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沉默,同樣的問題,不同的答案,少年的選擇,總歸與五人曾經的抉擇大不一樣。
總有人要去做,為何不是他。
若一定要有人死,他第一個死。
求一個問心無愧。
說出這些話,他們確實自愧不如。
「呵....你就是個瘋子。」
冥帝失聲吐槽一句,他們並沒有去勸許輕舟,也沒有在提出半句質疑。
正如少年一開始所說,道理他們都懂,聽得懂,也看得懂。
無外乎吐槽一聲,暗罵一句,以此來掩飾,掩飾自己心中的怯懦也好,無能也罷。
至少於此刻而言。
先生二字。
眼前的少年當得起。
方道蹲下身子,撿起了地上的酒壺,笑道:
「看來咱們浩然天下,當真不得了啊,出了一個少年,要當天大的聖人,還讓我們幾個見到了,哈哈哈!罵的好,罵的好啊。」
其餘幾人不語,卻也不禁搖頭苦笑。
許輕舟摸一摸鼻尖,自然明了方道話中有話,不過歸根結底,那是他們的事情,自慚形穢也好,還是抱怨不服也罷,跟自己無關。
那是他們對自己的審判,他們有他們的道,自己有自己的道。
淡淡笑道:
「晚輩還是那句話,今日來,不是來問對錯的,更不是來批判幾位前輩,興師問罪的,我很敬重幾位前輩,也從未覺得前輩們做錯了。」
「我來只是告訴前輩們,我要怎麼做,我想怎麼做,今日我為何要止戈這場紛爭罷了。」
一向少言的空帝,盯著少年,譏諷一聲。
「現在我們知道了,然後呢,你想讓我們怎麼做,陪你一起去送死?落個粉身碎骨,魂飛魄散的下場?」
許輕舟輕輕搖了搖頭,抿唇道:
「前輩說笑了,不過晚輩確實有個不情之請。」
「是何?」儒聖問。
少年眯著眼,語氣凌冽了些道:「不求幾位前輩助我,但還煩請幾位前輩,莫要在添亂了,聽我一句勸,續命這事,就此作罷吧~」
五人面色陰晴變化,眼神閃爍。
方道長吐一口濁氣,輕聲笑道:
「呵呵....說的很輕鬆啊,你就這麼有把握嗎?若你是錯的呢?萬靈提前寂滅,我們做過的那些,算什麼?」
許輕舟面色如常,平靜道:
「我想前輩可能搞錯了,我來並不是跟你們商量的,我是來通知你們的,這件事,我是一定要去做的,哪怕會輸,哪怕會死,沒得商量,浩然十六萬年的因果,我能了則了,若不能了,自有我一人先受著。」
「你們若是就此作罷,過往之事,既往不咎,自是一筆勾銷,可若是你們阻我,我不介意也造些殺孽。」
「事關浩然天下,芸芸眾生的生死存亡,是非對錯我以無心分辨,幾位前輩都是我敬重的人,還望莫要讓晚輩為難。」
「務必答應於我。」
是請求,卻也是警告。
言外之意。
我可以不跟你講道理。
我也可以不跟你們講道理。
前一個道理,是不願說些有的沒的,滿口仁義的廢話。
後一個道理,就是單純的不講理,直接動拳頭的意思了。
說真的。
被一個晚輩這麼威脅,五人的心裡還真不是滋味,若是換做平時,怕是連脾氣最好的讀書人,也要動怒了。
可是他是許輕舟啊。
他還真有可以不講道理的資格。
真鬥不過,而且人家也沒說錯。
互相對視,苦澀一笑,面面相覷間彼此之間已經有了答案,也做出了妥協。
既然不敢,那就閉嘴。
既然幫不了忙,那就別添亂。
沒什麼好說的。
讀書人拱手一輯,沉聲道:
「既然小先生心意已決,那我等這些老骨頭便就不勸了,便如先生所願,替浩然續命的事,就此作罷,也不給小先生添亂了。」
佛祖行一佛禮。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道祖懶懶吐槽道:「我沒問題,反正我早就不想幹了,吃力不討好,覺都睡不好。」
空帝雙手交叉在腦後,玩世不恭道:
「成啊,那就這樣,我們也落個清閒不是。」
唯有冥帝握著嬌拳,默默的垂下了頭,任由一頭青絲隨意灑落胸口。
以示默認。
許輕舟得償所願,自是喜上眉梢,輕輕一拜,道了一句謝。
「那晚輩就先謝過幾位前輩了。」
道祖擺手拒絕,嗤聲道:
「別...老道我受得起這天下所有人的一拜,唯獨受不起你許輕舟的禮,你可是要拯救整座天下蒼生的聖人啊,我怕遭了雷劈,不得好死~」
許輕舟起身,淡然一笑,並未將其說的話放在心上。
抱拳拜四方。
「那幾位前輩,我還有事,就此告辭,後面有期!」
道祖抱拳。
儒聖作輯。
佛祖躬身。
空帝低首。
唯有空帝,依舊默不作聲。
「不送!」
少年轉身,走的是小院正門,不忘與諸位點頭微笑示意。
臨近門口時,一開始暴躁不安,後來卻又一直默不作聲的冥帝突然抬頭,出言叫住了許輕舟。
「等等!」
許輕舟微微一怔,慕然回眸問:
「前輩還有事?」
冥帝一如往常的沉著眸,大聲說道:
「許輕舟,你記住,你會輸的,而且會輸的很慘,我說的。」
冥帝的話,弄得許輕舟一頭霧水。
就連其餘四人也是雲裡霧裡,怎麼聽怎麼怪,就好像小孩子賭氣一般。
你別來我家吃飯……
很難想像,這樣的話,會出自一個活了十六萬年的妖帝之口。
屬實難繃。
少年也是好大一會,才回過了神,眯眼道:
「好,我知道了,謝謝提醒!」
說完回過頭,樂呵一笑,暗道一句有意思,繼續邁步走出小院。
見少年如此風輕雲淡,冥帝大聲罵道:
「那你還去,你是不是傻,上趕著送死是吧?」
許輕舟不再停留,亦未曾回頭,自是笑道:
「與天斗,與地斗,其樂無窮,哈哈哈!」
少年背對五人,高舉手,揮一揮,沐著清風,就這般下了那山去。
只留下五人,驀然的站在山巔一動不動。
少年來了。
少年又走了。
什麼都沒有帶走,山還是這座山,小院還是這方小院。
可是卻在五人心中留下了一道揮之不去的身影,一個先生,了不起的聖人。
當然,此聖非彼聖。
而是只有書里才有的那種聖人。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開萬世之太平的那種聖人。
一場初識。
六人對坐。
聊了半晌。
少年說不論對錯,可卻又說盡了對錯。
少年說不講道理,可他留下的卻又都是道理。
引人發省。
讓人沉思。
是與非,善與惡,對與錯。
他們問了,少年未答,可是答案,他們卻又皆已心知肚明。
自問自醒。
自愧不如。
失神不語。
淪陷其中。
道心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