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時常以沉默示人,不是因為他不想說話,而是因為他不會說法。
這般歲月里,他少有真正表達過自己的內心,他似是一個怪胎,始終無法與這一方世界接軌,芸芸眾生之中,他是那個特殊的存在,更是那個不受世人所接受的存在。
蕭洞虛解開了陣法封印,他沒有再為難九逢春。
而在此刻,九逢春卻沒有離去。
「你能。」
「幫我嗎?」
蕭洞虛聽到這樣的話,卻是頓了一下。
他沉默了片刻,說道:「我可以幫你,不再吃人。」
自那往後,蕭洞虛便留在了這裡。
……
在這歲月之中,靈氣退減的速度越發迅速了。
而人間,更是在那忽然之間,成為了一片無法之地。
這裡的靈氣在某個剎那逐漸趨近於無。
諸多修士慌不擇路,紛紛踏上了去往外界的船。
而這樣的變化,卻是合了余有魚的心意。
「靈氣消逝了啊……」
她覺得,人間總歸要清淨下來了。
沒有那些修士再來作亂,也沒有那麼多人再會為了這一片貧瘠的土地而爭鬥不休。
這裡,將會回到曾經的面貌,安寧,平靜。
她坐在這沙灘上,目光遙望著那遠處無邊無際的大海,心思也在這一刻平靜了下來。
身後穿著黑袍的璇璣走了過來。
「你不走嗎?」
璇璣坐了下來,把玩著地上的貝殼。
余有魚搖了搖頭,說道:「這是我的家。」
璇璣聽後頓了頓,說道:「沒有了靈氣,修士也不會長壽的,你總是要有靈氣供給自己修行才是。」
余有魚抿了抿唇,說道:「做一個修士,長生久視,做一個尋常人,安安穩穩的過完一生,在這二者之間,你選擇哪一個呢?」
這樣的問題,卻讓璇璣沉默了下來。
她張了張口,一時間卻有些茫然,她道:「我……」
「我不知道。」
「你知道。」
余有魚看著她,說道:「你不知道正是因為你知道,正是因為你有了選擇,而這樣選擇與你現在想做的事情卻在背棄,所以你只認為不知道罷了。」
璇璣聽後輕嘆了一聲,她忽然間發現,自己慢慢的也能聽懂這些拗口的話了。
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道理,但她就是能明白了。
她撐著下巴,說道:「你這樣子拆穿我幹嘛,真是怪讓人心裏面不安逸的。」
「我是想讓你想明白。」
余有魚接著說道:「人活在這世上,有諸多的選擇,有些選擇或許也只是後悔一陣子,但有些選擇,卻會讓人後悔一輩子。」
璇璣想著,卻也有些出神。
她抿了抿唇,說道:「我在想,自己總歸是要出去看看的吧,雖然說,我也想像一個尋常人一樣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但沒把這個天下看個清楚,我又怎麼捨得去死呢。」
「許多時候,正是有這樣的能力,才會陷入糾結之中,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最是無奈。」
璇璣嘆息了一聲,目光也隨之渙散了許多。
余有魚不再接話,那浪潮聲不斷的耳畔響起。
「漲潮了。」
「看見了。」
她們坐在這海面,各有各的心思。
璇璣問道:「天道怎麼辦呢?畢竟,如今只有你才能催使的動他們,這些以陰氣血氣煞氣所凝練成的傀儡,若是失控,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余有魚聽後頓了一下,說道:「他們會清醒的。」
璇璣聽到這話愣了一下。
余有魚說道:「從一開始,他們就是清醒的,獨立的,他們並不是傀儡。」
璇璣怔了怔,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不明白嗎。」
余有魚說道:「他們是活人煉製成的,當然也有神志。」
「活,人……」
璇璣手臂顫了顫,一時之間,卻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語。
「你把活人煉製成了傀儡!!」
余有魚看著她,問道:「有什麼不可以的嗎?這同樣也是他們自願的,又不是我強迫的他們。」
璇璣抿了抿唇,她只是覺得這樣的做法,著實是有些太過於不人道,多少的折磨才能煉製出這樣一個傀儡啊,她都不敢想,一個活人被這樣多的煞氣陰氣血氣糾纏在一起,最終會如何發瘋死去。
余有魚說道:「這片人間雖說沒有了靈氣,但也不見得就一定安寧了,他們還需要留在這裡,替我看著人間。」
璇璣抿了抿唇,說道:「我有時候覺得,你弄錯了一些事情,若是全天下都沒了靈氣,這無可厚非,但只是人間沒了靈氣,那對於此地而言,恐怕是一場劫難。」
余有魚和煦一笑,說道:「所以我沒有走啊。」
璇璣被她的話給說的啞口無言。
「你到底圖什麼呢?」
余有魚想了想,說道:「圖個心安。」
她說道:「虛偽的上仙、無知的王朝,這世上從來沒有真正的大義二字,他們皆有自己所圖的事情,都說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好人,我偏要做那個論跡之下的惡人,論心之下的好人,讓這天下間的所有人都看個清楚。」
「他們一直覺得,我一直在錯事,罵的最厲害的,無外乎就是道門的人了,可在我看來,以一種錯誤的方法,達到一種正確的目的,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道理。」
余有魚嗤笑了一聲,說道:「早年我還在想著如何證明給他們看,如今卻也釋懷了,我做我的事,何必讓他們知曉。」
璇璣聽後舒了口氣,喃喃道:「童姐姐也說你是一個執拗的人。」
「執拗?」
余有魚想了想,卻是笑道:「說起她的話,在我看來,我不如她執拗。」
璇璣頓了頓,卻也不知道如何評判。
這話也沒說錯,童姐姐一樣也是個執拗的人。
璇璣站起了身來,遠遠望去,她似是看到了一座飛舟行來。
她道:「漲潮了,我也得走了。」
余有魚微微點頭,說道:「願你在那修仙界中,一帆風順。」
「借你吉言。」璇璣點頭笑道。
余有魚望著她逐漸遠去,她則是在想。
也不知道這丫頭一去,還會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