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斕盯著這張照片看的時候，楊柳也跟著看了過來，一陣沉默後，楊柳輕嘆了一口氣。
「這是我妹妹的女兒，也是辛滿的姐姐。」楊柳提起她的時候，聲音里還是有藏不住的傷感，「她叫辛盈，還在的話，和晉燕同歲了。」
「那年曾蕙笙母子對我和晉燕出手，製造了一場車禍，辛盈剛好也在車上……」楊柳停下來擦了擦眼睛，用力一吸鼻子，「晉燕一直很愧疚。」
關於這件事兒，辛滿此前已經同甘斕說過了，但甘斕這次聽完之後，還是忍不住問：「他那些年在梁家，很不容易吧？」
楊柳：「是我這個做媽媽的對不起他。」
每每回憶起來梁晉燕在梁家承受過的那些事兒，楊柳都會忍不住譴責自己。
若不是年輕時太過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語，被愛情蒙蔽了雙眼，沒有及時發現他已婚的身份，也不至於落得這樣的境地。
她自己受人非議沒有關係，可梁晉燕是無辜的。
這些年，楊柳一直都對梁晉燕心懷愧疚。
楊柳低頭看著甘斕手裡的相冊，陷入回憶後，整個人的氣質都顯得凝重不少：「這些相冊後面那部分的缺失，是因為他回到了梁家。」
「如果再選一次，我一定不會同意梁家把他接回去。」楊柳擦了擦眼梢的淚水。
接下來，甘斕從楊柳口中聽到了不少信息，有些是之前從辛滿那裡聽過的，有些是從來沒聽過的。
楊柳當年並非自願把梁晉燕送回梁家，而是因為梁家老爺子知道了他的存在，怕這顆定時炸彈在外隨時引爆、破壞梁家的道名聲，因此，不僅要帶他走，還要求他做曾蕙笙的兒子。
楊柳起初自然是不同意的，可胳膊擰不過大腿，梁家多的是法子讓她妥協。
楊柳也因此丟了工作——他們母子兩個人相依為命，本就是靠著她教書的工資度日。
梁家不僅讓楊柳丟了工作，還吊銷了她的資格證，也不讓任何地方錄用她，她那個時候連鐘點工的工作走找不到。
最後是梁晉燕主動提出回去的，楊柳縱使再捨不得，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搶不過梁家，只能放手。
本以為梁晉燕去梁家之後，至少物質層面會得到滿足，至少比跟著賺不來錢的她強。
孰料，梁晉燕剛到的那幾年，連基本吃飽飯的權利都享受不到，家裡的後勤幾乎是曾蕙笙說了算，下人也都聽她的話。
梁晉燕那幾年正是青春期飯量最大的時候，結果天天都吃不飽，不到兩個月，就瘦成了皮包骨。
「當年他從江南回來，人的臉色都好了許多……」楊柳握住甘斕的手，「幸好有你。」
「當時沒想這麼多。」甘斕被楊柳誇得有些不好意思，「隨便是誰我都會幫的。」
楊柳點點頭，「明白，你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甘斕聽著這個誇獎，恍惚了一下，她已經太久太久沒聽過有人誇她「善良」了。
別說旁人了，連她自己都不會把這個詞和自己聯繫到一起。
「你在肉體和精神上都拯救了他，」楊柳感慨似的說，「如果不是你，他後來不會有這麼強大的鬥志。」
甘斕：「為了您，也一樣的。」
楊柳：「那軍功章上也有你的一半。」
她拍了兩下甘斕的手，「你和晉燕最後能走到一起，我真替你們開心，他小時候，我做這本相冊的時候就在想，等他結婚之前把照片給他的女朋友看，應該很有趣。」
「謝謝你，讓我在有生之年等來了這一天。」
——
晚飯也是豐盛的一桌，照舊是在院子裡的石桌上吃的，張姨在廚房幫著梁晉燕打完下手就先出去了，不打擾他們「一家三口」吃飯。
石桌不大，桌面被擺得滿滿當當的，有肉有菜還有湯，黃昏的陽光灑下來，給食物鍍了一層金色，飽和度提上去的食物，看得人更有食慾了。
想到自己以後經常有機會吃到這樣豐盛的飯菜，甘斕內心有種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嘴角的弧度藏都藏不住。
梁晉燕看到甘斕嘴角的笑，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傻笑什麼？」
甘斕回過神來，「啊」了一聲，搖頭：「沒有吧。」
梁晉燕：「人都呆了還沒有。」
甘斕：「因為菜太好吃了，在想應該用什麼詞夸一夸。」
楊柳聽了會兒兩人的對話，忍俊不禁，「甜甜真會討人開心，晉燕聽見這話心裡要開心壞了，就是嘴上不肯說。」
甘斕側目看了梁晉燕一眼，癟了癟嘴，接過楊柳的話：「是啊，您說的這個，我深有體會。」
「不過我跟您一樣，能看穿他。」說到這裡，甘斕調皮地挑了挑眉，「所以他不說也沒關係，我理解到位就好啦。」
楊柳臉上的笑意更濃，短暫沉默幾秒後，她試探性地問了甘斕一句：「你和晉燕有沒有下一步的打算？」
楊柳自然是希望兩人早些定下來的，梁晉燕找了甘斕這麼久，如今兩人好不容易兩情相悅，早點名正言順才能讓人放心——當然，這更多地還是要看甘斕的意願。
甘斕聽見這問題後，斜睨了梁晉燕一眼，「這事兒我一個人說了也不算呀~」
楊柳當即便理解了甘斕的意思，馬上為她追著梁晉燕要答案：「晉燕，你的想法呢？」
「過陣子吧。」梁晉燕倒是沒有逃避這個問題，很平靜地說：「她外婆剛去世，起碼要等三個月吧。」
甘斕聞言，又是一怔。
她想過梁晉燕會拒絕，也想過他可能會給出的理由，卻唯獨沒想到，他竟然是在考慮外婆剛去世的情況——跟他比起來，她好像顯得很沒良心。
「嗯，這倒也是，你有打算就好。」楊柳點點頭，「你們可以趁這段時間，好好準備一下，商量一下未來的發展。」
梁晉燕點頭：「嗯，會的。」
甘斕也跟著點點頭，但腦子裡卻被「未來的發展」幾個字給占據了。
她之前好像一直在為了仇恨活著，人生的目標只剩下了報復，已經很久沒有考慮過自己的夢想和目標了。
意識到這一點，甘斕不免有些傷感，她喝了一口魚湯，默默地垂下了眼睛。
甘斕並沒有讓這樣的情緒持續太久，很快便抽身出來，繼續跟楊柳聊天。
但梁晉燕將甘斕短暫的失落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