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繼行將寄雲抱進他的營帳,這才發現她不止腳踝有傷,掌心還有傷。
他臉色黑沉,隱忍著怒色,將她的手翻過來,才發現手上的傷更是慘不忍睹,傷口結痂又破開,如今冒出鮮血,裡面還扎著碎石子沙子,也不知她昨夜是如何過的。
他眼眸有些複雜,語氣有些氣悶:「受了傷為何不說?」
寄雲眼睫輕閃了下。
她哪裡有機會說?便是說了,他也只會以為自己裝可憐博他同情。
她垂首,想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還知道委屈?
高繼行將她這模樣看在眼裡,緊了緊手中的力道,如此一來,捏到她手心的傷口,疼得寄雲蹙起眉頭,手也縮了一下。
「疼?」
怎麼不疼呢?掌心的傷口還有碎石子和沙子沒清理,昨夜就隱隱作痛,方才那一下,更是在原來的傷口上又加重了。
可看到高繼行不悅,她遲疑了下,終究沒有辯解。
不是挺會說的嗎?勾起人來一套一套的,這會兒就啞巴了?
高繼行皺眉,終究覺得手中髒兮兮又染著血跡的手掌礙眼得很,騰地起身,轉身去取了乾淨的紗布和膏藥來,小心為她清理。
突然被異物觸碰,寄雲疼得手忍不住抖了下。
高繼行動作微頓,凌厲的劍眉皺了下,不耐煩道:「疼就忍著。」
話雖如此,他卻也放柔了手上的動作,低著頭越發專注。
寄雲看著他線條冷硬的側臉,越來越覺得看不懂他。明明方才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為何一轉眼又是這般溫柔細緻的模樣?
「下次還敢深夜闖營嗎?」
高繼行察覺到一道小心翼翼帶著探究的目光飄忽落在他身上,清理傷口的手微微一滯,無聲嘆息了下,「你可知道夜間闖營會被當成敵軍射殺?」
她不知道尚且情有可原,雲括武幾個還敢帶她就這麼來了,簡直膽大包天,罰二十軍棍還是輕的。
寄雲聽他語氣沒那麼冷淡了,暗自鬆了口氣,垂著頭一副乖巧模樣認錯:「奴婢知錯,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她還想下次?這次沒被曹暉砍了頭顱掛到帳頂,已是她運氣好。
似是為了懲罰她讓她長記性,他塗藥的手加重了力道,寄雲「嘶」了聲,皺起眉頭,高繼行這才覺得解氣一般不客氣道:「疼就對了,下次若再敢這麼做,看我怎麼罰你。」
寄雲收聲,知道他這人言出必行,向來不會只是說說而已。
帳里只有他二人,突然就安靜下來,便聽高繼行冷淡的聲音狀似不在意地問:「擔心我?」
嗯?
寄雲有些吃驚,抬眼就撞進他幽暗深邃的眼眸,正靜望著她,似乎在期待什麼。
她眸光閃爍,有些不敢看他帶著些微期待的目光。
卻也知道,這次不能再惹惱了他。
她昨晚說過,但他生氣了。
寄雲昨晚睡不著時就在想,他為何如此生氣,思來想去都毫無頭緒。既然他不願聽擔心他的話,為何又問?
她這麼想,也這麼問,「奴婢說了侯爺也不信,又何必再問?」
高繼行怔了下,幽深的眼睛靜靜看著她,半天沒言語。
寄雲的心突地快速跳了下,這又是為何?總不會又生氣吧?
她不禁有些後悔,好不容易才來他帳中,可不要生氣了又將她趕去罪兵營。
高繼行眼底微動過些微波瀾,垂下眼,用極輕的聲音道:「你說了我便信,但你從未和我說過。」
語氣中似乎還帶著一絲哀怨。
寄雲心一顫,眼中帶著一絲不確信,抬眼小心打量他。
他卻低垂著頭,專注地為她清理傷口,仿佛方才那些埋怨的話,不是他說的。
寄雲困惑,他這番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她即將要做的事讓他察覺?
不,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
他的表情,似乎埋怨多過於憤怒,更像是期待自己能跟他說什麼。
但她能說什麼?她所做的事,不能也不會告訴他。
她也許會害了他。
到那時,他還會這樣耐心等她的解釋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寄雲苦笑,心中苦澀又煎熬,卻也只能當作沒聽出他話里的期待,柔聲道:「侯爺幾天沒有消息傳回去,奴婢和楊嬤嬤一樣擔心侯爺……」
「好了。」
高繼行將她手上的傷塗了藥包紮好,在她掌心打了個結,淡淡開口打斷她的話。
寄雲愣住,怯怯地瞟他一眼,她總覺得他不高興。
高繼行神色淡淡,抬起眼看她身上髒兮兮的衣服,微皺眉有些嫌棄:「馬車上還有換洗的衣服嗎?」
「……有。」寄雲點頭。
在軍營穿著女子衣裳終究不便,她來的時候準備了幾身合身的男子衣裳,也為了日後方便離開。
是的,公子說了,她偷到布防圖後只能自己想辦法送出去,等他收到布防圖,就放她與家人離開西州。
她無法完全相信烏玹,可眼下阿娘和小妹還在他手中,她只能選擇相信他。
高繼行見她又在分神,握住她的傷處,輕微的痛感傳來,寄雲微蹙眉,就見他挑起眉,「我讓他們抬水來,你洗一下吧,身上都快糊出味了。」
什……什麼!
他在嫌棄她身上有味道……
寄雲臉頰驀地染了兩朵紅暈,抬著一雙染了水霧的眼睛,眼中滿是震驚。
高繼行見她這大受震驚的表情,覺得有趣,唇角極快地抿過一抹淺弧,轉身朝外喚人提水,又吩咐去馬車上將她的包袱拿來。
士兵自然沒有不應的,很快就抬了木桶進來加滿溫水,包袱也拿了來。
這裡是高繼行的營帳,兼做書房和臥房。
前頭是議事的書房,平日裡他便在這兒和手下將領們議事。
中間用做營帳的氈布隔開,後頭便是他歇息的地方。
軍中簡陋,自然不能和侯府相比,如今木桶被士兵們放在臥房裡,連個可以擋住的屏風都沒有。
寄雲看著四處毫無遮擋的浴桶,再看一眼神色淡然的高繼行,兩團紅暈悄悄染紅了臉頰。
雖然她知道自己來軍營的目的是為了偷布防圖,也知道若想打消他的疑慮,必然是要她主動一些,讓他無瑕再盤問她。
可當營帳中只剩下兩人時,她的心便忍不住跳動如擂鼓。
走到浴桶前,她鬼使神差地瞥一眼坐在床上的高繼行,就見他也正在看她,一雙漆黑冷冽的眼眸晦暗莫測。
見她看過來,還微揚了揚唇角,唇邊噙著一抹興味。
寄雲臉頰有些發燙,卻一想到他就在這兒,叫她如何能安心沐浴?只得硬著頭皮柔聲道:「奴婢這就沐浴,還請侯爺迴避。」