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逐一擊破
「駕!駕!」
雨後的草原上,九百餘名精騎向番和城前進。
不過當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要前往番和城的時候,劉繼隆卻突然勒馬駐足。
「籲!!」
「果毅,怎麼停下了?」
「對啊果毅,您之前不是說兵貴神速,我們現在去打番和,肯定能拿下的!」
尚鐸羅與陳靖崇不解詢問,劉繼隆卻搖頭道:
「你們真以為重創了番和主力,就能一戰拿下番和城?」
他反問二人,不等他們回話便給出答案:「拿不下的。」
「番和城內少說還有幾百乃至一千番賊,想要堅守幾個月十分輕鬆。」
「即便我們拿下了,嘉麟、姑臧的番軍也會源源不斷湧來。」
他話音落下,陳靖崇不解道:「那我們南下是為了什麼?」
尚鋒羅也投來目光,十分不解。
見兩人如此,劉繼隆這才繼續道:「南下的自的是讓他們以為我們要進攻番和,但我們要做的並不是這件事。」
「我問你們」他調轉馬頭與二人對視:
「酒居延那邊擄獲了七個部落的人口及牧群,如果你們是姑臧、嘉麟兩軍的將領,你們是會先前往番和城,還是去解救那七個部落?」
「自然是七個部落!」二人不假思索回答,陳靖崇更是補充道:
「番和城既然還有兵馬,那晚救幾個時辰也沒事。」
「可如果不管老酒他們,那他們就帶著七個部落的人口和牧群撤退了。」
「這茫茫草原,如果追趕不及時,下了場大雨,那連蹤跡都找不見了,牧群就真丟了。」
陳靖崇說罷,尚鐸羅點點頭:「我們前幾日就掠走了他們六個部落,如今又掠走七個部落。」
「他們如果放任不管,那損失可比上次大多了。」
「對!」劉繼隆頜首道:「正因如此,我們現在應該做的就是繞回酒居延那邊。」
「我戰前已經吩咐了酒居延,讓他帶著牧群慢慢走,所以那群番賊一定能追上他們。」
「一旦他們和酒居延僵持,我們就從後方發起奇襲,一舉重創三城兵馬!」
他將自己的想法與意圖說了出來,尚鐸羅與陳靖崇聞言佩服作揖:「不愧是果毅,我還以為您隻想著重創番和軍就撤走呢·—
劉繼隆聞言輕笑:「我們人少卻精銳,若是攻城,即便能拿下城池,死傷也必然不淺。」
「以我軍之優汰,必不能打固守之敵,理應發揮長處,在運動戰中消滅敵人2
說罷,他掃視一眼九百餘精騎:「緊跟旌旗,我們出發!」
「是!!」
話音落下,山丹精騎在劉繼隆率領下,折返向東奔走。
與此同時,折通羅與莽羅將也分道揚。
由於此前的前軍都是莽羅將統帥,因此被鄭處、酒居延打殺的輕騎基本都是他的。
在兩部分兵後,莽羅將尚有五百精騎、七百輕騎,合計一千二百人。
他向東邊發起追擊,馬不停蹄奔襲二十餘裏後,前方的塘騎也回稟了消息。
「稟告東本,前方七裏外,我軍塘騎已然與漢奴交兵,漢奴精騎數百,有一些牧奴助陣。」
「全軍進擊!」
得到軍情,莽羅將馬不停蹄的發起追擊。
從摩離的營盤到前方不過二十八九裏,眼下隻要收拾了這數百甲兵,剩下那群牧奴就會乖乖投降。
這七個部落的牧群,足夠彌補他此次出征的損失。
想到這裡,莽羅將率軍埋頭狂奔。
一刻鐘後,當前方出現烏決決的隊伍,莽羅將這才擡手勒馬,準備先打量一下戰場。
他身後的輕騎與精騎紛紛下馬餵水,等待馬力恢復一些,聽從軍令進攻。
「殺!!」
「拉滿弦!」
「放!!」
前方數百步許之外,數百精騎與二百餘輕騎交戰一處,旁邊還有近千名牧奴在馬背上拉弓騎射助陣。
遠方,數百名牧奴在馬背上驅趕牧群向北,牧群中還有一些被俘的牧民。
見到莽羅將率兵前來,他們似乎在求救,但由於距離太遠,莽羅將無法看清具體情況。
「狗漢奴,給我殺!」
眼看情報無誤,莽羅將立馬發起了衝鋒。
他一馬當先,率領五百精騎沖陣,而左右五百餘輕騎則是張弓搭箭,準備騎射幹擾山丹軍。
亂戰之中,酒居延看到了從西方奔馳而來的千餘番兵,其中甲兵明顯比己方還要多。
「往北邊邊打邊撤!」
酒居延揮刀砍翻一名嘉麟輕騎,顧不得擦拭臉上血液,叫著撤退。
「嘩嘩——」
刺耳的哨聲被吹響,不足三百的山丹精騎開始向北邊打邊撤,牧奴們也在撤退路上用軟弓箭矢騷擾莽羅將他們。
莽羅將他們疾馳近三十裏而來,馬力幾近枯竭。
眼看酒居延率部就要撤離,莽羅將李猛將目光放到了三四裏外,緩慢撤退的牧群上。
「別管他們,搶回牧群!」
莽羅將不知道什麼是「攻其必救」,但事實證明他選對了自標。
眼看嘉麟軍向牧群發起衝殺,酒居延隻能咬牙下令:「去,側擊他們!」
「鳴嗚鳴——」
衝鋒的號角聲響起,酒居延一馬當先,率領二百餘名精騎側擊嘉麟軍左翼。
莽羅將眼見山丹軍不跑,立馬放棄原本的目標,繼續與山丹軍纏鬥一處。
濃稠如墨的陰雲使得戰場多了幾分淒涼,呼嘯的大風捲起陣陣塵土,草尖上的露珠反射出刀光劍影,剎那間被無情斬碎。
喊殺聲,兵器碰撞聲充斥所有人的大腦。
馬匹相撞,槍刃穿刺,每一次金屬交鋒都伴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
在這場戰事中,身披紮甲的精騎尚且能活得久些,而那些穿著皮甲和皮襖的輕兵、牧奴則是以性命來滋養這方草原。
酒居延揮舞著長槍,身上的袍甲已被番兵的鮮血浸染,可他卻依舊悍不畏死地率軍衝鋒在前。
戰場上,倒下的身影如同麥田中的殘稈,被無情的戰馬踏過,發出沉悶的斷裂聲。
生者在這片死亡之地上掙紮著求生,而死者的慘狀則成為了陰雲下最為駭人的風景。
血腥味與泥土的氣息混合在一起,鋪天蓋地,讓每一個還在奮戰的人都感到室息。
遠處,烏雲密布的天空仿佛隨時都會崩裂,閃電在雲層中翻滾,雷聲隆隆,
仿佛蒼穹所震怒而發出的警告。
當他們斯殺正醋時,一支由鐵騎所組成的洪流由南向北,發出了遠超悶雷的馬蹄聲。
「嗡隆隆——」
沉悶的馬蹄聲與廝殺聲從南方傳來,亂戰之中的酒居延、莽羅將紛紛向南邊看去,期待是己方的援軍。
「殺!!」
當喊殺聲再度響起,陰雲下的涼州草原上,所獵獵作響的是山丹軍的三辰旗「殺賊!!」
劉繼隆率領九百餘精騎策馬衝鋒,那陣勢看得嘉麟番兵紛紛感受到了絕望。
「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們不是去打番和了嗎!」
「撤!快撤!!」
一時間,嘉麟番兵陣腳自亂,莽羅將試圖撤退,可北邊是末人的地盤,西邊的折通羅已經南下番和,而東邊十餘裏外便是馬城河。
馬城河阻斷了他們東逃的生路,而嘉麟方向的南邊則是那數百山丹精騎。
「神明,您放棄我了嗎!!」
莽羅將露出絕望之色,他不曾想到自己竟然會落得摩離的後塵。
「膨一一「殺!!」
在莽羅將的注視下,九百餘山丹精騎從他們側後方沖入戰場,因此而死傷的嘉麟番兵難以計數。
「東本,撤退吧!」
「是啊東本,我們帶您!」
在幾名小節兒的連拖帶拽中,莽羅將開始嘗試突圍他們試圖從西南方向突圍,正走之間,便見一高大將領率精騎縱馬而來。
他手提鐵槍,背負雙錘,引十數騎躍馬而來。
一名小節兒衝上前試圖阻擋,直取那將。
交馬隻一合,便見那將一槍刺倒小節兒,看得莽羅將頭皮發麻。
那將縱馬提槍,復殺入嘉麟旌旗陣中,左突右刺,頃刻間落馬者不可計數。
莽羅將隻能埋頭狂奔,待他回顧手下精騎,卻發現隻剩數十人緊跟自己,其餘兵馬都被留在了戰場上。
不僅如此,那勇猛將領還率領百餘精騎對自己展開追擊,大有不殺他不收手的態度。
「撤!!」
莽羅將聲嘶力竭的叫著,不斷揮動馬鞭,試圖讓膀下軍馬帶自己遠遁他處隻是他忘記了,是他自己托大,親率兵馬疾馳三十裏而來,馬匹的馬力早已不足。
「嘶鳴一—」
軍馬嘶鳴間,莽羅將隻感到腦子一片空白。
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落在了地上,而他後方是自己的數十名精騎。
「停下!停下!」
「噎一一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後方精騎甚至來不及反應,便縱馬踐踏而過。
待他們反應過來,領頭的幾名百戶長面面相,連忙向南逃竄。
「不必追了!!」
劉繼隆勒馬下令,目光警向了地上那不成人形的莽羅將。
「勸降,讓人來認這傢夥是誰!」
他將長槍插在一旁,頭也不回的吩咐,
聞言,陳靖崇連忙調轉馬頭回軍,而此時戰場上的許多番軍已然開始投降。
「降者不殺!」
「投降者不殺!」
嘶殺中的酒居延、尚鐸羅等人不斷勸降,而隨著時間推移,失去主心骨的番兵們紛紛放下了武器。
交戰不到兩刻鐘,他們便戰死三成,逃亡兩成,僅存不到六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輕騎。
不多時,陳靖崇帶著一名投降的百戶長來到莽羅將戶體面前。
見到莽羅將的屍體,百戶長渾身發顫道:「這是我們的東本莽羅將。」
「東本?」劉繼隆頜首:「他是番和、嘉麟哪座城的東本?」
「他是嘉麟城的東本莽羅將,番和城的東本和折通都護南下番和了。」
百戶長說著,劉繼隆聞言眯了眯眼晴,隨後拔出腰間橫刀丟在地上:「你去把他的頭割了。」
「我?!」
百戶長瞪大了眼睛,劉繼隆頜首道:「怎麼,不願意?」
「是!我這就割——」百戶長上前撿起橫刀,走到莽羅將的屍體面前,費力的將他脖頸砍斷。
待他幹完這件事,鮮血已經濺了他一臉。
他害怕的將橫刀遞迴給劉繼隆,劉繼隆則是接過橫刀用披風擦了擦刀刃,隨後歸鞘。
「你叫什麼名字?」
「農谷力。」百戶長小心翼翼回應,劉繼隆聞言頜首:
「去吧,帶著他的屍體,再挑選幾個人回嘉麟城,告訴他們,是你搶回了他的屍體。」
「我———我可以走了?」農谷力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自己就這樣被放了。
「走吧。」劉繼隆眯了眯眼睛:
「回去之後,若是想要榮華富貴,那就想辦法把番和城、嘉麟城的城圖、兵額等情報送到山丹。」
「如果你能把消息送來,日後我攻克嘉麟城時,賞牧群千頭、牧場千頃給你!」
「當然,你也可以不做———」
調轉馬頭,劉繼隆轉身返回了戰場,
莽羅將的人頭被陳靖崇用粗布包裹取走,隻留下了農谷力與莽羅將的無頭廠體呆在原地。
「俘虜他們,讓他們把甲胃脫了!」
返回戰場後,劉繼隆果斷下令,隨後便見山丹軍的兵卒們將這群俘虜的甲胃扒了個乾淨,還將他們的兵器撿起,分給了倖存下來的八百餘名牧奴。
「帶著他們,我們回家!」
劉繼隆臉上露出笑容,而得令的山丹將土們也紛紛露出笑臉。
這一戰他們死傷了不少兄弟,可比起他們的死傷,涼州番兵的死傷無疑更多撤退路上,酒居延縱馬來到劉繼隆身側,劉繼隆則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前方。
二人沉默許久後,酒居延這才道:「死了七十二個弟兄———」
劉繼隆沒有回應,直到他們在西邊二十裏外遇到鄭處的百餘精騎,他才緩緩開口:「他們的妻兒老小,我養!」
抖動韁繩,他往鄭處那方快走而去,
酒居延望著他的背影沉默不語,陳靖崇策馬跟了上來,面容沉重:「又有兩個弟兄傷重陣沒了」
「嗯。」酒居延沉聲應下,同時目不轉睛的望著劉繼隆背影,詢問陳靖崇道:「老陳,你說這樣的日子還有多久。」
「收復涼州,打通河隴就好了。」陳靖崇沉聲回應,可酒居延卻搖了搖頭。
「我感覺—.果毅他們想的不止是收復涼州,而是更—」
他沒繼續說下去,或許擔心這些話被旁人聽取,影響了劉繼隆。
又或者是擔心陳靖崇已經不可信,會將自己這些話告訴劉繼隆。
「別想那麼多。」陳靖崇隻當他是因為弟兄陣沒太多而胡思亂想,伸手拍了拍他。
「與其想這些,不如想想怎麼和這七十四個弟兄的家人交代。」
「我們把他們帶出來,卻沒把他們帶回去。」
陳靖崇感覺胸口堵著一口氣,酒居延也握緊了馬韁,心裡想到了出征時的場景。
在他們這麼想的時候,尚鐸羅卻從後方策馬而來,往劉繼隆身後追去。
「果毅!」
「有死傷嗎?」
劉繼隆已經與鄭處碰面,鄭處十分高興地勒馬作揖,而劉繼隆則是先詢問了死傷。
好在鄭處搖了搖頭:「有十二個弟兄受了箭傷,但傷勢不重。」
「那就好,用酒精消毒了沒有。」
劉繼隆緩了一口氣,同時說出了酒精的事情。
這也是他過去半年弄出的產物,畢竟對於大唐的手工業技術來說,製作蒸餾酒的難度並不大,唯一的問題就是比較消耗糧食。
「已經消毒了,您放心!」
鄭處說著,目光也看到了疾馳而來的尚鐸羅。
劉繼隆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去,隻見尚鐸羅策馬而來,不多時便在自己身前勒馬作揖:「果毅,我們這邊陣沒八十一人,負傷一百二十四人。」
「放心,陣沒的弟兄,可以享受與山丹弟兄一樣的待遇。」
見尚鐸羅告,劉繼隆安撫了對方,同時對鄭處說道:
「如今我們有了錢糧畜力,這撫恤也得改改了。」
「烈屬願意遷居山丹的,發府田百畝,另發口糧十石、耕牛二頭。」
「不願來山丹的,發錢五十貫,府田就按照各州縣五十畝的規矩給。」
「多謝果毅!」鄭處還沒來得及回應,尚鐸羅便激動作揖。
見他如此,鄭處這才試探說道:「果毅,我記得衙門的府庫裏已經沒什麼錢了,這批錢我們·——」
「我們沒有,可張掖有。」劉繼隆回頭示意道:
「這次俘獲了幾百套紮甲,這些紮甲我們用不了多少,可張掖卻急需,一套算五十貫也不虧。」
聞言,鄭處咧嘴笑了笑,同時後方的陳靖崇等人也跟了上來。
見他們上來,劉繼隆也將撫恤的事情告訴了他們。
聽聞劉繼隆願意給陣沒將土發那麼多錢糧,二人啞然,
如今河西五州都已經趨於安定,物價也不似去年那麼高了。
去年一石粟米二貫錢,如今卻已經降到七百錢了。
因此五十貫錢,足夠買七十石粟米,足夠五口之家吃上三年了。
有了這五十貫錢,加上地方州縣撫恤的糧食和五十畝府田,這些陣沒將士的烈屬也不用擔心下半輩子了。
當然,最優的辦法還是遷移到山丹,但劉繼隆幾次招撫烈屬,都鮮少有人遷居山丹,這批將士的烈屬估計也不會來山丹定居。
在陳靖崇他們這般想著的時候,劉繼隆擡頭看向了遠方。
陰沉沉的雲層散開不少,灑下縷縷陽光照耀草原。
「走吧,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