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雙盤上座,運氣通行小周天,眼前白光熾盛,於是在境界裡觀想自己的意識沉睡,慢慢地無我、無身、無念。
謝韞之在一旁護法,看到幼子入定了,呼吸綿長而輕細,幾近於無,這一切都顯示正常。
在謝珩的意識里,他覺得沒過多久,自己便昏沉了。
而在外面,謝韞之守了一整個上午,內心都有些焦躁之際,入定中的幼子終於恢復了正常人的呼吸。
隨後睜開眼睛來,有些茫然:「爹?」
謝韞之鬆口氣,沒事就好,頷首笑道:「珩哥兒,你感覺如何了?」
「……」珩哥兒先是呆了呆,似乎在回憶,隨後遲疑地道:「好像做了一場夢。」
夢裡的他很厲害,既能打又聰明,瀟灑得不得了,還能把二哥跟小王爺兩個當猴耍。
是的,他什麼都記得,但沒有那些衝突而熱烈的情緒,就像是個旁觀者。
「那是真的嗎?」珩哥兒皺著眉問。
謝韞之:「……」
原來珩哥兒還記得啊?
看來大珩哥兒的如意算盤算錯了,於是他也只能如實告知:「是真的,本來想等你及冠後告訴你,沒想到你還記得這段記憶。」
珩哥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是我的前世嗎?他好可憐哦。」
「是的。」謝韞之拍拍幼子的肩膀,笑道:「他的心愿已經完成了,所以就離開了,你以後就安心生活吧。」
「哦。」珩哥兒卻將信將疑,真的走了嗎?
他記得前世的自己武功很厲害,於是抬起手臂比劃了一下,試試自己還會不會。
結果發現很蹩腳,竟然一點功夫都沒有留下來,不由覺得有些可惜。
謝韞之看在眼裡失笑,珩哥兒不會是貪圖那些武功吧?
「他還是給你留下了一副好身體的,以後就不會經常生病了。」
「嗯。」珩哥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後收起了自己比劃的手勢。
做了一場很真實的夢,他忽然好想娘啊,連忙起來,卻發現腳麻了,差點摔倒。
還好爹扶著他,搖頭道:「以後還是繼續練吧,不然走路都摔跤。」
珩哥兒尷尬一笑,等腿不麻了之後,立刻跑去隔壁找娘:「娘——」
許清宜一聽這道上揚的聲音,心裡一松,哎呀,珩哥兒竟然成功了,愛撒嬌的小芝麻糰子又回來了。
「哎,娘在這兒呢。」許清宜依舊笑得很開心,無論是哪個珩哥兒她都愛。
一切隨緣。
等珩哥兒進來,大家好奇地看著他,果然一看就看出了變化,不禁覺得神奇。
「三弟,你還記得之前的事嗎?」臨哥兒頭一個問的問題也是這個,眼中充滿探究。
「大哥。」珩哥兒看著大哥點頭:「記得,但是感覺他離開了,我現在又變成了什麼都不會的小孩。」
「嗯,這就是你自己要的結果。」臨哥兒意味深長地笑道。
珩哥兒一開始不懂,後來他就懂了。
抽去了成人思維的珩哥兒,又恢復了以前無憂無慮的生活,只是偶爾夜深人靜,他會想起夢裡的那個自己,忍不住自言自語地探索自己的心。
「你真的離開了嗎?」
爹娘說過,前世的自己離開,是因為不想霸占自己的人生,可是珩哥兒覺得,前世的自己離開,他並未覺得重新得回了什麼。
他本來就在這。
硬要說的話,反而覺得失去了很多,他再也不能飛檐走壁,再也不能敏銳地洞察周圍的事物,再也不能擁有那種遊刃有餘的心態。
現在覺得自己好笨啊。
大哥是狀元,二哥是將軍,妹妹是未來的丹青大師,而自己只會吃喝玩樂,向父母撒嬌。
不錯,珩哥兒覺得自己一夜之間變笨了。
藏不住心事的珩哥兒,找個機會跟娘說悄悄話:「娘,我前幾年那麼聰明,現在這麼笨,我有點接受不了。」
許清宜愣住,這個角度是她從來沒有考慮過的角度,咳,孩子,這叫做落差感。
「笨嗎?也還好啦。」許清宜安慰道。
「哪裡好了,我之前可以碾壓二哥跟小王爺的,現在不能了。」珩哥兒拄著下巴擔憂道:「等他們回來了,看到我這麼笨會不會笑話我?」
這,以前謝珩確實可以碾壓禛哥兒跟小王爺,耍他們倆都耍狗似的。
許清宜暗笑,也是,體驗過人上人的感覺,忽然掉級確實不適應哈。
「笑話倒是不會,不過想要繼續碾壓他們,就只能你自己努力提升了。」不然呢,外掛已經沒了啊。
珩哥兒怪想念外掛的。
「娘,我不想努力了,想少走十年彎路。」他遺憾地道,可惜前世的自己已經走了。
許清宜笑而不語,因為要遵守約定,等珩哥兒及冠那天,她才會告訴珩哥兒,如果他想的話,依舊可以喚醒另一個他自己。
現在不說,是害怕珩哥兒有依賴心,真的不想努力了。
她不知道,珩哥兒這樣說,並不全是因為想念那些好處,他只是心裡空落落的,覺得那個自己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他理解『自己』一心離開,想讓自己慢慢長大的想法,但是可以的話,誰也不想從頭學習一遍。
嗚嗚嗚,大人眼中的為你好,其實他們小孩真的不需要。
「好了,現在也沒有什麼不好的,你想要什麼本領自己去學,別偷懶。」許清宜殘忍地道。
沒有被學習毒打過的童年,不是完整的童年。
「……」珩哥兒還能說什麼呢?
至此,兒女們的事情告一段落,許清宜與謝韞之夫妻倆,終於能騰出空來想想自己的事了。
他們辦完婚宴後,一直有一個想法,就是夫妻倆撇下孩子們,單獨出去走走。
用現代話來說就是度蜜月。
既然婚宴都辦了,也不差一個蜜月嘛,不然想想終歸覺得遺憾。
「也不會去很久,咳,可能三五個月這樣子。」許清宜感覺自己說完這話,孩子們的嘴都撅起來了。
她據理力爭:「三五個月其實還好吧?我和你們爹爹這些年,從成親那天起就拉扯著你們,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你們體諒一下嘛。」
這麼說也是,做大哥的臨哥兒理解地開口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吧,家裡我會照看。」
珩哥兒與璇姐兒兄妹倆不免失落,還以為爹娘會帶他們去呢,原來還是扔給大哥照看啊。
「行,家裡就辛苦你了,沒有你真的不行啊。」許清宜滿臉真誠地說好話道:「還是大哥可靠。」
臨哥兒掀了掀嘴角,怎會不知道娘在故意吹捧自己,當然,他可靠也是事實,至少比老二可靠多了。
許清宜做通了老大的思想工作,便將好消息告訴丈夫。
決定要出行後,夫妻倆也陸續通知了親朋好友,以免忽然離京太久,造成各位的困擾。
「你與臨哥兒說我們去多久?」謝韞之一邊做準備一邊打聽道。
「三五個月。」許清宜小聲道:「我知道這點時間不夠我們玩的,不過先哄著他,等出去了再說。」
謝韞之十分佩服,論拿捏老大,還是得妻子出手。
殊不知,臨哥兒早就對娘的小心思門兒清,只是沒有當場拆穿罷了。
領著弟弟妹妹,送爹娘啟程的這一天,臨哥兒與爹娘道別時,特地叮囑道:「最多出去一年,若是超過一年沒回來,我便辭官拖家帶口去找你們。」
自以為機智的夫妻倆,尷尬地對視一眼,輕咳著許諾道:「嗯,一年後保證回來。」
兒女們揮手道:「爹再見,娘再見!要早點回家哦,我們在京城等你們!」
「再見!在家要好好聽大哥的話!」許清宜在馬背上與兒女們揮別,一身騎裝的她,披風隨風飄揚,顯得分外幹練瀟灑。
從來到這裡至今,一直圍繞著兒女們轉悠,現在也該輪到她去體驗不一樣的人生了。
謝韞之也向兒女們揮揮手,許下承諾:「下次爹再帶你們出去玩,這次就先與你們娘一起去了!」
隨後開心地調轉馬頭,與夫人雙雙並排而行了。
一同啟程的還一隊馬車,畢竟又不是窮游,還是以舒適為主的。
府裡頭為了爭取這次隨行的名額,可是鬥爭激烈啊。
跟著夫人出過遠門的都知道,主子們一路上的吃喝玩樂,大概率也少不了他們的一份。
人生哪得幾次公費遊歷天下?
哎呀,真是太安逸了。
馬背上的許清宜,抬頭眺望著清晨從山間冉冉升起的紅日,無限感慨地心想,一切看似塵埃落定後的終點,何嘗不是一個新的起點。
新的征程,她依然滿懷熱情。
「清宜。」隔壁並排而行的謝韞之,在馬背上伸出手來。
許清宜好笑,這樣會不會翻車?
不過馬兒好像很溫順的樣子,平時在馬廄里關係也是很好的,友情的小船應該不會忽然打翻。
於是許清宜小心地伸出手,握住謝韞之的手,二人甜甜蜜蜜地十指相扣。
晨光熹微,清風拂面,一切都是那麼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