個花生米,說:「我看挺好,你這鬼樣兒,也不配小雲朵叫你哥。」
雲韻做了下來,把飯碗給南澈,說:「叫錯了。」
「就不叫哥,叫你名字怎麼了?」郭玉走到雲韻身後,把人按著坐下,說:「說什麼是你養的,到頭來,從小到大,全是我跟一則帶的,你白擔一個哥哥的名頭。」
這話不假,在島上這些年,南澈滿腦子實驗結果,雲韻確實是郭玉和寧一則帶的多。
「行,都排擠我,你們是一家三口,外加一條寵物狗,我是外人。」
「放屁,你才是寵物狗。」國勛反應過來。
「哎,我提你名兒了嗎?」
國勛作勢要揍他。
桌上鬧了一陣。
雲韻隨便吃了點,去了南澈住的屋子,給他把裡面收拾了。
她一走,郭玉就給了南澈一個腦刮子。
南澈捂著腦袋,震驚,「母老虎你幹嘛?」
郭玉坐了下來,敲敲桌子,「你到底怎麼想的?」
「什麼?」
「小雲朵,這丫頭十八歲生日都過了,是大人了,你還打算把她耽誤在島上?」
南澈愣了下。
他放下筷子,看了一眼對面的一家之主與狗,反應過來,他們都等著他回話。
他想了下,「你們這是
要給囡囡安排婆家?」
「哪就到那兒了,就是問問你。怎麼也得讓她出去看看世界,讀讀大學,見見世面,談談戀愛吧。」
南澈沉默了下,說:「又不是沒讓她出去過,哭著回來的,忘了?」
「那是你作,捨不得,半夜去把人接回來的。要不然讓她適應兩天,說不定就沒事兒了。」
「你這當媽的夠心狠的。」南澈嘖嘖兩聲。
郭玉心想,我要真是小雲朵親媽,早把你打得親媽都不認識了。
滿腦子實驗,對小姑娘的心思不管不顧,智X一樣。
「反正我跟你說了,你自己看著辦。」
郭玉言盡於此,起身去看外面養的「大貓」。
郭玉偶然一席話,說的南澈上了心。
晚上回房,雲韻從他的浴室里出來,他恍惚一激靈,抬眸掃到小丫頭抱著他在實驗室的換洗衣物。
「別洗了,我自己來。」南澈道。
「你又洗不乾淨。」
南澈在沙發上坐下,隨手拿了魔方在手裡轉著,看著雲韻把衣服放下,又給他打掃房間。
青春正茂的人,確實不應該窩在島上。
「囡囡。」
雲韻停下,看了他一眼。
「過兩天送你出去上學,怎麼樣?」南澈問得直白。
女孩愣了下,隨即皺了眉,扭過頭去,悶聲擦桌子。
南澈太了解她這個脾氣了,估計又要回房間掉眼淚珠子。
「島上就我們幾個老傢伙,你留著有什麼意思?」
「我樂意。」
「你總要嫁人吧?」
「我不嫁。」
南澈無奈,放下魔方,說:「你不嫁,我得娶啊。等我結了婚,怎麼跟人家說,說你是我妹妹?」
雲韻動作停住了,轉頭盯著他。
「你什麼時候結?」
「哥就是打個比方。」
「跟女的嗎?」
南澈:「……要不然呢?」
「你非得結嗎?」
南澈皺了皺眉,覺著這丫頭腦迴路怎麼不大對。
他張了張口,正要說,卻見雲韻放下抹布,轉身去抱起他的衣服,很平靜地說了一句。
「你要非得找個女的結婚,就找我吧,我也是女的。」
雲韻一句話,南澈一個月都沒露面。
郭玉和國勛坐在屋頭嗑瓜子,互相嘮嗑,說南澈是被嚇著了。
說起來,這是頂頂有意思的事。
想當年,南澈作為臨海市公子哥兒的第一人,家世顯赫,一張臉又招搖張揚,不知道惹過多少桃花。
偏偏這貨,不愛錢,不愛權,也不愛女人,只愛物理和醫學。
人家泡吧泡妞,他只泡實驗室和福馬林。
郭玉以為他這輩子就這樣了,沒想到峰迴路轉,殺出個雲韻。
「南狗這算臨老入花叢不?」國勛問。
郭玉思考。
南澈恰好出來,從他倆身邊經過,忍住了踹他倆的衝動。
雲韻從林子裡回來,仍舊是和往常一樣,輕聲細語地叫幾人吃飯。
一桌五人,和往常一樣。
飯畢,南澈說了一句。
「囡囡,回去把東西收拾了,後天有人來接你去念書。」
桌上靜了一下。
雲韻把碗放了下來。
海邊,明月升起的時候。
入目一片漆黑,只有身後樹上幾盞燈照著。
雲韻坐在岩石邊上,哭得眼淚都幹了。
身邊有人悄悄坐了下來,嘆了口氣,拿著毛巾給她擦臉。
「早知道讓郭玉帶你
,帶成個傻子,我就不讓她帶了。」南澈無奈道。
雲韻抹了抹臉,「我明天就走。」
「沒趕你走,是讓你出去看看,別被我這棵老草迷了眼,外面多的是和你年紀相仿的好男孩。」
為了喚醒她,南澈都不惜自毀了。
雲韻沒說話,半天才道:「澈哥,你別覺得心煩,我也沒多喜歡你。就是島上人少,一則哥是玉姐姐的,勛哥有心上人,我就只能找你了。」
南澈:??
他是挑剩下的?
這話他就不愛聽了!
這幾年下來,南澈已經很少和雲韻晚上在一起,小姑娘年紀大了,多少要避諱一點。
海邊這晚,難得說到深夜。
往回走時,廚房裡都沒人了。
雲韻給他做了夜宵,全是辣的,大汗淋漓之際,又給了他一杯茶。
回房間時,南澈沖了個澡,卻覺得渾身發熱,十分不尋常。
他是用藥的祖宗,當即就覺得不對,穿上衣服,準備回實驗室給自己來兩針。
到了門邊,門是鎖著的。
正要抬腳踹,身後有了動靜。
他下意識動手,扼住了對方伸出的手腕,卻察覺是熟悉的人。
「囡囡?」
手上放鬆,就被她抱了個滿懷。
他上身沒穿衣服,她是……整個沒穿。
「南澈我真服了你了!你是人嗎?!」
「你給我負責!」
「還能是小雲朵逼你的?!」
大清早的,被捉在床,島上爆發了十幾年來第一場「內亂」。
南澈成功被歸納到了獸類,被郭玉罵得狗血淋頭。
雲韻從起來開始,就一聲不吭,把悶聲幹大事,發揮到了極致。
洗衣服,做飯,曬太陽,看書,一樣不落。
南澈被罵傻了,坐在空中走廊上,往樓下看她。
行。
把寧一則的魄力學了十成十,先辣得他味覺失效,再給他喝茶,免得他嘗出來不對。
四目相對。
她還叫他「哥」,問他晚上想吃什麼。
吃……吃個屁!
南澈一直沒覺得自己不正常,自從那天之後,他就覺得自己以前有點問題了。
實驗室好像沒那個有吸引力了。
他是愛學習的,覺得有病就得治。
不出意料,這個病症叫做「老雛鳥一朝嘗鮮食髓知味吃了還想吃」綜合症。
他忽然覺得郭玉罵得沒錯,他是真不是人。
雲韻是誰,是囡囡啊,小豆丁來著。
不對……
他現在想起她,已經不是小丫頭的臉了。
啊——!
實驗室里一陣鬼嚎,驚起林子裡一堆鳥。
寧一則和郭玉去述職了。
國勛說想去看看世界。
南澈……在給自己找藥。
他這回在實驗室磨了有小倆月,出來時,人都瘦了。
走進廚房,雲韻在給他燉湯。
他喝了一口,仔細嘗了。
「裡面沒加料。」雲韻提醒他。
「啊……哦,嘗出來了。」
他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回了房間,調整情緒,思考著怎麼處理和雲韻的事。
沒思考出結果。
天黑時,門被人用鑰匙打開了,他聽出腳步聲是誰。
她掀開他被子爬上來,往他懷裡鑽。
世界都是安靜的。
島上就他們倆。
四肢是如何糾纏到一起的,唇是怎樣貼到一起的,他是怎麼變身的。
南澈都不太記
得。
但他清楚,這回藥是對症的。
早晨起來時,雲韻就坐在床邊,一頭烏黑的頭髮散落在雪白的背上,說不出的柔情味道。
「你早餐想吃什麼?」
南澈麻了。
這丫頭搞什麼。
不是問他早餐想吃什麼,就是午餐想吃什麼,還有晚餐想吃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糖包!」
「哦,那我給你做。」
南澈這輩子最荒唐的一段男女事,就是和雲韻剛開始那段。
島上只有他們倆,他不是為世俗所束縛的人,雲韻從小就在島上,根本就沒傳統「三觀」,就在性這件事上,也純粹又放肆。
什麼亂七八糟的刺激,倆人都找了個遍。
他工作後第一次,一整個月都沒進實驗室。
每天就三件事,醒來,吃飯,睡覺。
雲韻從不問他要名分,比他還瀟灑。
用郭玉後來的話說。
「誰吃虧還不一定呢,你老,死的早,她享受下你這皮囊,還來得及再找呢。」
南澈沒話說。
時間過得太快,出門的人都回來了。
不僅該回來的回來了,還帶回多餘的。
陳一凡年輕陽光,智商一百四,是寧一則從最新一輩里挑的接班人,上頭特批,能上島學習。
郭玉在南澈耳邊叨叨。
「小陳多好,長得帥,又年輕,年輕就是好,哎,你說,年輕人在一起都幹些什麼?」
南澈雙臂環胸,涼颼颼地看她。
郭玉不怕死,指著不遠處的海邊,正在一起散步的兩個年輕人。
「啊,青春的味道。」
她回頭問南澈。
「你行不行,實在不行,我去勸勸小雲朵,讓她跟著小陳出島吧,我看倆孩子挺配的。」
南澈當時就想好了,等郭玉和寧一則死了,就在島的最南邊和最北邊挖兩個坑,分開埋。
「南叔,你看,這個實驗結果是不是有點偏差?」
「南叔,你辛苦了,剩下的交給我吧。」
「南叔……」
陳一凡成功成為南澈一生中最想暗殺的人,沒有之一。
連寧一則都說:「年輕人天賦異稟,有前途。」
國勛:「和我們雲朵也挺配的。」
南澈回了實驗室,好幾天沒出來。
陳一凡要出島前夕,南澈領著雲韻出了海。
月亮在海上大如銀盤,觸手可及,美得不切實際。
南澈開了酒,和雲韻坐在甲板上看夜景。
「囡囡,想出去嗎?」
雲韻看了他一眼,沒和之前一樣平靜,眼睛紅了一圈,抱著膝蓋,哭了。
她說:「我哪兒都不去,我就是你的小尾巴,你別不要我。小時候,你就說過的,死都帶著我。我要知道長大了,你就不要我了,我就不過生日了,或者過完生日就一頭跳到石崖底下,死個乾淨。」
這話說的南澈心頭跳了又跳,嚇得趕緊把人抱住,一遍又一遍的哄。
他想,嘛的,不就是不做人嗎?
他幹的不是人的事兒還少嗎?
親爹犯了事兒,都叫他親手送進去了。
一起長大的人成了魔鬼,他手起刀落,眼睛都沒眨一下。
親媽罵他心狠,他是笑著應的。
他拍著雲韻的背,說:「不走了,就跟著我,咱們一家五口過。」
我和你,你那便宜「養父母」,還有寵物狗。
陳一凡走了。
南澈挺高興,臨別贈言。
——下次別來了。
「好的南叔。」
南澈:「……」
春暖花開
雲韻坐在廚房裡,被郭玉拱了拱手臂。
「這回高興了?」
雲韻提提嘴角,說:「你要幫我謝謝一則哥。」
那藥她可不會配。
郭玉笑著,悄悄說:「早跟你說了,他心裡有你,就是腦子不大好使。傻丫頭,你還不信。」
「他最聰明。」
「腦子是有,可就是缺根筋啊。」郭玉整理著藥草,給雲韻科普當年南澈拒絕姑娘時的名場面。
雲韻往窗外看了一眼,說:「我就想一輩子跟著他。」
郭玉自己也是過來人,知道她什麼想法。
「就這樣吧,日子怎麼過不是別人定的,自己過得快樂最好。」
他們這群人,本來就不是「正常人」,否則也做不到拋棄一切身外之物,甘願隱姓埋名。
既沒受俗世之惠,也不必受俗世之困。
山崖上
南澈盤腿坐著,研究怎麼把這一片貧瘠的崖石上種滿鮮花,再把整座島都種滿花樹。
國勛在旁邊躺著,嘴裡叼著一根野草。
「你打申請了,要跟小雲朵結婚?」
南澈抽空回應了他一下。
「批了?」國勛問。
「不批我自己批。」不就是黑進去走個流程。
國勛:??
他一下子坐起來,試了試南澈的額頭。
「完了,你這比當年郭玉病得還重。」
南澈起身勘查岩石縫隙里的泥土狀態,說:「保不齊哪天就沒了,抓點緊,多讓她高興兩天也是好的。」
國勛知道他說什麼,往他臉上瞅了兩眼,嘁了一聲,重新躺下。
「這話十年前你就說過了,到今天就活著,我給你看過相了,禍害遺千年,哪天我沒了,你說不定都還在呢。」
南澈:「啊,那借你吉言啊。」
國勛:「……」
擦,老天,我瞎說的,讓他先走啊。
十月
崖上的花都開了。
結婚證也到了。
南澈從實驗室出來,外面陽光正好。
寧一則和國勛早在外面吃上飯了。
他躺在長椅上,哼著小調,等著「家長」來接。
熟悉的腳步聲慢慢靠近,最後停留在身邊。
他虛開眸子,逆著陽光,看到女孩散著頭髮,低頭看他,眼裡都是笑。
他「啊」了一聲,抬手蓋住眼睛。
「真累啊。」
雲韻把他拉起來,卻被他拉著在長椅上坐下,他枕在了她肩膀上。
「我做了好多甜品。」她說。
南澈閉著眼睛,嘴角上揚,「好囡囡,還是你疼我啊。沒有你,我可怎麼辦啊。」
雲韻抿抿唇,轉過臉,在他額頭輕輕親了一下。
「我以後每天都給你做。」
「寧一則不讓我出實驗室啊。」
「那……」
「不過沒關係。」他睜開眼,抬眸看她,眉眼笑意惑人,說:「我今晚就挖一條密道。」
她輕笑出聲,起身拉著他走。
倆人一前一後走出陰影,到了外面陽光處,走過空中走廊。
南澈一路嚷嚷,陽光真曬人,他這細膩的皮膚受不了。
郭玉在樓下聽到,說他醜人事多。
南澈:「囡囡,誰是島上最好看的人?」
雲韻想都沒想,「你。」
南澈滿意了。
樓下幾人翻白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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