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
楊招清理了現場後,見沒人敢來打擾侯爺,只得硬著頭皮過來詢問。
馮邕好歹也是二品監軍,陛下親信。今夜之事,若是傳回京城讓陛下知曉,輕則斥責,重則削爵下獄也未可知。
自從高家敗落後,侯爺身陷囹圄,之後寄人籬下,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深思熟慮,從未有過衝動的時候。
不久前查到馮邕是老將軍當年之事的罪魁禍首,侯爺都能克制住憤怒,想徐徐圖之。
不料今夜如此不顧一切,也不知馮邕掌握了雲夫人什麼秘密,讓他如此震怒。
不過如今事已發生,說這些也沒用。
楊招等著他的示下,高繼行卻眼波未動,專心聽著寄雲的脈象。
萬幸她只是暈過去,從脈象來看沒有什麼不妥。
他這才放下心,溫柔將寄雲放在車廂,拉下車簾,這才轉身看過來。
楊招瞥一眼寄雲,心中有諸多疑惑,不過眼下也不是打聽這個的時候,還有更棘手的事,那便是馮邕的屍首。
好歹是官身,總不能舊地挖坑埋了。
他有些擔憂:「黑衣人已經盡數伏誅,只剩馮邕的屍首,要如何處置?」
高繼行眼中閃過厲色,人死了,罪難消。
「砍下他的頭顱,帶去供奉都蘭關二十萬英靈。」
楊招愣了片刻,這雖然可以慰藉當年那些亡靈,可是這樣一來,侯爺殺了監軍的事豈不是瞞不住?
還是說侯爺還有別的打算?
「侯爺不怕此事傳回京城,陛下動怒嗎?」
高繼行冷哼:「那又如何?馮邕一人害了高家軍二十萬將士,讓他這麼痛快的死去已經是便宜他了。」
話雖如此,可他是陛下親信,聖心難測,誰知道陛下有什麼後招?
不過看侯爺心意已決,楊招便沒再勸,他自是信任侯爺有自己的考量。
只是.....他看一眼馬車裡,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馮邕為何要劫走雲夫人?」
侯爺並不是沉迷女色之人,馮邕如何篤定侯爺會為了雲夫人如此大動干戈?
高繼行看向他的眼神有點嫌棄,沒有回答他的疑惑,而是問道:「派去博陵的人回來了嗎?」
「算算日程,再過兩日就可以到了。」
好在他們的人先一步去了博陵,王羿還算說話算數,沒有讓他們白跑一趟。
當年之事,等這人牙子到來,或許可以解開一二。
只是這件事和雲夫人有什麼關係?
高繼行沒工夫給他排疑解惑,眼下寄雲還昏迷不醒,得儘快回去找大夫醫治。
他上了馬車,放下車簾,吩咐車夫趕路。
「你若有疑惑,到那時便可明白。」
這不是吊人胃口嗎?
楊招不滿,對著馬車尾揚起的塵土喊道:「裝神弄鬼吊人胃口!現在說又怎麼了?雲夫人又跑不了。」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奔馳的馬蹄聲和滾滾的車輪。
楊招在心底數落一通高繼行,這才翻身上馬,帶著士兵離開。
馬車走的官道,比連日來寄雲被劫持所走的山路都平坦。
即便如此,她還是被顛醒了。
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高繼行溫暖的懷裡,他溫厚的大掌與她的緊扣,骨節分明的手指與她的交纏,一黑一白,如此密不可分。
明明什麼都沒有,寄雲臉頰卻無端有些發燙。
她慢慢抬眼,映入眼前的是他刀刻一般硬挺俊朗的五官,如今睡著,竟比往日任何時候都溫柔。
寄雲心跳如雷,一抹複雜的情緒自心中升起。
他又救了她一次。
她緊了緊兩人交握的手,心尖突然生出一個荒唐的念頭。
若是能一直這樣握著他的手,該多好。
只是......
她無聲苦笑,她所做的一切,註定與他背道而馳,得不到他的原諒。
許是她手中力道重了些,高繼行察覺有異,驟然睜開眼睛,見她完好醒來,他眸底微霽,啟唇溫聲道:「醒了?可覺得身上還有哪裡不適?」
「侯.....侯爺......」
寄雲胡思亂想,突然聽到聲音,不由得有些慌亂,便想起身來。
高繼行不願她離開,攬住她纖細的肩膀,將她禁錮在懷中。
寄雲臉頰撞上他堅實滾燙的胸膛,有些生疼,卻不敢再亂動。
「你怕我嗎?」
高繼行眼前仍縈繞著她當時看他的眼神,那是極度的不安和恐慌。
他自認不是什麼良善之人,但對她一直不舍過分苛責,她又怎會無端用那樣的眼神看他?
寄雲當時剛睜開眼就看到他的劍刺入馮邕的胸膛,那噴涌而出的鮮血以及他染血的臉頰,令她如今想起,身子仍忍不住顫抖。
不用開口說話,高繼行就感受到懷中女子因為害怕而發顫。
他眸色一暗,有淡淡失落划過心口,無聲輕嘆,抱著她的手越發加緊了力道。
似是為了掩蓋心中過分熱切的情意,他溫厚的嗓音有些輕,幾乎是氣聲:「怕嗎?」
怕他嗎?
寄雲輕咬著柔軟唇瓣,眼中愁緒暈染開水霧,眼睫輕顫了顫,更顯得心虛。
若沒有公子的任務,她不會怕他。
只是她的身份,註定了無法坦蕩面對他。
高繼行等不到她回答,俯身攫住她失神的目光。
寄雲心尖無端生亂,眼神躲閃不敢看他,卻也知道,她的答案必須有且僅有一個。
她習慣了討好,只有這樣,才能完成公子的任務。
她輕輕搖頭,「不怕,侯爺屢次救奴婢,是奴婢的恩人。」
高繼行眸光微閃過一道複雜的情緒,垂眸定望著眼前人,試探道:「知道我為何殺了馮邕嗎?」
他說的話的時候,胸口震動,她就貼著他的胸口,那渾厚的顫動就在她耳畔,仿佛平靜的湖面被撲棱的蜻蛉擾亂,無端盪開微瀾,一如她此刻的心。
寄雲想嘆氣,苦澀自己如此容易被他牽動情緒。
知道他問話,是想聽到答案。若不回答,他有的是辦法從她口中探聽,她只得掩去眼底情緒,抬眼對上他的目光,輕輕搖了搖頭:「不知道。」
她的確不知。醒來時,只看到鋒利的劍尖刺進馮邕的身體,兩人說了什麼,她沒有聽見。
高繼行幽深的眼底似有暗流涌過,卻最終都歸於平靜,化作無聲的嘆息。
罷了,她這幾日在外提心弔膽,三餐不繼,本就瘦弱的身子,如今越發只剩下皮包骨。
有什麼,也要等那人牙子回來再說。
緊抿唇,他突然也沒了說的興致。
寄雲見他這般,心中有些不安,鬼使神差想打聽:「侯爺為何要殺他?」
女子目光如繁星,染著水霧的眼眸,蕩漾著無辜的柔波以及深深的疑惑。
高繼行眸色微暗,本不想怪她,可她如此神態,讓他心底無端生出一絲嗔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