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碼頭,幾艘大船一字排開,正中的赤色旗幟飄揚,周雲縉看著從馬車上走下來的謝青嫵,眉眼柔和。
謝錦玉推著坐在四輪車上的謝母,跟在謝青嫵身側,身後跟著丫鬟鶯月和書童雙吉,一切都是輕車從簡。
至於謝青嫵從定遠侯府借來的護衛,謝青嫵讓他們從陸路走,先在衢州等她們。
二皇子周雲縉和工部的人也是南下,只是先去江浙,所以從通州到衢州這段路程可以一起走。
等到了衢州便是分道揚鑣,到那時侯才需要護衛,否則如今一道走,反倒顯得累贅了。
謝青嫵一手提著裙擺,才要上船,面前忽然出現骨節分明的手,她微微抬眸,看著周雲縉瞧著她。
沉默了一瞬,謝青嫵將手放在周雲縉的掌心,溫熱一片,周雲縉微微用力,將人帶上了船。
「從此處到衢州,差不多要一個多月的路程,我讓人備了些瓜果。」
謝青嫵點頭,「多謝。」
下意識的,謝青嫵打量了周雲縉,她真的跟前世的二皇子沒法聯繫到一起,這人溫和有禮,與前世有些偏執的人確實不一樣。
人真的能跟曾經半點都不一樣嗎?
謝青嫵雖然重生一次,但她自認性子卻怎麼都沒辦法改變,除了人清醒了,但無論是性情還是習慣,都沒有半分變化。
但周雲縉,好像徹徹底底變成了另外一個,就算是重生也沒辦法解釋。
「再想什麼?」
周雲縉的聲音讓謝青嫵回過神來,忙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有些擔心我母親的病,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治好。」
這話周雲縉沒接,因為他知道,謝青嫵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治好謝夫人,但一旁的謝錦玉卻趕緊開口。
「長姐,別擔心,母親一定能治好的,萬事還有我在。」
呵呵!
就是萬事都有他謝錦玉,謝青嫵才不放心呢,她這是沒辦法,身為女子,沒辦法孤身一人拋頭露面,否則她才不想帶謝錦玉呢。
這話謝青嫵沒接,往船艙的方向走去,迎面卻撞見了一名男子,身姿挺拔,身著深綠色官袍。
「謝大姑娘。」
謝青嫵看著眼前有些陌生的男子,微微有些疑惑,這人認識她?可她怎麼不記得見過這人。
似乎是察覺到謝青嫵的疑惑,男子笑容有些靦腆,「在下黃斐,如今……」
「黃斐?你怎麼在這兒?」
謝錦玉聲音有些驚喜,快步上前,拍了拍黃斐的肩膀,「之前不是說你在翰林院嗎?如今調到工部了?」
謝青嫵這才瞭然,原來是謝錦玉的同窗,那倒沒什麼好說的了,她朝著黃斐微微頷首,轉身就進了船艙。
黃斐看著謝青嫵背影,心中有些遺憾,目光這才轉向謝錦玉,「我並未入職工部,是二殿下特許我跟著的。」
「二殿下對我有知遇之恩。」
謝錦玉點了點頭,心中說不遺憾是假的,同樣是科舉,可黃斐如今進了翰林,而他卻落榜,縱然是身體不適,可他也清楚,自己才學並不比黃斐好。
察覺到謝錦玉的失落,黃斐忍不住出言寬慰,「你如今尚未弱冠,自然是還有機會的,等下次好好考就是了。」
「更何況我記得咱們大齊還有武考,我記得你武功也很好,若是實在走不了科舉這條路,到不妨試試武考。」
謝錦玉點了點頭,倒也不想說這些,「我如今倒是暫時沒想別的,只想先把我母親的病治好,為我父親洗刷冤屈。」
他自然是不相信父親會想害死母親,只知道父親鋃鐺入獄,肯定是被人陷害的。
清晨的薄霧漸漸散去,第一縷陽光照射在平靜的河面上,精細雕花的船隻從碼頭駛出,船身輕輕搖晃,發出輕微的木質響聲,朝著江浙的方向而去。
船頭分著波浪,濺起一串串白色的浪花,岸邊的柳樹隨風輕擺,如同一幅生動的江南水鄉圖。
站在橋上的女子看著幾艘船駛離的這一幕,緩緩轉回視線,將頭上的帷帽壓低,「傳信吧。」
既然離開京城,就別再回來了。
而在女子走後,觀江樓對著河面的雅間窗戶也被人合上,江面依舊平靜,偶爾有微風拂過,盪起的漣漪也很快消散。
如今是三月底,馬上就到四月份了,如今連著都開始下起了綿綿細雨,周雲縉也急著趕去江浙。
若是等真到了六月份,再修堤建壩都來不及了,所以行船一刻都不敢耽擱。
船上如今只有三個女眷,王淑賢早就被折騰的吐了幾次,謝母更是臉白如紙,中風瞧著似乎更嚴重了些。
而謝青嫵因為連著小半年都練武,身子骨的確要更強上幾分,但連著半個月不是魚就是蝦,再加上船速度越來越快,她也隱隱有些受不住了。
周雲縉看謝青嫵有些慘白的小臉,有些心疼,「前面有個碼頭,今日晚上就都在客棧休息。」
謝青嫵趕緊擺手,「別耽擱時間,最近這半個月都下雨,我瞧著水都漲了許多,修堤建壩的事兒耽擱不得。」
「萬一真是耽擱了,到時候堤壩沖毀,那才是天災人禍,民不聊生。」
「更何況不是再有幾日,就能到衢州了嗎?」
周雲縉聽著謝青嫵的話,神色愈發緊了幾分,然後手一抬,「告訴舵工,全速前進,不得耽擱。」
溫九得令而去,而站在一旁的裴宴則是目光閃了閃,有一瞬視線是落在謝青嫵身上,心中有些複雜。
他沒想到謝青嫵性子如此堅韌,下意識的,裴宴想若是謝瑜在,一定會讓他靠船停下,要歇一歇才願意走。
周雲縉瞧著裴宴的視線,忍不住低哼了一聲,然後伸手去扶謝青嫵,擋住了裴宴探究的視線。
「我扶你去船甲處吹吹風,或許會好些。」
此時的船剛好行到峽口,江水兩側峭壁聳立,宛如天然屏障,石壁上覆蓋著青苔,偶爾可見到幾縷瀑布從高處傾瀉而下,隱在蒙蒙煙雨中。
狹窄的水道使得船行變得緩慢而謹慎,水流在此處變得湍急,謝青嫵被這麼一晃,頓時更暈了。
周雲縉微微皺眉,才要說什麼,忽的耳畔銳利的風聲呼嘯而過,冰冷的箭矢從峽谷縫隙處斜射而來,直直釘在船艙上。
裴宴拔劍出鞘,眸光警惕的環視著四周,聲音拔高,「禦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