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爭止了,風又起了。
少年來了又走,餘音繞耳,依舊不絕。
沒講道理,卻又都是大道理,久久彌留,時時自醒。
[天地生君子,君子理萬物。]
[挽狂瀾之即到,扶大廈之將傾,捨我其誰。]
[不論對錯,不咎善惡,不辯是非,但求無愧於心。]
[這件事情總得有人去做,那為何這個人不能是我呢。]
[與天斗,與地斗,其樂無窮。]
[為芸芸蒼生尋一條活路,唯死而已。]
循環腦海,揮之不去。
讀書的老人家率先坐回了原位,燒水煮茶,呢喃低語,感慨道:
「這少年,學問極大,道理極深,心地極善,無愧先生二字,可為天下人師。」
老道士飲一口烈酒,譏笑一聲,吐槽埋怨道:
「呵----要我看啊,就和你一個樣,讀書讀成了個書呆子,真以為這天底下的道理都在書里呢,可笑,大話誰不會說,做不做得到那是另一回事,自詡君子,卻連君子時拙則拙,時伸而伸的道理都不懂,非想著逆天行事,死腦筋~」
老和尚眯著眼,似是一尊彌勒佛,搖頭說道:
「老衲早就說過,這孩子啊,是個爛好人,可這世道,好人不長命啊。」
空帝單手插著腰,手裡拿著一口桃子,在褲子上蹭了蹭,齜著一口尖牙道:
「口口聲聲說不是來講道理的?可卻給我們幾個好好上了一課,說什麼不論對錯,不提過往,哪一句不是指著我們幾個的鼻子罵,嘖嘖,狗屁的先生,我看也別什麼書呆子了,就是一個瘋子~~」
說著狠狠的一口咬在了桃子上,似是與其有仇一般,使勁的嚼著。
他們抱怨。
他們吐槽。
他們譏諷聲聲。
試圖以此,掩飾自己心中的羞愧難當。
「對,是個瘋子,瘋書生,哈哈!」
「瘋先生也不錯~」
「罷了,便就讓他去折騰吧,本帝還真想看看,他能鬧出個什麼名堂來。」
道祖樂呵一笑。
「臭猴子,你話是不是太多了些了,剛怎麼跟個啞巴一樣,屁都不敢放一個。」
空帝不知何時已經蹲到了那古松一枝頭,自高往下盯著道祖,氣笑道:
「你好意思說我?你平時不也挺能嗶嗶嘛,剛剛不也沒見你吱聲。」
方道冷哼一聲,鄙視道:「搞笑,人家又沒說錯,你要我說什麼?老子是那不講理的人。」
「切~裝,你就裝吧你,不敢就不敢,嘴硬什麼?我不像你,我承認,我就是怕,怕這小子搖人,給我揍一頓,不然我早干他了。」
「呸,慫貨~」
兩人嘰嘰歪歪,藉機將對自己的不滿,發泄在了對方的身上,以此平息心中來自良心的譴責。
儒聖和佛祖自是看個熱鬧,一個忙著喝茶,一個忙著念經,卻又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反倒是那向來急性子的冥帝,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沉默至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些許時候。
冥帝不動聲色的朝著門口走去。
樹上的空帝見了,停下與方道的爭論,喊道:
「礙...你去哪?」
冥帝腳步不止,隨口說道:「我去找他。」
四人一驚。
他是誰,自是心知肚明。
空帝一個縱身從樹上跳了下來,手中半個桃子往地上一撇,一步踏出,殘影一晃,率先來到了那破了的院門前。
伸手將其攔住,急促問道:「你找他幹嘛?」
冥帝止步,挑眸,冷冷看著空帝,一如往常的平靜且冰冷。
懟道:「關你屁事。」
空帝充耳不聞,質問道:
「連你也瘋了?也要去撞南牆?」
冥帝冷笑一聲,深深的看了空帝一眼,又回望了身後的三人一眼,肅穆道:
「就算是瘋子,就算是撞南牆,又怎麼樣?總好過跟你們幾個廢物在一起,混吃等死強。」
方道不幹了,小步跑來,指著冥帝道:「哎,臭婆娘,我們可沒招惹你啊,你說誰是廢物呢?誰混吃等死呢?把話說清楚?」
「說誰誰心裡清楚。」冥帝說。
空帝一秒變臉,又當起了和事佬,笑嘻嘻道:
「好啦好啦,話別說這麼難聽嘛,咱們幾個,不一直都是商量著來嘛,你罵我們,不把自己也給罵了不是,在說了,就算真去,我們不也得合計合計,你們說對不?」
三人不語,樂見其成。
冥帝一雙清冷的眸子平靜的注視著空帝,自嘲一笑。
「呵...商量,還有什麼好商量的,十六萬年了,商量出個什麼名堂來,到頭來還不是被一個後生,指著脊梁骨一頓痛罵?」
空帝語塞,面色像吃屎一般難看。
冥帝一把打掉空帝攔路的手臂,正色道:
「讓開,老猴不擋道,從現在起,我和你們不是一夥的了,你跟他們三個一塊玩吧~」
空帝追出小院,對著她的背影,大聲喊道:
「不是你自己說的,他會輸,還會輸的很慘嗎?」
「沒錯,是我說的。」
「那你還去,不一樣沒有意義嗎?」
冥帝站在山崖畔,清風徐來,撩起她鬢角的長髮,她抬頭,望著遠遠的天,昔日的冷眸於這一刻變得柔情似水,深邃的眼中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話音柔和,不急不慢的說道:
「有些事情總得有人去做,那這個人為什麼不是我呢?」
「當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對的。」
「選對,很重要。」
「確定自己是對的,更重要。」
「我要和他一起,去做對的事,哪怕一起經歷失敗。」
空帝不語。
道祖低眉。
佛祖攆珠。
儒聖握緊茶杯。
冥帝走了,無一人在出息言阻攔,就像當初那位走時一樣,頭也不回。
只剩四人,默不作聲,卻又各懷心思。
稍許。
空帝慢慢悠悠,似是失了神一般,折返回來,俯下身,撿起了地上自己剛丟的半個桃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搖頭笑笑。
「呵~」
起身,看了三人一眼,大搖大擺的也朝著外院走去。
「走了。」
路過道祖時,道祖舉著那酒葫蘆喝了一口酒,問了一句。
「去哪?」
空帝賤兮兮道:
「還能去哪,我這輩子,就愛過這麼一個女人,我能怎麼辦,不就是去送死嗎?陪她就是了,我的女人,我自己寵。」
說著手中稍稍用力,那半個桃子連皮帶核一起進了口中。
他連嚼都沒嚼,一整個就吞了下去,故意大聲的喊道: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