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指令
乘著海風，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早上，停靠在軍港周圍船艦紛紛駛離了海岸。
數以千計的戰船密布大海，每一艘船上都有著數百位士兵。
補給、巡邏，護衛……幾乎傾巢而動，沒有留下任何餘力。
沿著一條簡單而筆直的直線，雅典海軍一路直行。
按當前的進程，原本正常情況下要一個多月才能到達預計的地點只用了半個月就接近了目標位置。
畢竟不需要預先偵查，不需要防範敵人的偷襲，更不需要在環境更適宜的航道上前行。
那麼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原本多花出去的時間，自然也就被省了下來。
然而儘管進軍的速度如此迅猛，可整隻艦隊上下卻沒有什麼喜意。
甚至恰恰相反，從上到下，整支軍隊都瀰漫在一股有些悲觀的情緒當中。
因為在大半個月的航行中，但凡有幾分常識的士兵都意識到了不太對勁。
畢竟這樣在陌生的航線上直線航行，是他們從來都沒有遇到過的事情。
一時間，種種謠言在艦隊的中下層蔓延開來。
沒人會喜歡空降的領導，更不喜歡的則是空降且罔顧事實進行指揮的領導。
這兩者在軍隊裡更是會被進一步放大，在涉及自己生命的事情上，沒人願意自己的性命被人當成試錯的玩笑。
然而無論輿情如何蔓延，作為被議論的核心，萊恩始終沒有做出什麼應對。
……
咚咚咚——
旗艦指揮室的大門外，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
頭也不抬，萊恩淡淡的說道：
「門沒鎖，請進吧。」
吱吖——
大門應聲打開，一身戎裝的中年將軍走了進來。
看著桌案前正在寫畫著什麼的萊恩，克蒙的表情有幾分複雜。
「艾文閣下，今天前來，我是想要向你澄清一個事情。」
「關於目前艦隊內部的謠言，並不是我散播出去的。」
「雖然對於你的選擇我持保留意見，但不管怎麼樣，只要你一天還是陛下信任的統帥，那我就絕不會使用這樣卑劣的手段對你進行攻擊。」
聲音鏗鏘有力，將軍的語氣十分誠懇。
可如果換了一個人，恐怕依然很難會相信他所說的。
畢竟猜疑總是存在的，尤其還是一位臨時接管軍隊的統帥。
不過萊恩倒是可以肯定，對方說的確實是真的。
「我知道了，克蒙將軍，我相信你的品格。」
「那麼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
微微沉默，中年將領沒有想到萊恩的答覆如此乾脆。
他不知道萊恩是不是真的相信了，可他現在也只能當是這樣。
「除此之外，對於之前質疑的一部分，我向你表達歉意。」
「事實證明，雖然這是一條沒有經過驗證的航道，在記錄中常常掀起風暴和巨浪，但我們確實一路安全的走了過來。」
「排除意外的因素，至少您在氣象方面的造詣確實超乎我的預料之外。」
「我們順利的接近了您事先設立好的目標位置，這是我判斷的錯誤——可對於其他的部分，我們依舊需要面對。」
「比如現在我們根本不知道敵人的主力究竟在哪裡，而一旦我們先一步到達對方的領海，我們的存在就會暴露在別人的眼中。」
按照克蒙之前制定的種種預案，雅典最好的應對方式大多都是在自己熟悉的海域上面對來襲的敵人。
藉助地利的優勢和信息上的差別，才有可能擋住海上諸國的襲擾。
但是現在隨著萊恩一聲令下，整支艦隊直接長驅直入，從本不適合船隻航行的航線直插敵方的腹地，那情況就完全反過來。
以己之短擊敵之長，這也是克蒙之前反對的最大因素。
「將軍，這些事情不是你該考慮的。」
「按照我的判斷，等我們到達的時候，敵軍的主力會出現在那裡的。」
「而你需要做的，就是到時候執行我的命令。」
淡淡開口，萊恩的神情淡定自若。
一時之間，克蒙竟然也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學識太過淺薄，以至於對萊恩怎麼得出的結論看不出絲毫端倪。
「說來也巧，克蒙將軍，我今天本來也有事情要找你。」
「關於我軍的通訊系統，我要做一下簡單的更改。」
「具體的更改方式在這裡，你記一下。」
伸手一推，萊恩將自己剛剛還在寫的東西推到對面。
克蒙聞言接過，仔細的查看了起來。
得益於與銀月城的貿易，古典時代的艦隊反而建立起了十分先進的通信方式，可以不再使用旗語來相互溝通。
然而隨著一點點的瀏覽萊恩寫好的東西，克蒙的臉色再次變化起來。
「這是……新的指令？」
「是的，這有便於你們快速的接受我的命令。」
「我給每一艘戰船都做了編號，這樣當我的命令下達，你們也能更快的做出反應。」
「可是……」
盡力組織語言，克蒙深吸一口氣。
「這些新指令是不是有點過於『詳細』了？」
「這不好嗎？」
好像有點訝異，萊恩微微抬頭。
「這不是好不好的問題……我是說，其實作為艦隊的統帥，您根本其實不需要在乎某一艘船偏轉幾個角度，又或者以什麼樣的速度前進多久這種事。」
「其實您只需要給出陣型或者出擊的時機就可以了，至於這些——」
「克蒙將軍，為了全殲敵人，這是必要的準備。」
「至於為什麼要這樣做，你可以不理解，但你只要懂得執行就可以了。」
「這應該並不難，我說的對吧」
「……」
砰——
良久的沉默後，談話被終結了。
隨著一聲沉重的關門聲，中年將軍離開了指揮室。
光是看著這份文件，他就能猜到這個遠道而來的統帥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不過萊恩注意到，儘管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怒，可對方最後還是帶走了自己更正的指令。
顯然，克蒙不是一個會因為個人情感而影響工作的人。
不論怎麼樣，他都會執行上級的命令。
「……不理解也很正常，畢竟這確實不是正常人能夠干出來的事情。」
「所以涅柔斯閣下，你應該可以確保我們此行成功吧？」
微微搖頭，萊恩並沒有計較這點小事。
他只是從桌旁取過一個海螺，那是海神給他的信物。
通過它，他們可以直接溝通，以便於轉達萊恩的要求。
「當然。」
「在涉及波塞冬的問題上，我或許只能儘量幫助你。」
「可在這場人間的戰爭方面，在大海上，我可以向你保證。」
「無論你怎麼打，雅典都必勝無疑。」
聲音從海螺中傳來，涅柔斯的語氣中還帶著幾分讚嘆。
不是假裝的，實際上，海老人是真覺得自己學到了一點新東西。
「說起來，恕我直言，就在今天之前，我之前還擔憂過這場勝利如果太過虛假，會不會被有心人看出什麼破綻來。」
「但如今看了閣下今日的做法，倒是讓我大開眼界，再也沒有了疑慮。」
「雖然我怎麼不了解人間的戰爭，可能將戰爭的走勢事無巨細到這樣的地步，想來必然是一代名將才能做到的。」
「如此一來，就算閣下真的大勝敵人，那雅典人的成功也就不會有人懷疑了。」
「嗯……你說的對，是這樣沒錯。」
桌案前，沉默片刻，萊恩微微點頭。
確實是這樣的，像微操這種東西，如果你沒打贏，那就是微操大師。
可如果你打贏了，那就是大師在微操。
而無論是誰，將來只要看到這場戰役的復盤。
面對勝利的結果，他們都只能窮儘自己的智慧去試著理解萊恩的思路。
他們會盡力想像他是如何提前精準的判斷敵人的每一步動向，然後感嘆其中的奧妙，而沒有人敢說這是運氣或者是其他的什麼原因。
以結果論英雄，世人向來如此。
「好，既然海神殿下可以保證，那我就靜待佳音了。」
「三日之後的傍晚，我們會抵達皮洛斯外海的中央。」
平靜開口，萊恩隨即按滅了海螺上縈繞的力量。
皮洛斯王國，信仰波塞冬的最大城市之一。
而想要將他吸引出來，這個王國也就是最直接的打擊對象。
所以預定的戰場，也剛好就在他的旁邊。
······
一轉眼，三日時間匆匆而過。
站在旗艦的船頭，手舉一支鍊金鏡具。
萊恩看起來正在觀望遠方的動靜。
在他身邊，克蒙將軍一眼不發，只是冷著臉站在那裡。
三天過去，所謂新式的通訊指令已經傳達下去了，甚至艦隊好進行了幾次預演。
直到每一艘接到指令的船隻都能夠令行禁止，這場測試才宣告結束。
然而只要想想測試的內容，中年將軍就難以掩蓋心中的怒火。
「這是一場關乎雅典安危的戰爭，而不是一個紙面上的玩笑。」
「女神在上，願您的力量庇佑我……」
默默祈禱，就和此刻的很多船員一樣。
對雅典人而言，在戰爭前向他們萬勝的主神祈禱，是每一個人必備的項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