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聲東擊西
「這麼說,那個尚恐熱那個豬犬的東西是被大唐的皇帝趕回來了?」
涼州、姑臧城節度衙內堂之中,尚摩陵懷中抱著一名胡姬,那胡姬端著盤櫻桃,時不時對他投餵。
站在他身側,還有兩名十二三歲,容貌清秀的婢女,正端著其它水果等著胡姬取用。
如此景象,便是尚摩陵每日的生活。
在這數萬口的姑臧城中,但凡有些姿色的平民女子都被他搜羅入府,不是當做侍妾,就是當做奴婢。
哪怕是奴婢,等到她們年紀長成,尚摩陵也會毫不猶豫的對其下手。
於他而言,這般日子便已經足夠了,他也不想著去改變什麼涼州格局,爭雄河隴。
正因如此,哪怕尚婢婢和論恐熱打得熱火朝天時,他也沒有想過對河西與隴右下手。
他隻想守著自己的姑臧城,守著自己的榮華富貴、神仙日子。
正因為這種心態,因此在他聽到折通羅所匯報的消息時,臉上才會露出輕蔑及不屑,甚至將論恐熱的名字都改稱為尚恐熱。
他咽下口中的果肉,隨後狠狠捏了一把胡姬的細腰,末了才對坐在左首位的折通羅說道:
「這尚婢婢和論恐熱爭鬥這麼多年,到最後還不是落得這麼個下場?」
「虧我之前還以為尚恐熱這個傢夥真能從大唐借兵,現在他被人灰溜溜趕回來,估計想的便是對大唐報復了。」
「應該是。」折通羅頜首,隨後說道:
「那尚恐熱回來後,立馬派人來我們這裡借糧,不過已經被我遣退了。」
「嗯,幹得好。」尚摩陵十分欣賞的看著折通羅,末了繼續交代:
「沒有糧食,他距離敗亡也不過就是幾年罷了。」
「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待什麼時候左右有變,再——
尚摩陵沒能繼續說下去,因為院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他與折通羅看去,隻見陰沉的天色下,一名官員急匆匆從院外走入,並在院中停留行禮。
「乞利本,嘉麟和番和有消息傳來,回人再入寇了,而且這次我們的一個部落也被掠走了!」
「擄走了多少!」聽到自己魔下的部落被掠走,尚摩陵拍了拍胡姬。
胡姬自覺起身,尚摩陵也前傾了身子傾聽。
「我已經派人去看了,但還沒有消息傳回。」
「那片草場有三個小部落,其它兩個也沒有傳回消息,恐怕都被那群胡雜掠走了!」
官員臉色難看,尚摩陵臉色更難看一個部落能掌管的牧群也不過一兩千罷了,損失也就損失了,可三個部落加一起就多了。
「折通羅,你帶兩個千戶去北邊看看。」
「另外讓嘉麟和番和派出兵馬和你一起,歸你節制!」
尚摩陵對摺通羅下令,折通羅卻看了一眼天色,皺眉道:「這段時間本來就接近雨季,瞧這天色也不好,恐怕容易被伏。」
「你小心些就是了。」尚摩陵不耐煩擺手。
見狀,折通羅隻能行禮退下,隨後開始在城中點齊兵馬。
從已時到午後,他們才簡單攜帶了七日的糧草,調來了足夠的馬匹北上。
涼州休養生息多年,便是步兵都有馬匹乘騎,哪怕是普通的弩馬,速度卻也不慢。
番和與姑臧的距離不過百裏,塘騎換馬不換人的情況下,完全可以在兩個時辰內將消息送達,更別提距離更近的嘉麟了。
折通羅十分謹慎,由於部落被襲的地方是一百五十裏外的草原上,因此他沒有輕易冒進,而是派出塘騎通告番和的摩離,以及嘉麟的莽羅將,在三方北邊一百裏外的三泉眼子集合紮營。
很快,兩千人的隊伍就在他的率領下徐徐北上,
幾個時辰後,莽羅將、摩離先後得到了折通羅的消息,他們集結好軍隊後便各自向北邊的三泉眼子開拔。
翌日正午,折通羅率先抵達了三泉眼子駐紮,並向北邊的各個部落派出塘騎,通知他們有回人入寇,命令他們南下向三泉眼子集中。
莽羅將的隊伍在入夜前匆匆抵達三泉眼子,而此時三泉眼子附近已經聚集了隸屬姑臧、番和、嘉麟的七個部落。
這還不是北邊遊牧的部落全數,但這群人聚集起來,他們這裡的隊伍也驟然壯大。
「密密穿——」
甲片的聲音作響,當莽羅將走入折通羅牙帳內,他立馬就擦了擦自己濕漉漉的臉。
「下雨了?」
折通羅皺眉詢問,莽羅將也罵道:「就一裏路,結果飄了些細雨,連我衣裳都沒有淋濕。」
話雖如此,莽羅將卻還是讓身後兩名護衛替自己脫甲,坐在帳內的火盆旁取暖。
「你帶了多少人來?」
折通羅沒有心思拆穿他的逞強,他隻在乎莽羅將帶來了多少人。
「一千五,五百精騎和一千輕騎。」
莽羅將匯報著自己的兵馬數量,折通羅聞言頜首:「算上你的人,我們這裡有一千精騎,二千五百輕騎。」
「這輕騎就當做塘騎,把距離放遠些,避免我們被襲擊。」
折通羅說罷,莽羅將便答應了下來,並不在意折通羅占據主導的位置。
「你看著辦,我隻想抓到那些胡雜,奪回我的牧群和牧奴!」
「摩離那傢夥太慢了,我的塘騎稟告他在我身後二十裏。」
「這天色剛剛黃昏,他就紮營了,我抓緊趕了十裏路才到這裡。」
「他現在應該在我們身後三十裏左右的地方,」
莽羅將對於摩離一天半時間趕七十裏的速度,十分不滿,似乎擔心胡雜會北逃。
不過折通羅在隨後安撫了他:「放心吧,北邊的塘騎在今日還探查到了那群胡雜的蹄印,他們應該還沒走。」
「眼下下了雨,他們應該在哪裡躲著不敢出來。」
「況且他們這次搶走的牧群還沒有上次的多,應該還會有動作。」
在他說話間,他也起身走到牙帳門口,看著那細雨消失後才道:「這雨季一來,這群胡雜的軟弓就用不了了。」
「不過雨季一直在外作戰,很容易會把馬蹄子泡爛。」
「我們得抓住機會,把牧群搶回來後便回城。」
話音落下,牙帳外也有人端來了一盤烤羊腿。
折通羅與莽羅將開始大口吃肉,不多時便吃幹抹淨,各自休息去了。
翌日,不待天色變亮,折通羅便起床為自己穿上了甲冑,走出牙帳。
「折通羅,北邊有塘騎來報,說他們與敵軍交鋒,那夥人並非是胡雜,而是西邊的漢奴。」
「我已經把四周的塘騎都派過去打探情報,現在我們立馬北上,定要把這群漢奴給宰了!」
隔著老遠,折通羅便見莽羅將氣沖沖快走而來,同時還將他們真實的敵人給弄清楚了。
「西邊的漢奴?」
折通羅倒是沒想到這次進犯涼州的是西邊的漢奴,一時間他不免有些猶豫。
「他們在哪,有多少人?」
他憂心詢問,莽羅將則是氣憤道:「北邊二十裏外,最起碼一二百人!」
「這群傢夥將精騎當做塘騎,我們的輕騎一時不察,竟被他們打殺許多。」
「這就麻煩了·—」
折通羅皺眉,同時嘴上不停說著:
「他們敢派甲兵精騎當塘騎,那說明主力的兵馬一定更多。」
「僅憑我們這點人,恐怕不是對手,得先——」
「哼!」不等折通羅說完,莽羅將便將其打斷,不以為意:
「西邊幾個州的人口加起來還沒我們多,怕什麼!」
「他們如果是大軍開拔,怎麼會走這裡?肯定是走焉支山!」
「折通羅,你要是怕了,就把兵馬交給我,讓我去收拾他們!」
莽羅將瞪著眼晴,似乎折通羅隻要敢露出膽怯,他就敢立馬奪取兵權。
見狀,折通羅隻能頜首應下,隨即讓營盤內兵馬穿甲北上,令聚集而來的部落們向姑臧方向撤退。
半個多時辰的時間,兩千餘留帳番兵便收拾好了一切。
「嘉麟軍開道,姑臧軍隨後。」
「你派輕騎去後方告訴摩離,讓他加快腳程!」
大軍開拔前,折通羅對莽羅將特意交代,莽羅將也急不可耐的派出輕騎去通知摩離,自己隨後率輕騎向北開道而去。
一路上,他們時不時就能見到北邊有塘騎奔回,帶來新的消息。
「都護!敵軍正在向北撤退。」
「都給我追!」
北邊的敵軍在輕騎的圍攻下不斷撤退,而莽羅將得知消息,連忙帶輕騎追擊他追擊的消息很快傳到中軍的折通羅耳邊,折通羅不免發怒:「他輕騎追擊,也不怕被圍!」
生氣歸生氣,擔心前軍陷入包圍的折通羅還是下令前進,儘可能跟著莽羅將的前軍。
他們追出十餘裏,隔著老遠便見到了草原之上那迎風招展的族旗。
「校尉!番狗果然如果毅所說來了!!」
亂陣之中,數百輕騎騷擾著百餘名山丹精騎,而山丹精騎明明可以撤退,卻一直沒有突圍。
眼看著涼州主力趕到,隊伍中立馬便有人提醒起了鄭處。
鄭處向南邊看去,目光越過那紛亂的涼州輕騎身影,見到了遠處烏決決的隊伍。
「撤!」
「嘩嘩
沒有絲毫猶豫,鄭處立即下達了撤退的軍令。
哨聲在陣中作響,鄭處親率百餘名精騎左右奮擊,衝出了數百輕騎的包圍圈。
他們向西邊絕塵而去,至於那數百輕騎則是緊追不放。
「追!」
莽羅將見遠處山丹軍撤退,連忙試圖追擊。
隨著他開始追擊,後方的折通羅也漸漸跟不上他的隊伍。
「這混帳想幹嘛!他是前軍!」
折通羅怒罵莽羅將的莽撞,連忙召來輕騎:「去告訴莽羅將,這有可能是漢奴的誘敵之計,讓他立馬停下追擊!」
「是!」十餘名輕騎得令後開始追逐前軍。
半個時辰後,當他們追上莽羅將的隊伍後,莽羅將也察覺了不對勁。
遠處的那百餘精騎仿佛吊著他們一樣,一旦他們馬速稍慢,那群傢夥便會放慢馬速,如魚鉤上的魚餌般吊著他們。
「停!」
「吹哨讓塘騎別追了!」
莽羅將冷靜過後,立馬下令隊伍停止追擊,同時人吹哨,勒令塘騎不再追擊。
「嘩嘩刺耳的哨聲在草原上響起,陰沉的天氣仿佛隨時都會下雨。
漸漸地,前方的塘騎也停下了追擊的腳步。
「校尉,他們不追了!」
馬背上,一名旅帥提醒著鄭處,鄭處也調轉馬頭看到了後方的景象。
時他率先勒馬,而四周百餘名精騎也紛紛與他一同勒馬,調轉馬頭,面向莽羅將等千餘追兵。
「狗漢奴!敢給我下套!」
見到鄭處不跑了,莽羅將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引誘了。
他不再輕舉妄動,甚至讓兵卒下馬恢復馬力,等待後方的折通羅追上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折通羅這才帶著兵馬追了上來。
兩部兵馬合兵一處後,時間已然到了午時。
莽羅將見折通羅策馬而來,立馬用馬鞭指著遠處的山丹軍道:「這狗漢奴想誘我深入!」
「我早讓你別追,罷了——現在不是吵鬧的時候。」
折通羅心裡也有怒氣,但為了不內亂,他還是壓下了脾氣,自光掃視四周。
四周皆是草原,目之所及處並未有敵軍主力。
「外派塘騎二十裏,看看四周有沒有這群漢奴的主力!」
「是!」
隨著折通羅下令,兩部軍中輕騎紛紛化作塘騎,向四周探馬而去。
在此期間,折通羅一直關注著前方三四裏外的那百餘名山丹軍。
他們旁若無人的在自己眼皮底下翻身下馬,為馬匹餵食精料與淡水,就差把誘餌二字寫在旌旗上了。
「這群狗漢奴,竟然如此輕怠我們!」
莽羅將差點又被激怒,好在折通羅就在身旁,他自以為道:「這群狗漢奴不過是誘餌,漢奴的主力必然在四方。」
「待輕騎探查回來,再動手收拾他們也不遲!」
「好!」莽羅將頜首。
與此同時,距他們三四裏外的山丹軍卻十分緊張。
許多精騎一邊為軍馬餵料,一邊張望番軍動向,生怕那千餘番軍朝他們發起追擊。
情況如此,鄭處卻冷聲呵斥道:「何必擔心,果毅既然安排我們如此,必然是有把握的。」
「我們隻管在這裡等著他們追擊,反正前面還有二十裏就能換馬,怕甚?!」
被他這麼呵斥,眾多兵卒也漸漸放下心來,而在他們後方的折通羅等人則是安靜等著塘騎回稟。
時間一點點流逝,從午時到午時四刻,隨著半個時辰的時間過去,東西北三個方向的塘騎都帶回了消息。
他們並未在附近二十裏內探查到敵軍主力,這讓折通羅狐疑不定。
「娘賊的,這群狗漢奴莫不是在戲耍我們,他們怕是隻有這點人!」
莽羅將沒想那麼多,見四周二十裏都沒有敵軍主力,他斷定了此次入寇的僅有這百餘精騎。
「不可能!」
折通羅篤定道:「若是隻有百餘精騎,怎麼可能在三天不到的時間裡掠走我們那麼多牛羊?」
「說不定是他們主力帶著牛羊撤退了,留下這百餘精騎斷後呢?」莽羅將不服反問起來。
聞言,折通羅也有些吃不準,而莽羅將直接拔出了腰間的彎刀:「管他那麼多作甚,先抓了這百餘漢奴,扒了他們的甲,我要剝了他們的皮!」
見他執意要出兵,折通羅不得不沉下心來安撫他:「哪怕要出兵,也得等摩離來才行。」
「我們三部人馬合兵一處,不僅可以將這百餘人拿下,還能順勢向西追擊,
奪回牧群!」
說罷,他回頭詢問自己身旁的小節兒們:「摩離那廝距離此地還有多遠?」
「這—」小節兒們面面相,竟然沒有一個人能給出消息。
末了還是後軍的小節兒行禮道:「後軍的塘騎從三泉眼子到此地都有布置,
可一直沒有消息傳來。」
「沒有消息?」折通羅心裡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你——
「嘩嘩一一」
不等他話說完,南邊便響起了刺耳的哨聲,折通羅與莽羅將臉色大變。
「怎麼回事!」
二人率領諸將調轉馬頭來到隊伍一側,隻見南邊數十名輕騎疾馳而來。
更關鍵的是,隨著他們漸漸靠近,在他們後方還有近百名輕騎在疾馳而來的路上。
這一幕令折通羅心懸了起來,莽羅將也升起了不安感。
「都護!」
隨著第一隊輕騎抵達,他們連忙來到折通羅面前行禮:「往姑臧撤退的七個部落被數百精騎襲擊了,牧群全部被奪!」
「你說什麼?!」
折通羅目毗欲裂,他不曾想自己竟然中了這群漢奴的調虎離山之計。
「我的牧群!!」
莽羅將發出不甘的怒吼,卻不等他繼續發作,第二批輕騎也急匆匆的趕來。
相比較前一批,他們顯得更為匆忙、慌亂。
「都護,三泉眼子傳來消息,摩離東本遇襲求援!」
「撤!!」
比第一個消息更讓人駭然的,是三城兵馬之一的番和城摩離所部遇襲。
折通羅腦袋發暈,他不知道這支敵軍是怎麼繞到自己身後的。
他們又是怎麼在襲擊七個部落後,立馬襲擊二十幾裏外的番和軍?
此刻,除了南下救援摩離,折通羅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了。
隨著他一聲令下,四周輕騎被召集南下,而折通羅與莽羅將也率領著一千精騎率先南下。
眼見他們撤退,原本還悠哉餵馬的百餘名山丹軍立馬鬆懈下來,鄭處臉色更是浮現喜色。
「行了,現在等著接果毅他們凱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