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流淌。
蔽空的烏雲緩緩散開，露出澄清後的如洗青空。
擂台上，斷掉的無形琴弦被寧缺重新續上，而自從他席地而坐，縹緲空靈不可捉摸之感，便讓周遭空間皆成可望不可即的高遠。
周遭迅速安靜下來。
「這招不是用來對付姜禹和司空梁的麼，雖然他彈的還不到家。」
寧珏撇嘴，點評著兄長的琴技。
周圍的蓬萊弟子，卻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無人反駁。
忽然，她感覺腳下有點輕微的噬咬感，垂眸一看卻是只腦袋上長小草的兔子。
不遠處姜初瓏找了一圈，方才噠噠噠跑來將兔子抱起：
「對不起啊....它....它可能是餓了....我把我的鞋脫給你。」
「....」
寧珏的海絲靴子前露出個粉嫩的腳指頭，有點涼快的動了動。
「不必了，你眼睛上戴的是什麼？」
「墨鏡，這是李大哥給的，這個不能給你....」
「好奇怪的名字。」
「李大哥做的，所以叫墨鏡。」
姜初瓏扶了扶墨鏡，目光打量著台上，小眉頭皺了皺：
「這琴音好像很難纏吶....」
「自然，此曲名叫《高山流水》， 乃是篆刻在清海遺音上的曲譜，不亞於神功。」
.....
台上。
「高山流水，天涯何處覓知音，不知李兄素不素算得.....」
大舌頭的寧缺努力維持風度。
然後發現完全維持不住，他看著自己撫弄琴弦的大豬蹄子，冷哼道：
「顯然李兄並非知音。」
錚——
潮汐般的琴音波動陡然以他為中心，向四周轟然爆發。
這力量已經遠遠超出了觀神之境。
亦或者說，從清海遺音琴上流淌出來的音律，已經在無形之間構築出了奇異的內景。
琴聲如同從高山傳來，李墨收斂心神，他此時沒有時間破去這悠遠的神韻。
因為高山之後的流水，已經到了。
天人神劍揚起，琴音流水便至，李墨只覺得神劍上傳來各個方向猛烈的力道，縱橫交錯，有拉扯，有牽引，將鋒銳的劍光化解於無形。
李墨身周也被亂流沖刷，難受的想要吐血。
他踉蹌後退幾步，神劍差點脫手。
高山流水，暗藏殺機，雖然他肉身強橫，沒有受傷，但卻根本無法運轉玄丹，一身氣力能用出來的十不存一。
就像是忽然墜入了暗流洶湧的汪洋大海。
並被拉著越沉越深....
「哪有劍客體魄這麼強的....」
寧缺嘴角微抽。
但體魄再強，也終究有個限度。
「李兄，小心了，我方才只是起手的前奏。」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三疊聲！」
........
台下。
眾人看著台上，神情各異。
「這便是神兵之威啊，第五境猝不及防下，也要吃大虧。」
「寧缺排名怕是低了，也對，畢竟他自海外而來，極少與人交手。」
「畢竟小霸王擅長的並非劍法，再加上得到天人神劍時日不長，難以發揮出其中全幅威能。」
聽得帝京人的驚疑之聲，蓬萊弟子們個個挺起胸膛，仿佛一個個玉樹芝蘭，逼格十足。
「如果不掏錘子，李墨怕是贏不了了，真是可惜。」
寧珏搖搖頭。
「你也希望李大哥贏嗎？」姜初瓏聽著她的語氣，不由奇怪。
寧珏目光一直在李墨身上：「因為小霸王讓我覺得有點熟悉，像我看的畫冊男主角.....」
「霸道女帝愛上我？」
「你怎麼知道。」
「因為畫冊是李大哥編的，他偶爾也會給我講，我已經聽到畫冊都沒畫到的地方了。」小姜公主回憶道。
寧珏：「！」
沉默片刻，她緩緩開口道：
「其實你李大哥也並非全無勝算，破清海遺音有兩種法子，第一種是以力破之，力量百倍勝於演奏者。」
「第二種，寧缺一開始就說了。」
姜初瓏緊張的問：「是什麼？」
「知音。」寧珏笑道。
不遠處。
「李兄好像找不到法子破這高山流水之景啊。」
鍾翎不自覺看向嬴冰。
方才嬴冰已經說了兩種破局之法，和寧珏說的一樣。
不同的是......
「還有最後一種。」
嬴冰清越有神的眸光，盯著少年的手腕，輕聲道：
「只是不知，他能否想的起來....」
....
台上，琴音潮汐越發洶湧。
李墨隱約猜到破此陣的法子了。
高山流水，琴瑟和鳴。
深諳音律者，才能躲過琴音的潮汐。
而能跟上這琴音的曲律和節奏，與之合鳴者，方可一步步化解琴音。
如果硬碰硬，只會令其越來越強，除非你能超出其上限。
「以錘法御劍，倒是有法子能破開琴音之陣。」
小李同學一邊揮劍抵擋，一邊陷入了沉思。
要做嗎？
真的要做嗎？
就在這？！
可若是以音律相抗，他連樂器都沒有，有應該也不會，宮商角徽羽是什麼他都不知道....
叮鈴——
手腕間某物，撞在了劍柄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玉羽哨？」
李墨眼神一定。
「我蓬萊星子的形象，大概全毀了吧。」
寧缺覺得自己應該已經贏了，但好像又輸了。
抬頭看見自己好好一張英俊的臉，變成了豬頭，他眼角留下兩行清淚。
「小霸王，我敗你一千遍也不夠啊！！」
他正要加快節奏，將李墨打出擂台外。
只能這樣了，天知道李墨的體魄怎麼能強成這樣，他深刻懷疑飛毒雙面龜的其中一面就是李墨。
但忽的——
吁~~
清越的哨聲陡然間響起。
哨子本身的聲音相當好聽，偏偏曲調十分怪異。
如果這裡有穿越者在這兒，現在恐怕已經跟著開始唱，甚至是開始跳了。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延的青山腳下花正開.....」
這曲子，應該合不上高山流水。
但是真的很快樂。
琴聲一滯。
寧缺微微後仰，有點給整不會了。
他自然認得，那應當是青鸞族學會開口說話時，用來代替嗓音的樂器，一般是送給青鸞族送給心儀之人的定情信物。
而嬴冰曾經有個諢號是青鸞神女，可見在那兒待過 一陣子。
所以這肯定是嬴冰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