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顏有感而發,「如果我們這些公檢法工作者再守不住法律的公正和嚴明,那這個國家和民族還有什麼希望?」
「沒錯。這世上所有的事都具有兩面性,有利必有弊。名利權勢可以成就人們的夢想,也可以摧毀人們的意志、乃至生命。想要承其利而避其害,就要在思想上嚴防死守,不能越線。你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刑偵,當以此為戒。」
孟雲鶴堅定不移地「婦唱夫隨」。
眾人神情鄭重,紛紛點頭。
古彬由衷地說:「受教了。果然術業有專攻。我敢說自己是名稱職的法醫,但在心理學方面確實自愧不如,謝謝您為我解疑釋惑。」
「一個人的學識畢竟有限,同行間互相取長補短,理所應當。」高顏說,「干法醫很辛苦,你已經幹了17年,而且從來沒有失誤,這很了不起。」
古彬笑笑,「我們在座的每個人都堅守崗位、敬崗愛業,這沒什麼了不起,我們熱愛這份事業,責無旁貸。」
高顏看得出,古彬工作態度端正,責任心強,為人謙遜低調,是名優秀的法醫。
她不由想,這些年,她合作的法醫一直是肖寒,肖寒嚴謹的工作態度和精湛的專業水平一直令她十分敬佩。
但現在她調到重案組,以後肯定也需要法醫進行屍體解剖檢驗,這是保障案件準確辦理和完善證據鏈的基礎工作,而她不方便再麻煩肖寒。
她的重案組需要自己的法醫,但這個古彬的水平能不能勝任,她得進一步了解一下。
想到這裡,高顏指著白蔡的筆記本電腦,「古彬,你是經驗豐富的法醫,你來看看段天雷殺死的這些人致命傷在哪兒?死因是不是一樣的。」
古彬走到白蔡身邊,坐下來仔細看那些照片,半晌無語。
剛才段天雷被緊急送醫,沒來得及讓他交代殺人的過程,光看照片,被打得非死即殘的「罪犯」無一例外都鼻青臉腫,但身上的傷卻很少。
這本身並不符合追捕逃犯並發生肢體衝突,與罪犯進行激烈搏鬥後,造成罪犯大面積軟組織挫傷的情況,傷痕不該只集中頭臉部位。
但從照片可以看出,「罪犯」不是死了,就是奄奄一息,致命傷在哪兒,看照片很難斷定。
高顏知道自己給古彬出了道難題。
或者說,她出的這道難題有點兒強人所難。
可是,古彬並沒有拒絕高顏的「無理要求」。
看著古彬皺緊眉頭,逐一審視那些照片,白蔡等人都暗暗為他捏了把汗。
高顏和孟雲鶴對視了一眼,兩人心照不宣。
如果古彬能從這些照片上死者的情況推斷出死因,那說明他的專業水平在肖寒之上。
靈杏山第一起案子的女屍還在冷凍著,回頭讓古彬看看,說不定能有新發現。
雖然這種希望微乎其微。
畢竟離死亡時間太久,即使屍體被冷凍,原有的屍檢結果不受影響已經很好了,想有新發現很難。
古彬一直沉默不語。
就在高顏要為自己的唐突道歉時,古彬指著電腦屏幕上排的兩張照片和最下面中間的一張照片說:「這三個死者的耳朵流血量比較多,應該是被打暈後用筷子捅入耳朵殺死的。」
接著,古彬又指著另外兩張照片,「這兩個是窒息而死。」
見大家一臉疑惑,古彬說:「這兩個死者俯趴在地,面部朝下,無法看到他們的臉部,被段天雷從後面反扭手臂,像在反抗中被他打趴制服,其實這兩個人和這張手臂有屍斑的一樣,從他們肌體的僵硬程度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已經是死人了。他們的顱骨兩側顏色黑紫,顳骨岩部明顯出血,可以判斷他們生前被捆綁遭受毒打,而後被活活捂死了。」
「這個段天雷,簡直喪心病狂。不過,古老師,會不會是外力打擊顱骨致命?」
楚湘問。
「不是。現在咱們不能用手術刀自死者左側耳後下刀劃至右側耳後,然後用電動開鼎鋸打開顱蓋骨看顱底的受傷情況,只能從體表特徵來進行判斷。」
古彬指著死者頭顱的相應位置,「顱底這兩側突起的部位就是顳骨岩部,下面對應的就是內耳。如果死者生前被捂死或者溺死,內耳的氣壓會增強,導致顳骨岩部出血,出血點集中,返到體表顏色呈黑紫色,明顯有別於外力重擊造成的淤青。」
大家恍然大悟。
道理很簡單,但這需要多年積累的屍檢經驗,才能區別判斷。
「我把你說的整理成文檔發給夏初九,讓他馬上問段天雷,看看你說得對不對。要是你說錯了,得請我們吃頓好的;要是你說對了,我們每個人請你吃好的。怎麼樣?」
白蔡玩心重,但工作效率奇高,這麼會兒工夫,他用手機把古彬剛說的話錄音並轉換成文字,檢查後確定無誤,直接發給了夏初九。
「那你們準備好錢,我這麼瘦,真得好好補補。」
古彬勝券在握。
「真的假的,這麼自信?那剩下這幾張什麼情況?」
白蔡將信將疑。
「剩下的這些照片裡的受害者,暫時還沒被段天雷弄死。但這些人絕對活不過一個小時,要麼是押往公安局的路上死,要麼是在剛要接受審訊的時候死,畢竟被押回公安局要例行一些手續才能對犯人進行審訊,這些受害者沒有機會和時間說出實情。」
古彬嘆了口氣,說,「即使他們中的某個還有殘留的理智和意識,他們說的話誰信?他們被冠上了罪犯的名頭,所有的辯解都會被認為是狡辯。」
「是啊,段天雷也正是利用了同事們嫉惡如仇的心理。」
楚湘憤恨地說。
「那這些人為什麼活不過一個小時了?」
白蔡刨根問底。
「因為他們都被打了過量的毒品。看這張這人的表情,被打成這樣竟然在笑,乍一看,像罪犯不知悔改,其實他是瀕死前的迴光返照,在毒品的作用下,他的精神出現幻覺,痛感麻木,對即將到來的死亡雖有預見而無能為力,因為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也沒有力氣求救,退一步說,就算他求救,也沒有人會救他,或者能救他了。」
古彬指著照片上受害者的臂彎或者頸動脈,「這幾張照片的共同點就是這兒、這兒有剛被注射的痕跡,雖然針眼不清晰,或者被有意處理了,但這裡的青紫足以證明。」
大家湊近一眼,果然。
「段天雷在明目張胆的殺人,殺了人之後,還要把罪行合理化甚至美化,並把這種傷天害理的罪行變成升官發財的捷徑。他在享受這個過程,他在拍這些照片的時候,心裡想的是,我是刑偵隊長,只要能順利結案,誰也不會去追究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兇手……天啊,段天雷不是人,是個真正的魔鬼。」
白蔡憤恨地說。
「是啊,咱們干刑偵的,本來就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存在,是非善惡有時全在一念之間。」
楚湘感嘆。
高顏激動不已。
這個古彬還真是個人才。
「孟……首長,我可以邀請古彬加入我們重案組嗎?」
高顏按捺著滿心喜悅問孟雲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