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月初五，融雪天。
江市獨有的黏糊糊的冷意，直往骨頭縫裡鑽。
省委壹號院外面的停車坪有好幾台車。
車的檔次不一，但能到這裡拜訪的非貴即貴。
光是富……進不來的。
一號崗哨得先跟壹號院警衛確定，警衛對照綜合秘書給的名單，然後才會放行。
車的檔次低無非是不宜高調。
今天來拜訪的有范擁民的老下級，級別也不低，還有遠從南北趕過來的親朋。
是范擁民的表兄弟，一個從政，一個國企一把手。
都拖家帶口，女眷都由范曉婉接待。
老下級則跟著老領導去了書房說話。
親朋反正會多留一陣子，就往後排一排。
男人在茶室喝茶，女人在客廳閒坐，這樣說話更方便。
閒聊一陣子後，就進入了正題。
「小婉啊，你有沒有考慮再找一個？」表嫂用一種很小心的語氣試探問道。
往常不至於這樣，但現在不同了。
哪怕是親戚，省一號自帶的威壓也是無形存在的。
「不找了，就這樣過。」范曉婉微笑搖頭。
表嫂表妹們對視一眼，這次由表妹開口：
「表姐，人生還長呢，有個伴總是好一點。」
「是啊小婉，兩個人才叫過日子，你一直孤單下去也不是個事。」
「你表叔的老同事，家裡有個跟你同齡，跟你一樣搞點投資，兩年前離了，沒有小孩，沒有不良癖好，就只是平時喜歡跟朋友喝點酒。」表妹道。
表嫂瞄了眼那個表妹，看她還有說話的意思，連忙搶過話頭：
「我娘家一個堂哥，只比你小兩歲，現在是建行一家分行行長，沒結過婚，人長得也可以，不算胖……」
范曉婉抬抬手：「算了，我是真的不打算找，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這事不提了。」
表嫂表妹臉上的失望只敢露出一點點，不敢多露。
既然表妹這樣說了，那這個話題就只能打住，不可能像普通人樣纏著。
至於范曉婉的表兄就更不好說什麼了。
女人的談話算是失敗了，一會還得看老一輩的溝通。
范擁民的老下級聊完事就離開了。
午飯時，趁著喝了一點點酒，范擁民的表兄施大打開話頭：
「擁民，你這家裡冷清了點，要是能多個小孫子，一下就熱鬧了。」
表弟施二拍了兩下手掌表示贊同：「這個想法好，表哥還年輕，完全可以幫小婉培養出來，後繼有人，琳琳也有個弟弟了。」
范擁民表情平靜，心裡還是稍稍動了下，他當然也想後繼有人，兩個表兄弟算是說到了他心坎上。
施大又說道：「就是這合適的後輩難尋啊，人品要好，得有上進心，學識樣貌都不能差，不然就配不上小婉。」
施二搖搖頭：「光這些還不夠，家世也要過得去，小婉可不能吃虧。」
男人說話時，女人都沒有插嘴，只是小聲聊著自己的事。
幾個小的坐在另一桌，包括范琳琳，她豎著耳朵仔細聽那邊的話。
施大關心地問起：「擁民，有相中的後輩嗎？」
「我哪顧得上這些。」范擁民面帶淡淡微笑，吃著女兒剝好的蝦子。
「小婉呢？」施二看向范曉婉，「有沒有你看得入眼的？」
「表叔，我沒考慮的。」范曉婉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沒考慮什麼？這範圍可太廣了。
「該考慮一下了。」施二一副為范擁民著想的表情，「給你爸生個孫子，家裡有個孩子跑來跑去的，心情好，能排解工作壓力。」
范擁民眉頭微動了下：「也有道理。」
施大目光一閃，露出剛記起什麼的表情：
「這一說起來我倒是想起一個人，現在是一汽的副總經理，正廳級，清華碩士。
今年42，為人務實低調，相貌中正，非常有上進心。
他父親是一汽的總工程師，工程院院士，是我的校友，母親是央美教授，名門家世。
就是感情不合離過一次婚，也有個女兒，剛上大學，除了這一點外，我覺得他和小婉應該會聊得來。」
范曉婉依然靜靜地給父親剝蝦子，但心裡跟明鏡似的。
先前表嫂表妹的話只是試探，真正要說的是這個人。
一家大國企的總經理級別可以到副部級，副總經理正廳級。
這並不是固定的，他們可以調往政務崗，當任平級甚至升任更高的職級官員。
但如果沒有強助力的話，從正廳到副部的距離不可估量。
運氣好則很快，運氣不好，一輩子就這麼熬下去了。
對方圖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父親的權勢影響，其他只會排第二位。
范擁民目光不變，嘴角扯出一丁點微笑：
「嗯，聽你說著好像還可以。」
施大精神一振：「既然擁民也覺得條件可以，那不如找個時間讓小婉和他見個面，成不成的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了。」
「嗯，見見也是可以的。」范擁民稍稍點頭，見一見也好，要給點壓力。
那小子要是有心，自然會表現點什麼。
要是無心，總不能強扭，那就很遺憾了。
女兒做事心裡有數，見見無妨。
「那行，我約一下。」施大努力控制住大喜的表情，但還是止不住地從眼眉間蹦出來。
他起身離開餐桌到一旁撥打電話，顯然也想抓住時機。
既然表弟有態度，那當著面打電話也就不是事了。
施二也不再說話了，專心吃飯，還端起酒杯跟范擁民碰了一個。
范曉婉沒有吱聲，她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但父親開了口，就得去應付下，幾句話的事情。
不一會，施大高興地回到座位上：
「巧了，他剛好在江市拜訪老同學，小婉，我把你的電話給他，你們自己約時間。」
「行。」范曉婉點頭應允，心裡卻想著，明天小陳會不會來呢？
翌日，初六。
范曉婉的同學聚會是中午，北湖賓館長江廳。
裡面已經坐著十幾個人。
有從京城趕來的，有從浙省趕來的，還有從東三省趕來的，也有北湖省的。
要麼從政，要麼做生意，要麼國企單位，條件都不差。
女的有成了大媽的，也有保養還不錯的。
男的有凸著肚子的，有乾巴瘦的，也有身形標準、風度翩翩的。
范曉婉走進去的時候，一片帶著驚喜的驚呼聲：
「哇塞！婉婉你現在真是越來越年輕了！」
「曉婉你這身材，我都不敢跟你走一起。」
「這一比，我都快成你老姨！」
「不愧是當年的第一校花。」
「什麼當年，現在也是啊！」
范曉婉露出恬淡笑容，對一眾老同學打招呼，她當年確實被封為第一校花。
但也因為特立獨行，以至頗受爭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