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倪元璐的分析,朱慈烺不但沒有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反而開始懷疑。
他先是懷疑倪元璐。
隨後懷疑南京的勛貴,東林黨以及福建的鄭芝龍。
緊接著又懷疑崇禎...
到最後甚至懷疑起了自己。
他在想...
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在此之前他或許是為了繼承皇位而活。
平遼之後,他與皇位的距離好像越來越遠。
以至於廢太子的傳聞鬧的滿城風雨。
朱慈烺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等他再次抬起頭時已經接近中午。
他嘆息一聲問:「先生剛才說的那些話...」
不等朱慈烺把話說完,倪元璐便承認道:「那些話雖然只是造反的藉口,但陛下久未露面,且不回書信,顯然並不正常。殿下如果不勤王,反而有些說不過去。」
「更何況殿下已經深陷龍袍案中,不得不反!」
朱慈烺若有所思道:「如果...如果起兵後父皇突然露面了,屆時該如何是好?」
倪元璐搖頭:「除非陛下親自出現在面前,否則全都不可信。」
朱慈烺想了想,繼續問:「咱們起兵後,京師必然也會派大軍征討。屆時咱們打贏了,攻入京師後發現父皇無礙,屆時又該如何是好?」
打贏了?
倪元璐對朱慈烺的擔憂很是意外。
他拍了拍朱慈烺的肩膀:「殿下放心,如果陛下身體無恙,咱們根本沒有勝算。」
朱慈烺差點驚掉下巴:「沒有勝算?沒有勝算為何還要起兵?」
「因為咱們不清楚陛下到底怎麼樣了,所以只能用造反的方式求證!」倪元璐苦口婆心的勸道:「殿下如果不造反,朱國弼,徐文爵,鄭芝龍以及南京的東林黨就不會反。他們不反,大明朝就會像現在一樣一直亂下去。」
「這對百姓,對朝廷,對整個大明,對當今陛下都極為不利!」
朱慈烺從倪元璐的話里找到了一絲端倪,他低聲詢問:「聽先生的意思,這麼做是幫父皇解憂?」
「咳咳!」倪元璐自知說錯了話,連忙敷衍道:「差不多吧。」
朱慈烺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會,不過片刻後他又擔憂起來:「如果...失敗了呢?」
倪元璐意味深長道:「如果失敗了,同樣有一線生機。」
「此言何意?」
「造反這件事有兩個前提,一是有人帶頭,二是名正言順!殿下只需要在群臣面前帶頭喊出勤王的口號,這個口號名正言順,南京這邊肯定會一呼百應。」
「喊完口號剩下的就不用管了,行軍打仗的事交給武將勛貴,錢糧的事交給南京的朝臣。」
「如果失敗了,殿下只需要為勤王這句口號負責,其他責任既可以甩給朝臣,也能甩給武將勛貴。」
朱慈烺眨了眨眼睛,問:「先生的意思是放權?」
「對。」
朱慈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怪不得父皇收回我的監國之權時,先生說了一句讓我做好被廢和放權的準備。先生睿智,竟然能走一步,看十步!」
倪元璐笑了笑,「殿下想明白了?」
朱慈烺點頭:「想明白了,我這就召集群臣商議此事。」
倪元璐連忙擺手:「不急!」
「先生的意思是?」
倪元璐笑著捋了捋下巴上的鬍鬚,老練且穩重道:「殿下當務之急是立刻給陛下上疏,詢問陛下的近況,並在信中寫明如果陛下不回信,殿下會立刻舉兵勤王!」
朱慈烺對著倪元璐深施一禮,發自內心說道:「多謝先生教誨,學生受教了!」
在倪元璐的謀劃下。
深陷龍袍案的朱慈烺先是以兒子的名義,向崇禎寫了一封奏疏(不是家信)。
內容和倪元璐交待的一樣,讓崇禎回信,否則就起兵勤王。
這看似是一封奏疏,實則是免責聲明。
奏疏送出之後,朱慈烺反而成了南京城裡最淡定的人。
最不淡定的當屬勛貴和東林黨。
他們害怕崇禎給太子回信,導致他們的計劃全部落空。
可是他們又不敢單獨造反,只能每天祈禱上蒼,盼著崇禎病入膏肓或者...早點嗝屁。
福建的鄭芝龍則沒管那麼多,又重新開始了走私業務。
走私就好比飲鴆止渴。根本停不下來。
一旦停下來,下面的人就會因為收入銳減而造他的反。
崇禎二十六年十一月三十,大明太子朱慈烺的奏疏被人送到了內閣的辦公地點:文淵閣。
「太子的奏疏?」內閣首輔謝三賓愣了一下,「他已經沒有監國之權了,還上奏疏作甚?」
傳達信件的太監雙手高高舉起:「太子殿下雖然沒有監國之權,但身為儲君,有參政之權。」
「也對,」謝三賓從太監手裡接過奏疏,慢慢拆開開始閱讀。
看著看著,他的表情忽然嚴肅起來。
禮部尚書史可法發現了他的異樣,站起身詢問:「怎麼了?」
謝三賓沒說話,把奏疏遞給了史可法。
史可法看完之後也是一愣。
兵部尚書王家彥正在處理遼東的公務,見兩人表情嚴肅一言不發,好奇的詢問道:「怎麼了?太子那邊遇到麻煩了?」
兩人還是不說話。
王家彥急了,站起來一邊往他們身邊走一邊說:「天塌了?沒塌的話你們倒是吱一聲啊。」
史可法把奏疏塞到王家彥手中,嘴裡低聲嘟囔:「北邊的天沒事,南邊的天快塌了。」
王家彥拿著奏疏快速看了一遍,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不停地嘬著牙花:「這...這...哪是勤王,這是造反啊!」
「不一定,」已經緩過神的謝三賓說道:「只要陛下給太子寫一封回信,太子就沒有造反的理由。」
「對,」史可法反應過來,:「咱們立刻將奏疏呈交陛下,請陛下寫一封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